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誘餌
月光溶溶,在冬日裏顯得有些薄涼。大地一片靜谧,四下無聲,只有兩道人影。我将面具戴好,姬據不禁呆住。
“怎麽樣,是不是很像?”我壓着嗓音,學着姬據說話的語氣。學得并不是很好,但如果只看外貌,誰都會把我當做他。
“我從來沒有想到,這個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技藝。這就是你所說的易容術?”姬據好不容易回過神,看着眼前這張和他完全相同,幾乎找不出一點瑕疵的臉,輕輕嘆了口氣。
我道:“若是連你自己都認不出來,我想別人應該也沒有問題。”
姬據并沒有立刻回答,目光一沉,凝視着我,“你還沒有告訴我,裝扮成我的模樣,究竟想做什麽。”
我笑道:“就像你說的,先榖不敢公然作亂,最多只是借赤狄侵襲之名調兵,他的計劃只想是先控制你。假如他發現你不在宮中,而且只有一個人出現在宮外,你說他會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姬據失聲:“你想用自己做誘餌?”我還沒有回答,他便立刻搖頭,“絕對不行,這樣太危險。”
我微微一愣,避開他的視線,“先榖既不敢公開作亂,也不會出動大軍抓人,我要應付不難,你……不用擔心。”
姬據并未理會,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你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答應。”
我輕嘆道:“君上單身入軍營,豈非也要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如果你無法說服衆将,同樣是羊入虎口。”
姬據凜然道:“寡人身為晉君,自然不能任由奸佞作亂?我本來該如此。”語氣一緩,“但你……”
我截口道:“君上有此覺悟,智嫣身為公卿之後,縱然只是一介女流,也當與君上同進退。”
姬據怔怔地看着我,仍充滿猶豫,我正色道:“你我若再遲疑,只怕整個绛都要陷入災禍,時間已不多”
姬據身子一顫,默然半響,忽然用力扣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字道:“阿嫣,我答應寡人,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以自己的安全為重,我不能再失去你,更不準你再從我身邊離開。”
心中一暖,明知是不該貪戀的溫存,可就是無法狠下心将他推開。過了一會,我終于輕輕點了點頭。
姬據松開手,眼中依舊充滿擔心。我不敢去看他,走到那名信使身邊,将他那一身黑色外衣扒下,穿在身上,回頭又将騎來的馬放掉。此馬本非我所有,如今情況危急,我與姬據入城後俱都生死難料,若将它留在這裏,不是落入庸人之手,便是被赤狄所獲。它既來自無拘無束的草原,倒不如放它自由。
Advertisement
一切安排妥當,兩人立刻起身回城。
夜色未深,城門還沒有關,雨後的街道行人不多。我先入城,直朝先榖宅邸而去,姬據後入,目标是城北軍營。
來到先府,府上小家老立刻認出我的身份,如我和姬據所料,先榖果然不在府上,府中一片清寂,只有寥寥幾人。我知道先榖必是舉家搬入軍營,便謊稱有事要和他商量,讓人前去通知。估摸時間,他差不多也快回來了,我借口有事,告辭離開。
我是誘餌,自然不會回公府,只是沿長街漫無目的地走着。不一會就發現,有人在跟蹤我,而且其中便有先榖。魚兒上鈎,我只假裝沒有察覺,繼續無心地走着。可沒過了一會,我發現先榖似有不耐,竟仿佛要離開。
我旋即明白,先榖必是顧忌街上行人,不敢出手。如果他放棄,回轉軍營,姬據便陷入危險。一念至此,我忙朝旁邊的巷子走去。進入巷中,立刻開始奔跑。我要給先榖抓住我的機會,卻不能真被他捉住。
先榖見狀,果然又追了上來。我自知論腳力比不上他們,幸好早有準備,特地選了白天那條巷子。巷子曲折幽深,我又穿着那名使者的黑衣,借着夜色掩護,先榖等人一時間也無法追上。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想得雖好,可我忘了一個人如果倒黴,就算準備再多也沒用。
雙方追逐片刻,前面忽然變成死胡同。胡同牆壁比我高出半丈,根本翻不過去。
身後腳步聲傳來,我臉色一沉,卻沒有亂。脫掉外套脫掉,扔上牆頭,自己迅速躲到牆角的陰影裏。先榖等人追至,将那黑衣當成我,立刻搭成人牆,想翻越過去。我戳準時機,快步朝胡同外沖去。
先榖抓住黑衣,方知上當,聽到背後風聲,只好反身去追。我明白繼續這樣下去,早晚還是會被追上,心中思索着應對之策,忽聽背後一陣銳器破空聲。
手臂便傳來一陣劇痛,刀光閃過,一把飛刀釘入我身旁的牆壁。先榖顯然有些不耐,決定對我下重手。
我按着肩上傷口,沒有恐懼,目光反而一亮嗎,咬着牙,使出最後的力氣奔跑,将身後的人暫時甩開。來到一處岔路口,松開傷口,跑向左邊,走了十來步後又立刻按着傷口跑向右邊。
先榖等人追到岔路口,看不見我,便循着血跡往左追去。我躲在右邊的巷子裏,暗自松了口氣。剛才拼盡全力,才将先榖等人甩開,早已累得虛脫,手臂上的劇痛,更讓我苦不堪言。
踉踉跄跄走着,腳下一崴,單膝跪在了地上,同時,身後也傳來一陣腳步聲。
“血跡只有一段,好一個誘敵之計,君上,您要是累了,不如暫時歇息歇息。”我聽到聲音,已知是先榖的門客公孫翳風,心中不禁一涼。我明白此人不能小觑,他既在此,自己的處境将更艱難。轉念一想,姬據反而輕松,又有些慶幸。
我沒有回答公孫翳風,只是驀地起身,朝後抛出一抔暗器。暗器數量極多,公孫翳風不敢硬接,抽身後退,我則趁機跑了起來。暗器落地,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只是我從地上順手抓起的石子。
總算将公孫翳風甩開,我繼續奔跑,周圍街景逐漸有些熟悉,我想起這裏是下午遇到那名老人的地方,前面便是出口,只要回到街上,我就安全。
巷子左邊是一座小樓,我經過樓下,一聲驚叫同時從樓上傳來。擡頭,只見一名孩子正倒挂在窗外。孩子大約三四歲,不知什麽原因爬到那裏,全靠一根懸在窗邊的晾衣繩支撐着身體。但繩子太細,他又不斷移動,最終還是滑落下來。
男孩的母親趕到窗邊,剛才的叫聲便是她發出。她伸手想将男孩拉住,可沒有成功,眼看男孩頭朝下墜落,就算不死也要重傷,她早吓得一臉慘白。
我距離男孩只有半丈距離,遇到這種事,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急忙朝上前将男孩接住。手臂本就有傷,負重之下,只覺似要折斷。
好不容将男孩放下,先榖、公孫翳風也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