第23章 發火
在晴翠的照顧下,季绾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服,起來上朝的時候,精神已緩和了大半。
太和殿上,季绾昨日在校場救下湘月一事又被傳開,此次還尤其受到太後與皇帝聯名嘉獎,因着救公主有功,降了不到一天的官職又官複原位。
滿朝上下無不稱贊她英勇神威,見義勇為。季绾叩謝之時想着,這一身的傷,讓你們也試試...
下朝後,季绾去往集賢殿的路上,忽見得一位小太監上前告訴她,孫大人叫她去太醫院換藥。
季绾應下,告訴他自己做完政務便去。
到了集賢殿,季绾照舊但是卻一瘸一拐地灑掃除塵,又飛速地整理一衆公文,研墨洗筆,倒茶飲,每一項做得細致妥帖。
還未整理好,只聽得門口響起聲音來,“小季大人!”
季绾回頭,見是湘月進來,拱手問安,“公主殿下。”
湘月擡手,“無須多禮,你今日手臂和腳踝可好些了?”
季绾忙道:“謝公主關心,已經好多了。”
湘月将季绾手中的文書抽出來放下,“我陪你去太醫院換藥吧。”
“我自己可以去的,公主金枝玉葉,實在不适合出入太醫院。”季绾拒絕。
“你不用顧及我,你救我,我照顧你,應該的。”湘月眼中帶着些崇敬看她。
季绾見推辭不得,“那還請公主稍等片刻,待我忙完手中公務便去。”
湘月點頭,徑直尋了一處落座等她。
季绾趕忙把手中的一切做完,又貼心地将周沐白今日要用到的文書整理好,甚至在紙上細心地列出了一個條目,又在各個文書下做了書簽,這樣就能夠一目了然地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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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周沐白泡好茶水,放在爐上溫着,出門之前叮囑楊茂,周沐白若是喚茶,一定要端她晾好溫度的那碗。
季绾見一切妥帖才放心地跟湘月出了門。
周沐白這廂剛從禦書房回來,剛進集賢殿,往門口撇去,未見往日那個慣常出現在門口請安的人影。
他眉頭一皺,“季韞人呢?”
明青州不經意道:“剛才看到太醫院的太監來找他,估計是去換藥了吧。”
周沐白臉色緩和下來,踏進議政堂,看到一切被季绾打理得有條不紊,他伸手拂過那層層疊疊的書簽和放在上面的公文條目,勾了勾嘴角。
他隐在袖中的手暗自蹭了一下藏在袖中兩只瓷瓶,忽地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明青州擡頭,“沐白,你做什麽去。”
周沐白淡淡扔下一句,“別管。”
穿過游廊,剛走到集賢殿門口,看到有穿着空青官袍的身影旁邊伴着一身紅衣女子邊走邊笑地走來。
季绾見殿門漸近,轉身對着湘月拱手,“小臣已到,還請公主留步。”
湘月眼中頗為不舍,“小季大人,真的不用我送你進去嗎?”
季绾忙道:“公主莫要在折煞小臣了。”
湘月聽此,點了點頭,“那好吧,明日我再來找你。”
季绾依舊拱手侍立,未再回話,湘月只得轉身離去。
湘月走後,季绾放下手,剛要往前,忽看見前面站着一抹緋紅,看清那人。
快要放下的手,趕忙再提起,“見過大人。”
周沐白眼見季绾與公主難分難舍那一幕,像是有針刺痛了他的眼,也像是有火燃在他的心尖,讓他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呵!他說什麽來着,一個前朝外臣竟然因功蠱惑公主,世風日下,道德淪喪,人心不古啊。
隐在袖中的手,險些要将那兩方藥瓶捏碎。
他冷聲道:“季韞,你進到大晉朝堂裏來是為什麽?”
季绾心裏咯噔一下,擡眼看了一眼周沐白,見他眼眸森然,如一汪幽深的潭,深不見底。
一絲恐懼襲上她的心頭,她不明白,為什麽周沐白昨日看起來對她似乎緩和些,可今日卻又變成地獄索命的厲鬼,想要她的小命一樣。
季绾本能的後撤一步,拱手低頭,“小臣,小...臣...”
見她本能地拉開與他的距離,周沐白眼眸像是結了三尺霜寒。
他負手上前一步,橫眉冷對,“你躲什麽?我還能吃了你?”清冷的嗓音,不帶一絲溫度。
季绾心頭一顫,“大人,威嚴,小臣自當生畏。”
天天跟個閻王爺似的,不躲真等你吃我?到時候她逃都沒地方逃。
“呵,怕我。”
他擡起頭,眼眸劃過周遭的紅牆碧瓦,最終還是落在眼前的躬着的身影上。
黑色皂靴落在的季绾的眼前,周沐白靠近了她,季绾沒擡頭都能夠感到周沐白陰冷的氣息落在她身上,自己仿佛要被他凍住。
“季韞,你記住,你是我大晉的官,是我中書省門下翰林院的官,不該你行的事,不該說的話,不該有的想法,我勸你最好不要有。”
季绾低着頭,心裏反複琢磨這句話,她這是說什麽、做什麽觸到這位尊神的黴頭了?
心道他倆今日除了在朝堂還沒打照面呢,剛換藥回來就看到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臉黑的比地獄裏的黑無常還要黑。
她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把他的毛捋順呢?
想了想,老辦法,季绾忽然擡起頭。
她迎着周沐白森然的眸光,坦然無懼地看着他,盡管內心被周沐白氣到血氣翻湧,可她盡量壓住自己。
老爹曾經告訴她一句話,有容乃大,無欲則剛。
她讓自己無欲無求,讓自己胸襟寬廣,周沐白又能耐她何?
季绾平靜地看着他,“大人覺得,小臣到底應該怎樣做,您才會滿意,大晉才會滿意?”
周沐白完全沒有料到季绾會這樣面對他,他心頭怔怔的一跳,像是要将他的胸口刺痛。
他看着她的桃花眼,寧靜又淡泊,像是有浩瀚海洋,又別有洞天,那裏是自己從未有過的深邃和寬廣。
恩師也曾教導他良多,應該怎樣走出執拗與固守,可直到恩師離去,他也未能勘破。
但是,他此時在季韞的眼中好像看到了自己從未擁有但是又無比渴望的東西。
周沐白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的剪影落在眼睑上,氣勢逐漸落了下去。
“你。”
他淡淡地開口,已然沒了剛才的盛怒,“忠于大晉,忠于皇上,忠于...”
他遲疑了一下,“忠于內閣。”
季绾再一拱手,“是,小臣明白。”
周沐白一大早對她抽風,給她講這些有的沒的長篇大論,是想随時對她展示他首輔的威儀?
她真的就不理解,自己做了什麽讓他覺得她不忠了呢?
思來想去,加了一句,“小臣以後定為大人馬首是瞻。”
什麽玩意?
馬首是瞻?
周沐白冷不丁聽到這一句,他仔細看着季绾的表情,那叫一個嚴肅認真。
他蹙起眉,這話,怎麽聽怎麽變味呢?
“你少在這跟我虛與委蛇,我不需要!”他拂袖就往殿內走。
季绾忙跟上前,“大人,小臣并未覺得對您虛與委蛇啊。
小臣聽從大人的話也是小臣政務的一部分啊,大人是不是覺得小臣做得還不夠好?
小臣日後定當緊跟大人腳步,聽從大人安排,大人往東,小臣絕不往西,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這一路,季绾臉上那谄媚讨好的表情,任是路過的人,恐怕都會說她一句,這簡直就是首輔的狗腿子。
季绾在周沐白背後使勁飛給他一個眼刀子,她跟他虛與委蛇?
我呸!
他不叫有那個神經病,能逼得她變成這樣?
她平時也沒見周沐白對別人像是對她一樣,打從心底的厭煩,可說厭煩又不十分厭煩,總像是要将她拿捏住,才安心一樣。
那既然如此,她就豁出去,讓他使勁拿還不行嗎?
別對她陰陽怪氣,像個爆竹似的,不定時就要在她眼前炸一下,這天天誰受得了。
周沐白聽到她跟在他身後說的那番話,心裏的氣像是随春日裏的東風,轉瞬就散了。
他面色緩和了許多,負手在袖裏摩挲着那兩方藥瓶,嘴角揚了揚。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議政堂,衆官從忙碌的政務當中擡首一看,首輔像是剛消了餘怒,跟在身後的小季大人像是有火發不出,兩人太奇怪了。
但是衆人都知道,首輔對小季大人向來不一般,不好不壞,不上不下,只盼小季大人自求多福。
季绾剛落座,屁股還沒坐熱,就聽到周沐白低頭喚着,“季韞,茶。”
季绾忙起身端來一早晾好溫度的茶,“大人,茶。”
周沐白喝了一口,未有疑義。
季绾這才落座,又過了沒一會,“季韞,研墨。”
季绾趁周沐白不注意,白了他一眼。
娘的,狗逼首輔!
她上前研墨,恭敬道,“大人,好了。”
周沐白嗯了一聲,嘴角揚了一下,心裏的氣順了許多。
季绾這次還未等落座只聽到,“季韞,找公文。”
季绾忙按着周沐白單子上的公文一樣一樣給他找來,“大人,公文。”
周沐白伸手接過,只覺今日辦公倍感舒适。
季绾覺得周沐白是個人還是黑無常不重要,反正她現在已經被她折磨得不人不鬼。
直到傍晚,殿內只剩了他二人,季绾靠在手臂上打着瞌睡,忽聽到有人喚她,“季韞。”
她忙擡頭起身,“大人。”
周沐白輕聲“添茶。”
季绾點頭,迷迷糊糊地往茶水間去,斟好茶,剛往堂內走,許是因為燭火太暗,又或者是門檻擡高,她又忘了跨。
“啪”的一聲,蓋碗碎了滿地,季绾眼看着自己就要和地磚來個親密接吻。
季绾暗罵一聲,他娘的,又摔了。
任命地閉上眼。
但是她卻感覺到吻的不是地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