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血落的聲音
“不是署司大人的,又是誰的?”我回過神來,看着士會,急忙問道。
“而且,士會大人您如何肯定?”韓厥顯然也意識到事有蹊跷,跟着開口。
士會沉着臉,緩緩道:“胥成大人天生巨力,他的個性也十分強悍,習慣握筆思索。一般的筆,根本經不住他的手勁,通常都會折斷。所以他用的筆,皆是匠工署特制,只是外表和普通的筆極難區別。我和他多年同朝為官,對他慣用的筆自然很熟悉,總之這一枝絕非他的。你們若是不信,可以讓匠工署的人來确認。”
他如此肯定,我和韓厥自然不可能懷疑,我思索道:“那會不會是署司大人原先的筆壞掉了,臨時用了其他的代替。”
韓厥搖頭道:“署司大人個性固執,對任何事要求都很嚴厲,他從不是一個可以将就的人。”
士會點了點頭,捋着胡須道:“不錯,前幾天我還在匠工署外遇到過他,當時他剛取了幾支新筆,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壞掉。”
我面色一沉,“假如這是事實,那就是有人偷偷換掉了胥署司大人的筆?”
韓厥皺眉道:“昨天署司大人最後離開,對方若是在那之前動手,他不可能沒有察覺。今早是我來開的門,對方要掉包,就只能在我開門之後。但……對方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也在思索,猛地意識到了什麽,失聲:“莫非……”
韓厥似乎也已想通,看着我道:“鄭緩兄曾說過,他發現署司大人中毒,便立刻和章丘兄趕去叫人,加上這一點,密室的問題就能解決。”
我點了點頭,緊接着又皺眉道:“可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兇手是那個人,他未免……未免太走運了。”
韓厥沉吟道:“如果不是他,藥瓶的存在,又怎麽解釋,事情豈非回到了原點?”
我低頭沉思,眼中浮動着一片幽光,用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語氣說道:“如果,還有更深一層的布局呢?”
韓厥驀地一愣,怔怔道:“難道是……”
從士會那裏打聽出胥成的住所,我和韓厥立刻兵分兩路,展開調查。胥府在绛都城南一片平民區內,我想要的信息,很快便得到。
只要等韓厥那邊得出結論,所有疑團就能解開。我這樣想着,沿着一條小巷走着,準備回公府。巷子幽深,前面有腳步聲,只見兩名壯漢正迎面走來。
Advertisement
風中帶着一絲料峭,如冰刃般吹拂面頰。那兩人的目光同樣冰冷。
我并不認識他們,也想不出他們會和自己有什麽瓜葛,只覺得心裏有些發毛,忙低着頭想快點離開。
錯身瞬間,一抹寒光驟起。
兩名壯漢的袖子裏,忽然滑出兩把短刀。刀光閃動,朝我背後襲來,我察覺到危機,已不及閃避。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從旁邊轉角沖出,将我拉開。那人将我拉開,自己卻被刀鋒劃傷,鮮血飛濺,落在我臉上,我整個人都已呆住。
出現在我面前的人,當然是姬據。可,為什麽是他?
刀光落下,鮮血跟着落下。風在回蕩,光影劇烈顫動,空氣立刻彌漫開一股腥味。
姬據受傷,身子仍傲然挺立,他的臉上更沒有絲毫畏懼,就像是一座高山,擋在我的面前。
我猛地回神,急忙扶住他,失聲道:“君上,你……”
心在痛,和他目光相對,才發現他竟在笑。
姬據臉上的笑容溫暖柔軟,猶如朝日,恍似春風。他擡起手,輕輕撫摸着我的臉頰,用同樣溫柔的聲音說道:“傻瓜,這個世上有那個男人,能看着自己喜歡的女人受傷?”他說得很輕松,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在流血,對身邊的危機,也完全沒有放在眼裏。
我本不該讓他這般親昵地碰觸自己,可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整顆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完全動彈不得。
那兩名壯漢眼見有人插手,起初都有些心虛。聽到我稱呼姬據“君上”,更是一驚。兩人對視,不但沒有逃走,反而慢慢朝我們走來。
其中一人冷冷看着姬據,“你是晉君?”
姬據将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目光瞬間變得冰冷,不只是冰冷,簡直就像是一把劍。他輕輕掃了那人一眼,淡淡道:“既知寡人身份,還不立刻退下?”
“退下?”那人面帶譏諷,冷笑道:“先榖大人的血債尚未讨還,今天你自己便送上門來,若不殺你,我們怎麽能退?”
“先榖?”姬據眉頭一皺,“你們是先榖門客?先榖陰謀作亂,死有餘辜,你們執迷不悟,便是同罪。”
“同罪又如何?先榖大人因你們而亡,殺了你們,誰又能定我們的罪?”
姬據目光閃動,朝我看了一眼。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我先離開。他傷得不輕,更是為我而傷,這樣的事,我怎麽可能做得出來?
心中下定決心,我不但不退,扶着姬據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姬據身子一顫,眼中閃過一絲柔情,但沒有說話。
這時,又有幾名壯漢出現在我們身後,将我們前後包圍起來。他們手中都有武器,姬據有傷在身,我又不懂武功,我們的形勢已十分危險。
“阿嫣,閉上眼睛。”姬據再次開口,他的目光帶着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我無法拒絕,只有乖乖照他的話做。
四名壯漢一齊出手,刀光彌漫,将我們籠罩。姬據面色平靜,眸子收縮,就像老鷹在尋找自己的獵物。
突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劍。
一把七寸長的劍。
劍光一閃而過,如驚鴻霹靂,緊接着,是漫天鮮紅的血。
四名壯漢的力量在瞬間消失,就像斷了線的風筝,頹然倒落下去。這一切只發生在剎那間,他們至死都不知自己為什麽會死。
整個世界變得一片靜谧,唯有血落的聲音。
我睜開眼,那四名壯漢的頭顱和身體幾乎已分離。胃裏一陣攪動,急忙捂住嘴,不讓自己吐出來。轉頭去看姬據,他的身子被鮮血染紅,手中短劍映射寒光,冷得叫人心寒。
這不是姬據,至少,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