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中
季绾只得拼命平息心裏怒氣。
“好,不知勇士想讓我賠償多少?”
周沐白輕聲一笑,“你誤我要事,多少也賠不來,看在這姑娘的面子上,一錠金子。”
“一錠金子,你周扒皮啊你。”季绾怒吼,他也沒怎麽樣,要她一錠金子,簡直癡人說夢。
周沐白人輕聲一笑,“好啊,那就送官府,抽鞭子,依情節看,這三十鞭子是有了。”
季绾聽此,後背一涼,她可不能被送官府,咬牙道,“好,我給。韓照,給錢,走人!”
說着攜着沈朝瑤,轉身走出了人群。
韓照從袖口內掏出一錠金子,放在那人手中,無聲拱手離去。
三人上了馬車,時間已所剩不多,韓照一路将馬車駕得飛快,若是再不到,屆時宮門一關,那一切都來不及了。
季绾看了看天色,朝外道:“韓照,快點。”
韓照一抖缰繩,大喝“駕!”
沈朝瑤更是一臉急色,“小绾,你一定會趕上的。”
眼看着那朱紅色的宮門現在眼前,還有不過數裏地的距離。
小太監揚頭看了看天色,尖着嗓子喊道:“時辰已到,關宮門。”
朱紅色的大門開始緩緩地啓動起來。
季绾眼看着那欲關上的大門,全身緊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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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暗自祈禱,爹,您老可千萬保佑我,來得及啊。
宮門合上的瞬間,一個靈活的身影閃進宮門內。
季绾在原地躬身,雙手扶在膝蓋上,大口喘着粗氣。
還好來得及。
兩個時辰後。
晉帝桌案上放着三份卷宗,他轉向身側一主考大臣問道:“首輔還沒來?”
大臣起身回應,“啓禀聖上,首輔還未到。”
晉帝沉聲道:“不等了,我們直接開始吧。”
衆臣點頭,開始評前三甲。
三人當中,所做文章皆為上品,再看其相貌,當屬最年輕的季韞芝蘭玉樹、一表人才,只可惜,行文當中有些微瑕,永宣帝嘆息,将他點成探花。
大晉朝探花郎,向來俊美,如此一來,這個季韞從相貌上來看也最為合适。
掌事太監趙德把其三甲名次送給主考大臣一一過目,衆臣點頭,未有反對之聲。
趙德随即宣讀殿試結果。
“一甲第一名,張遠樹,賜狀元,一甲第二名,孫時中,賜榜眼,一甲第三名,季韞,賜探花。”
她中了探花?
季绾聽到從趙德口中讀到兄長的名字,她代兄入殿試,竟然中了探花!心中欣喜不已。
“臣有異議!”
一道冷聲在門口響起,瞬間打斷了季绾的欣喜。
誰有異議她當探花?
她煩躁的回頭,看到一穿着緋色鶴服的官員負手而立站在門口。
待她看清那人,慌了神!
這不...
這不是,自己早晨打過的“登徒子”...
季绾真想扶額,完了,撞人家槍頭上了。
她終于明白,人為什麽倒起黴來,喝涼水都塞牙縫。
只見那人頭戴官帽,膚色冷白,劍眉星眸,豐姿俊爽,一身緋色官袍顯得他玉樹臨風,身材颀長,行為舉止極為正氣。
周沐白疾步走到皇帝面前,躬身施禮道:“吾皇萬歲,臣失期了。”
晉帝眼神一亮,“周卿,你來了。”
“臣失期,按例,當罰三月俸祿。”
“無妨,起身吧。”晉帝有心放他。
“臣來此之前已經交由吏部處理了。”
晉帝贊了一句,“周卿公正。”
周沐白身為一國首輔,行事一向剛直嚴謹,堪當百官表率,尤其為官之德行,近乎苛刻。
“不知周卿為何對探花才學有疑?三甲試卷在此,周卿可來一觀。”
周沐白起身走到晉帝身邊,開始逐一審視剛才批閱過的試卷。
半晌後,他沉聲道:“依臣看,狀元榜眼卻有棟梁之材,只是這探花麽...”
他淡淡地看向季绾,“這探花卻還需考教一番。”
晉帝點頭,“也好,周卿乃我大晉公認最有才學之人,如此,還請周卿出題試才。”
周沐白拱手,“得聖上謬贊,微臣可一試,再請聖上與衆位大人評判。”
他負手慢慢走到季绾眼前,瞟了她一眼,“不知,探花郎可願?”
季绾揚起頭,迎向周沐白的眸光,她就知道他不會放過她,既然如此那就讓他看看她的實力。
她拱手一笑,說道:“既然疑我才學,那還請大人來試。”
不服輸?
周沐白點點頭,“好。”
他在殿內踱步朗聲道,“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道,難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
此問出口,衆人紛紛議論起來,策問古今皆為難中之難,難的是出題者角度刁鑽,而答題者,未有思考時間,卻要能夠切題準确,思辨條理清晰。
季绾腦中飛速轉着,爹爹從前教導她做文章時她總想逃,早知道當初不若多學一些就好了,真是應了那句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唉...
不過,應付一下這個冰塊臉,應該還是可以的,策論可是她早些年識字的時候,拿來讀着玩的。
季绾想了想,這道策問不過是想考她應該怎麽侍奉君上的。
服侍君子容易,但是讨君子喜歡難,如果不用正确方法,很難讨君子喜歡。
君子用人則是量才而用,而心的功能是思考,思考就會有所得。
作為讀書人更應牢記君主英明。
好在老爹一生勤謹,又常将侍奉君上要義挂在嘴邊。
做純臣吶...
季绾思忖一番張口道:
“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使其民也義,救民于水火中,取其殘而已矣,國有道,其言足以興。
于自己謙遜有規,于君上認真負責。
于百姓讓其獲利,役使百姓也要有法理可依。
周王從把百姓從水中拯救出來,只是殺掉殘害百姓的暴君罷了。
而如果一個國家的政治清明,那君子的言論就足以能夠喚起在位的君主與大臣。”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都紛紛私議起來,皆都向季绾投來贊許目光。
周沐白微微一怔,将目光投向季绾。
他竟能将恩師之言表露于此?難道這世上真有除了他,還有恩師受教之人?
季绾朝他笑笑,“何須多慮,為官者,做個純臣罷了。”
周沐白一震,遙遠的回憶在腦海中清晰起來,“沐白,為官者,做個純臣罷了。”他于袖中,握緊手掌。
他想要繼承恩師意志,要這朝堂海晏河清,政治清明,要除盡貪官污吏,天下太平。
可預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國之重器,是以為人才也,遂每三年一次的春闱,周沐白沒少費心。
可單看眼前這小生,從晨間之事來看,此子看似精明,實則沖動無腦,經不起推敲,用此等之人入仕,朝堂豈不是烏煙瘴氣。
那他傾盡心力,一手打造的大晉鐵血之師,豈不是要被此等人毀于一旦?
他眼中向來揉不得沙子。
周沐白冷聲道,“理論之言,多讀些書,多做些文章,自然能對,可真入了朝堂,又豈止動動嘴這麽簡單。”
“你!”季绾憤恨。
轉念又一想,如今他作為主考,若想入仕自然要過他這關,忍一時風平浪靜。
她可不是要入仕這麽簡單,受點委屈沒啥,自來考官都有點脾氣也正常。
況且她早晨剛把人家打了,自然會帶着偏見看她。
季绾嘴角一揚,不慌不忙對着周沐白與皇帝拱手作揖,斂首垂眉。
“大人說的是,小生初到朝堂,自然還多需歷練,待此後為官,定以聖上為尊,會跟着衆位大人聽多看多學,屆時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衆大臣,貢子們,看着季绾又禮彬彬有禮,謙遜溫和,又長的芝蘭玉樹,貌賽潘安,正是把那一套文人雅士的模樣發揮得淋漓盡致,在場之人無不心悅誠服地看她。
皇帝淡淡一笑,“甚好,能有此才,是為我大晉之幸。”
季绾忙對着皇上跪地叩首,“小生定為大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皇帝喜歡她,看他還怎麽壓她?
衆人忙随着季绾一同跪下,齊聲道,“為大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唯獨周沐白站在中間,不為所動。
他真想不明白,為什麽衆人都要随着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做樣子?
鞠躬盡瘁又豈是磕上幾個頭說說而已?
他眼神冷冷地劃過叩首在地上季绾。
想不到這小貢生竟還有兩副面孔?
早晨是不經大腦遇事硬莽,口吐芬芳的冒失鬼,轉臉在朝堂變成了謙謙君子的後生可畏的探花郎。
若不是他早晨經歷,早早看清他的真面目,怕是此時也要被他給騙住,他怎麽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周沐白對皇帝拱手道,“聖上,此子德行有虧,遇事沖動莽撞,不懂分辨,激進冒失,不宜為官。”
皇帝蹙眉,“這從何說起?”
“不瞞聖上,晨間,臣在街頭看到有人調戲良家婦女出手相救,未等問話,此子上前,不容分說,便對微臣口出穢言,大打出手。”
此話一出,衆臣皇帝嘩然,衆人紛紛看向季绾。
他竟然敢毆打當朝首輔!
皇帝眼神冷了一瞬,看向季绾,“季韞,首輔說你當街不容分說,出手毆打于他,可是真的?”
季绾瞪大了眼看向周沐白。
啥?冰塊臉竟然是首輔!
完了!這下徹底沒戲了...
季绾随即拱手回道,“啓禀聖上,此事事出有因,小生清晨趕往皇宮,偶遇鄰家妹子被人當街調戲欺辱。
我與妹子有青梅竹馬之誼,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一時憤慨,未能夠分辨清楚,便...
打,打了大人...”
衆人紛紛私議起來。
還真有人敢在大晉朝說一不二的首輔頭上動土,此子當真勇猛。
季绾忙接道:“沒有搞清楚就出貿然手,是小生不對,口出穢言也是因小生一時氣昏了頭。
可當小生知曉打錯人,馬上當衆道歉,并與大人和解,留了金子補償,有在場衆人為證。
小生自認處事公正,并未德行有失。”
衆人聽此,若當真如此子所言,确實處事公正。
皇帝面色緩和,“原是如此,周卿,此事誤會一場,日後你與季韞二人同朝為官,不可因此事鬧得太難看。”
“如今說他與我同朝為官還為時過早,能不能留下,還要等三個月後政績考核通過再說。”
“那就有勞首輔,好好培養新晉入仕的貢生們了。”
本朝有個規矩,新晉入仕者,需到首輔那裏過過手,能力不足者會被踢出朝堂,滿朝上下最怕的就是首輔那張黑臉。
啥?
咋還要通過他的政績考核?
季绾忙擡頭,看了看周沐白的那張臉,長的是挺白還挺俊,沒想到內裏卻是一張黑的。
早知道,借她十萬個膽子她也不敢打他啊,周沐白別說管她要一錠金子,就是要一座金山她也能給他搬來。
季绾覺得撞在周沐白手裏,這仕途多半是廢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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