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赴宴
朱紅色宮門吱呀作響緩緩而開。
中了榜的貢生們,紛紛一臉喜氣地走出宮門,季绾卻垂頭悶聲最後一個出來。
韓照見此,忙從馬車上跳下,來到季绾身邊,看她一臉喪,“沒考中?”
季绾搖搖頭,又擡頭無語望了望蒼天,傍晚餘霞成绮,可惜她卻沒有心情欣賞。
她嘆口氣,“回府再說吧。”
季府中。
柳夫人一臉喜氣地看着季绾,“我就知道你能行,自小到大你的才學就比你哥好多了,吃過晚膳快去給你爹上炷香。”
季绾伸手拄着自己嫩白的小臉,櫻紅的薄唇翹得老高。
腦中回想白日被那冰塊臉厲聲斥責的模樣,心裏就來氣。
一想還有他三個月考察,更是煩躁無比。
“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柳氏看她心不在焉,輕斥一聲。
“嗯?哦,聽見了。”季绾随意回到。
晚膳後,季绾來到慈恩堂。
暗紅色的牌位前放着新鮮的供果糕點,上面寫到,大晉首輔季盛之靈位。
季绾抽出一根線香點燃,恭敬地跪在蒲團上,行三拜禮後,插在香爐上。
良久,她悶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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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女兒代兄長參加殿試,被點了探花,您在九泉之下可覺欣慰?
女兒知曉您有未了遺願,兄長又昏迷不醒,女兒未能糾察其因。
家中一時沒了權勢,親族們皆都落井下石。
女兒不得不深入朝堂,将一切查清,還您老一個公道,還要醫好哥哥。
您老就放心吧,沒事給女兒托個夢,也告訴告訴我該怎麽辦。
還有,就是,您老最好保佑我,那個冰塊臉別為難女兒才是。
嗯,沒了,您老接着安息吧。
女兒有事再來煩您老人家。”
季绾平靜地說完這一切,出門而去。
她沿着廊下,走到了季府靠後的一方小院,推開房門,走到內間。
有一人平靜地睡在榻上,仔細看去,這人模樣竟與季绾一模一樣。
這人便是季绾的雙生子兄長,季韞。
三年前,晉朝前首輔季盛,在歸隐前一日上朝後,歸家路上竟中了暗箭。
而暗箭并未傷其要害,季首輔卻身亡,朝中念首輔盡忠職守,傾盡全力追查也未能破案,最後成了一樁懸案。
季韞懷疑爹爹的死,極有可能與朝中權勢争鬥有關。
他決定入朝為官,調查爹爹死因真相。
用了三年,季韞考中了進士,只要再等通過殿試,便可以金榜題名入朝為官。
可就在殿試前幾日,季韞忽然接到有關季盛案件的重要線索,暗夜中出門。
歸來後,季韞便昏睡不已,任是季家想盡辦法也未能喚醒他。
殿試之期臨近,季绾決定,女扮男裝替兄殿試,完成未盡之事。
她要替父替兄找到真相。
季绾俯身仔細看着季韞臉色,紅潤光澤,保養得當,都是柳氏細心照顧的結果。
神思之際,晴翠踩着碎步來尋她,“公子,夫人叫您呢。”
自從季绾代兄科考,柳夫人就把全府上下集在一起,告訴衆人,從此小姐便是公子,公子便是小姐。
從禮儀規矩到稱呼都要改,又叫每個人簽了生死契,說是掉腦袋的大事,不能馬虎。
這一句話,叫整個季府的人封了口,對待季绾也就像是對待季韞一般。
季绾來到柳氏面前,“母親,找我何事?”
柳氏看着一身男裝的季绾,雖然與季韞面貌一樣,可氣韻上卻比季韞多了不知多少攝人心魄的柔美。
季绾長了一雙桃花眼,靈動潤澤,只要她眨眨眼,便能不自覺地被她蠱惑。意識到這一點以後,她從小用這招不知在長輩那裏讨了多少好處。
遂季府,從上到下,從小到大,把季绾寵上了天。
柳氏招手,“绾兒,快過來。”
季绾看到柳氏桌前放了一個紅匣子,“娘,有寶物要給我?”
“不是我有寶物,是你爹有寶物。”
“這是爹的?”
季绾疑惑,老頭當時死的匆忙,連句遺言都沒能交代,怎麽就還能冒出一個寶物?
柳氏一臉凝重,“你爹在決定歸隐前,就把這個匣子交給我,說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打開,我想着你就要當官了,現在便是萬不得已的時候吧。”
季绾蹙眉,“娘你有這個怎麽不早說,快打開看看。”
柳氏點點頭,将那紅匣子打開,裏面竟然放着三封信。
上面還寫着順序,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
柳氏拿起第一封,仔細打開,看了一眼,随後她一臉疑惑地看向季绾。
“娘,老頭寫了什麽?”
柳氏揮手一揚,将那封信塞在季绾手中。
“你自己看!”
季绾忙展開手中書信,正過來,倒過去,翻來覆去地查探,上面就寫了一個字。
忍。
季绾扶額,感覺到眼中有無數黑鴉掠過,心中暗嘆。
您,真是我,親爹...
季绾又上前,欲将剩下書信打開,柳氏忙道:“你爹囑咐過,不可随意拆開,一定要等萬不得已才行。”
季绾無奈,“老頭的鬼話你也信!”
柳氏一臉不置可否,季绾未在争辯。
柳氏鄭重說道:“以往,你爹低調,未将你二人推到過人前,我們之前又住在柳州,朝中沒什麽人知道你是季盛的孩子,所以朝堂裏,萬事小心為上。”
季绾點頭,耐心應下柳氏的唠叨。
三日後放過榜,季韞大名在上,季绾站在榜下,要不是跑得快,怕不是直接被人捉回家當了乘龍快婿。
放榜當日,季绾接到游街赴宴的通告,柳氏一臉喜色地為她打點一切。
翌日,天色晴好。
季绾穿戴好昨日晚間宮內送過來的大紅探花紅袍,又戴上插着宮花的宮帽。
她身形一轉,便是那貌賽潘安玉樹臨風的探花郎,其氣度風姿,足以迷倒閨中萬千貴女。
今日要從皇宮正門開始跨馬游街,游街後還要去赴皇家西郊園林的瓊林宴謝恩。
跨上馬的那一刻,季绾看着身邊儀仗,一聲鑼響,聲樂齊鳴,隊伍緩緩出發。
她忽然覺得,從此她便再不是不谙世事的閨中少女。
此後,她是名副其實的大晉朝探花郎季韞是也。
游街之時,無數的絹帕香囊朝季绾飛來,京都城裏閨中萬千貴女對她蜂擁而至。
街頭人潮湧動,摩肩接踵,世人紛紛議論,季绾是大晉朝開國以來,最俊美的探花郎。
季绾帶笑連連拱手謝禮,這小姐們還真是熱情,讓他一時有點招架不住。
人群當中,季绾擡眼一看,正巧看到沈朝瑤在樊樓的二樓雅間透過軒窗朝她瘋狂招手。
她一個眼神回過去,沈朝瑤身邊的兩側的貴女們臉色紅了一片,對沈朝瑤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季绾直嘆,有時候長得太貌美也不是一件好事。
游行過後,新科進士們被引到西郊皇家園林瓊林苑去赴宴謝恩。
晉朝三年才出一個三甲,瓊林宴做得極為精致繁華,上到皇親國戚,下到五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
季绾下了馬,随衆人一同進到榮恩殿中,看到在場上到天子太後,下到官員,已經就位。
內室監一聲高喊,“新科進士觐見。”
在場新科進士齊聲對皇帝與太後叩首,行禮問安。
禮畢過後,方才入宴。
季绾落座後,擡眼一看,對面正坐着的正是...
周沐白?
對方也正看她,眼神冷得像是周身都能結出二尺厚的霜來。
季绾只覺後脊涼風直往上蹿,連忙喝茶壓驚。
轉念又一想,她為啥這麽怕他?
她也沒做啥虧心事,他也不過就是人嚴肅剛正了點,她雖然挺讨厭他,可她有什麽可怕的?
如今還沒當官就怕他,那成了他屬下,豈不是他要她去死,她也得跑着往火坑裏跳?
季绾斂了心神不再看他,與身側人閑話起來。
舞樂升騰,宴會進入喧嚣,皇帝告訴衆人不要拘謹,盡興而來才是。
太後身側坐着一紫衣少女,正是大晉朝最受寵的嫡公主,當今聖上的親妹妹,湘月公主。
她時不時将眼神撇向季绾,太後慈眉,“湘兒可是看上哪家才子了?”
湘月臉色一紅,“那個探花郎倒是長得不錯。”
太後點頭,“是長得不錯,可你不是一直心儀首輔大人?”
湘月眼神盯着季绾,“首輔雖然長得好,可人甚是呆板無趣,冷得像是冰坨子。我瞧着探花郎,除了長相俊逸,氣質倒是十分溫潤随和,母後,我喜歡他。”
太後笑了笑,“湘兒大了,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了。”
酒酣耳熱之際,為了助興,衆學子在瓊林宴上展示才藝乃是必備環節,不光考察個人素養,更是成為各家官員擇婿依照。
季绾看着衆學子紛紛上前,要求吟詩作畫,吹拉彈唱,甚至還有人跳起了胡旋舞。
她扶額感慨,為了仕途,大晉朝的學子們當真內卷到如此程度,她實在是難以企及。
不過季绾并不打算展示,柳氏交代過她要低調,況且今日她在這也不為選婿,若真被人看中,皇帝賜婚,屆時豈不麻煩。
有人來到她身前,“季兄,為何不上前一試?”
季绾忙擺手,“不不不,我沒啥才藝。”
晉帝看着安坐在一旁的季绾,沉聲問,“季韞,身為我大晉探花郎,為何不在此宴上盡情一展風姿呀?”
季绾起身回道:“回聖上,小生愚笨,除卻讀書做文章,未有能夠拿得出手的才藝來。”
晉帝蹙眉,有些掃興,“哦?莫不是探花郎太過謙?”
周沐白看向季绾,過謙?分明就是個空有其表的花瓶。
“依臣看,這探花郎,也只是會紙上談兵而已,又怎能明白風雅之事。”周沐白冷冷開口。
這不是說她是個草包?不懂風雅?
季绾埋首咬牙,冰塊臉我不惹你,你能不能別給我找事!
她剛想起身駁斥,腦海當中忽然閃過一個字來。
忍。
季绾恍然,原來老頭的精華要義在此啊,對,她忍。
“皇上,小生...實在...”
在場中有眼紅季绾人氣之人,已然随着首輔發出私議之聲。
“這探花郎遲遲不展才藝,難道真的像首輔所說,不懂風雅?”
“難不成,他是個只會讀死書的書呆子?”
“害,依我看,這探花郎,就是個花瓶,空有其表。”
季绾怒看一眼周沐白,怎麽說話呢?
花瓶?
你長成這樣試試...
這幫人簡直是在她頭上潑髒水,這還能忍?
好,行...
小爺我今兒就讓你們看看,什麽是真正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