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解約
顏雨的解約手續處理的很順利。
之前在劇組受傷那事兒,導演始終沒能給鐘南月一個說法,鐘南月按下了自己查到的內幕,刻意讓導演欠着他這份人情。
欠了權貴的人情必定是要還的,導演跟拍了顏雨受傷和零麻醉縫合傷口、為了不耽誤進程忍痛投入拍攝的全過程幕後花絮,在電影宣傳期安排了熱搜贊揚顏雨的吃苦精神,又采訪了合作的影帝影後,誇贊顏雨的靈氣與敬業态度,給顏雨追加了一層顏值光環之外的吸粉屬性,以此來向鐘南月示好,歸還沒能把顏雨照顧妥當所欠下的人情債。
手握幾部大制作代播影視劇,一出道就憑顏值打下了熱度,态度端正業務在線,合作的前輩對他評價極高,不是嗅覺喪失的人都預見得到這位已經是待爆頂流。在顏雨提出與月輝解約的隔日,便有經紀公司擲下千萬違約金來挖人。
鐘南月細細考量了那家公司的業務水準和對待藝人的态度,又查了公司資源背景和幕後股東,确定後臺足夠硬,護得住顏雨。
一切擔憂都确認完畢,他說不上來是該放心還是該悲哀,默默簽下了解約條款。
當初簽顏雨過來的時候,謝華開價100萬被鐘南月稱作獅子大開口。
而如今僅僅只是過了半年,已經有經紀公司不惜冒着得罪鐘少的風險,生砸1000萬來替他解約。
落筆的時候,鐘南月的手一直在抖,曾經恨透了藤蔓縛身的枯木人生,如今卻嘆當時只道是尋常。
鐘南月繞過鐘鋁銘向媒體公布了解除婚約的事情,鐘鋁銘暴跳如雷,父子之間的争執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顏雨在這時選擇解約割席,從事态上其實是幫了鐘南月的大忙。若他還在自己旗下,鐘南月不敢選擇這樣冒險的方式。
顏雨走的那天鐘南月開着會,他還被擺在眼前的婚事拖累,還有大把的事情需要善後,暫時無法向顏雨解釋。
無法解釋,那便不要見了,已經鬧到這步田地,沒理由再給他平添傷心。
他掐着表分分秒秒地看時間,時針分針像是兩把犁在心上的刀,一圈一圈地在他胸腔內劃出重複的傷口,每一圈都比上一圈帶起的疼痛更深刻。
笑笑在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推門進來,默默坐在一旁直到會議結束。
“到這裏吧,笑笑留一下。”鐘南月說。
他問笑笑很多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
笑笑不接招,問什麽答什麽,半點不引申。
最終是鐘南月自己敗下了陣,直白地問出了想問的問題。
“他有留下什麽話嗎?”
他盯着桌面上落下的一只飛蟲問笑笑。
那小小蜉蝣笨拙地不太會飛,跌跌撞撞地繞着鐘南月的咖啡杯打轉,并不知道眼前這家夥有多厭惡自己這類帶翅膀的蟲子。
若他還有一絲絲多餘的力氣,那小蟲只怕早已化作一灘齑粉。
笑笑一眨不眨地盯着鐘南月看,說你總算是學會說點心裏話了。
“沒有,”笑笑說,“他想說的應該早已經說完了,沒說的大概也已經不想再說了。”
鐘南月滑開椅子低頭呼了口氣,說也是。
“阿月,這麽說可能聽起來有點俗,但我是勸過你的。”笑笑說。
鐘南月機械地重複笑笑的話,說是啊是啊,“你勸過我。”
笑笑替他感到心碎,疲倦地靠着桌面撐着,“去把他追回來。”
鐘南月又說是啊。
說了一遍擡起了頭,詫異地望着笑笑。
“去把他追回來。”笑笑重複,“脫離上下級的關系,排除閑雜人等的幹擾,憑你對他的心意把他暖回來。”
鐘南月沉默了好久好久,終于還是搖了頭。
“他已經沒在等了,何必再惹他回想呢,太自私了。”
“他才二十一歲。”笑笑說。
“二十歲,”鐘南月更正,“他虛報了一歲,年後才過二十一。”
“太年輕了,餘生那麽長,你怎麽保證他不會回想。”笑笑問他。
笑笑接下去的話像一記敲在鐘南月心上的巨錘,“呯”地一聲重重砸下,砸得鐘南月心間橫着的刀刃生切下去剜開了心肺。
“那天從別墅離開,他說要去亞美,”笑笑說,“去整容。”
“你覺得這像是嘴上不再提就可以不再回想的程度嗎?”
鐘南月的手猛地一抖,撞得桌上的咖啡灑出了些。
他忙着去扶,抽了紙巾去擦拭桌上的水跡,手忙腳亂地躲避笑笑的眼神。
“誰規定非得是雙方都餘情未了才可以求複合呢?”笑笑問他,“換個角度想一想,你把他傷的那麽徹底,敢放下一切去追也算是一種補償了。”
鐘南月丢下了手裏的紙巾,閉上眼睛痛苦地呢喃,“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因為一開始就把對方的位置擺錯了。”笑笑說,“一開始連我都誤會你只把他當個一時興起的一個玩伴。”
“正常戀愛是這樣——有好感,好感濃到壓不住,豁出自尊去表白,被拒絕或被接受,然後總也逃不過反複不休地争執和吵鬧,反複地确定自己的心意,然後上床,戀愛是這樣的過程。”笑笑擋着手點了支煙,甩滅了火柴,“而床伴不需要,只要對那副身子有反應就夠了。”
“你跟顏雨直接跨到了最後一步,想從炮友過渡到戀人就變得很難。”
“你們其實真的給了對方足夠的包容了,只是進展得太快,少了正常戀人之間那個反複推翻再反複确認的過程,雙方都沒有安全感。”
笑笑後悔之前咽回了那些話導致他們之間這樣寥落的結局,這次是真的把話說透了。
鐘南月終于意識到嫌隙究竟出在哪裏。
顏雨的性向并不是逐步為他而改變。
就在那一夜之間,他離不開他的身體而後選擇了留在他身邊。
這讓鐘南月根本分不清楚他對自己究竟是出于欲望還是愛。
所以才會經不起挑唆,摳着一點細節就開始懷疑他的心在別人身上。
而顏雨也是一樣,從沉淪身體的歡愉開始,他很難不懷疑鐘南月對他究竟有幾分真情。鐘南月又該死地對他說了太多的謊,多到已經圓不上,蛛絲馬跡不斷地暴露,逐步印證他從未愛過他的猜想。
話說出口大概是輕松了許多,笑笑撚熄了煙頭望着鐘南月笑了下,“等解決好了眼前的事情,找個機會跟他正常認識一下吧,或許呢。”
“真的沒有給我留下任何話嗎?”鐘南月沒正面答複笑笑,不死心地又把問題拉回到了最初。
笑笑無奈地撇了撇嘴,再次回答他,“真的沒有。”
他沉默了一會兒,眼底閃過些壞壞的光,拿捏着語氣再次開口。
“顏雨不是自己來的,新經濟公司的一位藝人前輩陪他來确認的協議。”
鐘南月一下子擡頭看向他。
笑笑不想做無用功,看他對這話有反應才接着說下去。
“那位長相很好,很會照顧人的樣子。更要命的是,一眼就看得出他對顏雨的熱切。咱之前投拍的那部軍旅電影中也有那位的出演,跟顏雨對手戲很多,有基礎的信任和搭檔出來的軍旅情,現在又簽到了同一家公司,同為演員,共同話題多,态度溫柔又美貌,性格還很爽朗的暖心小哥哥,倆人看上去特有化學反應,CP超話都建起來了……”
“夠了!”鐘南月氣得險些砸了咖啡杯,“你話好多。”
笑笑被他破防的樣子惹笑了。
他就是要這效果。
“別再慫了阿月,”笑笑說,“我們都要接受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的可能,這是正常的事情,沒什麽好自卑的。”
“你那位競争對手從零起步都可以表現得那麽勇,而你這個手握着第一眼就叫他過目不忘的優勢的家夥卻一直在往殼裏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