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風将起
先縠等人趕到，将我前後包圍。孩子的母親從樓內奔出，接過男孩，正要謝我，看見先榖手中森寒的劍，又急急忙忙抱着孩子躲進小樓。
人性本就是趨利避害，人情冷暖向來如此，我也無任何抱怨。事已至此，索性不再逃跑，轉身冷冷盯視着先榖。
“君上，好久不見。”先榖打量着我，臉上又浮起那種得意的微笑。我閉口不答，先榖随即又道：“君上有事找我，何必急着離開？你可害臣下找得好苦。”
我一臉不屑地看着他，仍不開口。先榖并沒有察覺異樣，公孫翳風卻皺起眉頭。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吃疼叫了出來，先榖聞聲，這才變色。
“你是女人？”先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公孫翳風則用力将我臉上的面具扯下。
身份暴露，我反而無所顧忌，幽幽笑道：“先榖大人，我們的确好久不見。”
先榖沉着臉，怒喝道：“怎麽會這樣？君上呢？他在哪裏？”
我道：“我又不是君上，怎知他在哪裏，先榖大人是不是腦袋不太好，要不要讓嫣兒幫忙看看？”
先榖板着臉，眼中充滿憤怒。公孫翳風目光閃動，失聲道：“哎呀，糟糕，這是計。”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四面火光驟起，只聽有人大喊道：“在這裏。”喊聲落下，一群士兵湧入，将先榖等人包圍。
“先榖大人，你的陰謀已暴露，還請束手就擒吧。”趙朔身穿甲胄，走在最前面，看着先榖，長嘆了一聲。話音落下，姬據大步走來。
先榖猛地倒退一步，“君上，你……”
公孫翳風看了看姬據，又看了看我，輕笑道：“好一個調虎離山之計。”
先榖明白過來，恨恨地瞪着我，“你……你又設計我。”
我面色不變，懶得理會，先榖自知陰謀敗露，眼見形勢對自己不利，不禁又驚又懼。公孫翳風仍十分鎮定，“我們雖然輸了一局，但若說敗了，倒也未必。”
姬據目光如劍，冷冷道：“你如果想利用城外的赤狄翻盤，現在便可以打消這個念頭。寡人已命士會和荀庚關閉城門，組織守備，赤狄不過寥寥數千人，根本無法攻下绛都，他們只怕很快就會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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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翳風幽幽道：“赤狄本就靠不住，那不過是這次計劃的餘興節目。君上莫非忘了，我們手上還有一張王牌。”他正抓着我的手臂，他手上的王牌，當然是我。
姬據淡淡道:“你是明白人，只要放了阿嫣，寡人保證絕不傷害你們。”
原本慌亂的先榖聽後，立刻歡喜起來，“你……你當真不殺我們？”
姬據正要回答，公孫翳風搶先道：“就算君上肯留下我們的性命，我們做出這種事，只怕也要被終身軟禁，生不如死。”
先榖身子一顫，又慌了起來。公孫翳風厲聲道：“要我們放人可以，君上必須先放我們出城。”
趙朔沉着臉道：“你們離開後若不放人，又該如何？”
公孫翳風嗤笑道：“這不是趙朔大人應該考慮的問題，你們只需要明白，若不答應，我立刻便殺她。”他這麽說着，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匕首。
姬據見狀，臉色一變，我看在眼裏，生怕他有所動搖，忙道：“你若殺我，君上也能殺死你們，最後的結果，只是魚死網破。”
這樣話，自然威脅不了公孫翳風，但先榖聽完，果然急了起來，拉着公孫翳風的手，“我們的性命更要緊，公孫翳風，你不要動手。”
公孫翳風不理先榖，冷冷盯着着姬據，“君上可知，雄鷹寧可折翼而死，也絕不可能坐困囚籠。我的條件已說出，但請君上裁奪。”
他的手漸漸用力，我的脖子已流出鮮血。姬據本就一臉着急，此刻更是心慌，忙道：“我答應你。”
先榖是晉國重臣，掌握不少機要，他若逃走，必然會對晉國不利。我聽罷，立刻說道：“君上，你……”
姬據溫柔地看着我，緩緩道：“我說過，我不能再失去你。”
他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毫無顧忌的表明心聲。我心中一顫，只好将視線移開。姬據也将視線移開，與公孫翳風目光相對，眼中又恢複了冷酷，“你們随時可以離開，但若敢食言，姬據發誓，就算天涯海角，也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夜色迷離，天空又被陰雲遮蔽。一輛戰車從城內駛出，車上三人，正是先榖、公孫翳風以及我。
“我先氏一族數代功勳，姬據竟敢将我驅逐，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他好看。”和剛才的驚慌的樣子相比完全判若兩人，先榖憤恨地說着。
“我早就提醒過先榖大人，不該輕易離開軍營。事已至此，你應該反思。”公孫翳風嘆了口氣，突然勒住缰繩。
他将戰車停住，自己先跳了下去，然後朝我伸出手，躬身道：“情非得已，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他的語氣十分客氣，和我先前印象中的陰冷完全不同，我扶着他的手下車，他緊接着又道：“姑娘巧計誘敵，雖然被擒，仍泰山自若。如此氣魄，在下佩服。”
我搖頭道：“我既是你們的護身符，你自然不會做出對我不利的事，我又何必緊張？”
公孫翳風目光閃動，“剛才我要對嫣兒姑娘出手，你同樣很平靜。”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嘆道：“雄鷹雖然不甘被困，狐貍卻不會輕易求死。只要有一線生機，哪怕暫時屈辱，我想它也願意承受。”
公孫翳風不置可否地一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按照約定，你可以回去了。”
我點了點頭，也不羅嗦，轉身便要離開。先榖目光掃過我，突然從車上跳了下來，将我攔住。
“你害我們計劃泡湯，這麽容易就想走？”
公孫翳風臉色一變，“晉君是重情守信之人，放此女回去，他必不會為難我們。相反，我們只怕無論逃到哪裏，都不得安寧。”
先榖冷笑道：“姬據害我先氏一族一夕覆滅，我若不讓他嘗嘗苦頭，豈能甘心？”說話間，他已拔出腰上長劍，朝我刺去。
我猝不及防，根本無法閃躲。就在這時，天空中落下一道閃電，緊接着是一陣蹄聲。蹄聲急促，黑夜裏沖出一道巨影。那巨影宛如鬼魅，轉眼便到先榖身前，将他一頭撞飛。
先榖飛到一株大樹旁，閃電正好落下，人與樹瞬間燃做一團。他奮力掙紮，不斷呼號，火焰在黑夜裏肆動，比那黑影更加可怕。
呼聲很快減弱，然後，四野又恢複寂靜。
我回神時，先榖已死，這一切實在發生的太過突然。
閃電将黑影照亮，原來是先前那匹黑馬。我在入城前将黑馬放走，不想它仍在城外，關鍵時刻竟救了我。
黑馬沖着我發出一聲嘶鳴，然後便嘲遠處跑去，消失在了黑夜裏。寶馬自有靈性，它這樣做，是不是為了報答我的恩情？
“姑娘方才受驚了。”公孫翳風再次開口，臉上竟充滿微笑。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主人被火燒死，不去哀痛，反而關心起我。
我凝視着公孫翳風，只覺此人深沉無比，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公孫翳風兀自笑道：“姑娘是不是覺得，在下對先榖大人太過無情？”
搖頭道：“這個世上，本來就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情。”
公孫翳風轉頭看着天空，目光收斂，感慨道：“先氏一族有先轸、先且居兩代名将，三世而衰，本是天意，在下又何必多情？”
我道:“既知天意，你為何還甘心在他身邊？”
公孫翳風沒有回答，臉上浮起一絲奇異的表情，淡淡道：“大風将起，嫣兒姑娘回去的時候，還請小心。”
此刻風的确有些大，我卻只想起了白天那名老人的話。心中驚愕，隐約覺得公孫翳風在暗示什麽，想要詢問，他已跳上戰車。就在同時，天空中又落下一道閃電，仿佛有什麽事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