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寒細雨情何限
姬據一身紫衣,腰上束着玉帶,頭上帶着玉冠。他臉上充滿華貴之氣,看着我的眼中,更充滿了驚喜。
突然如起來的遭遇,讓我有些錯愕。我知他定是誤會了什麽,心中着急,忙下意識地将臉別開。
“我只是……只是碰巧來到這裏。”
“為什麽要和我說這個?”姬據凝視着我,仿佛生怕錯過我臉上的任何表情。我低着頭,沒有不回答,他又問道:“為什麽不敢擡頭看我?”
依舊沉默。
“為什麽不說話?”
腦海中一片混亂,我不斷往後退。姬據眉頭一皺,突然上前用力拉住我的手。我吓了一跳,兩頰通紅,奮力掙紮。腳下一松,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退到了河邊。
“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你用不着這麽緊張?要是掉進河裏,弄濕了身子,看你怎麽辦。”姬據将我拉了回來,慢慢松開手,語氣充滿責備。
“我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君上。”我口是心非地說着,忙将話題轉開,“君上不在宮中處理政務,怎會來到這裏?”
姬據道:“政事有六卿處理,何勞寡人費心。”
我皺眉道:“怠惰國政,沉迷游樂,可是亡國之始。”
姬據悠悠道:“寡人倒是覺得,任賢使能,全力委之,才是治世明訓。”
我本來只想轉移話題,但見他如此松懈,頓時認真起來,“為君者,有其當為與不為。若什麽都不做,又何以為君?”
姬據有些詫異,旋即輕笑道:“那你認為,什麽是當為之事?”
我拱手作揖,肅聲道:“敬神尊禮,勤政愛民,克制己欲,愛護己身。賢臣當國,則委之以政,幕後運籌。若無賢臣,亦要事必躬親,絕無怠惰。”
姬據不屑地搖頭,“老生常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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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反駁,“大道之存,本就天下皆然。治國唯在用心,何須标新立異?非是智嫣誇口,如果君上能做到我剛才所說的幾點,晉國便足可稱霸天下。”
姬據吃驚地看着我,摸了摸臉頰,幹笑道:“好像……的确有點道理。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我得意道:“你想不到我會這樣說?不要以為這種道理,只有你們男人才懂。”
姬據目光閃動,“既然你有如此見地,不如以後留在寡人身邊,也好随時鞭策寡人。”
我知他話中有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氣氛驀地凝滞,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不知何時竟聚集起一片陰雲。驚雷落下,兩人這才回神。
“你做什麽,放開我……”忽然被姬據拉住,我又大聲驚呼起來,還沒說完,人便到了馬上。
姬據緊跟着跳上馬背,理所當然地回答:“做什麽,當然是去避雨,難道你想淋成落湯雞。”
“就算這樣,我們也不用……不用同騎一匹馬吧?”我臉頰通紅,小聲嘟囔。
“我是走來的,你剛才說過,要讓寡人愛護己身,難道你希望我淋成落湯雞?”姬據大笑着,似乎對自己的這個借口十分滿意。吆喝一聲,策馬疾奔。我猛不防靠在他的胸膛上,這才發現他胸膛好寬。
又是一陣悸動,根本不敢開口。風在耳邊回響,耳邊卻只聽得到心跳聲。
雨水自茅檐上滴落,敲打着檐下碎石。風将雨水吹入草屋,發出一陣淅瀝輕響。我咬着嘴唇,盡量不讓自己顯得緊張。雨水沾濕我的臉頰,我看着正小心翼翼幫我包紮傷口的姬據,心根本不敢動彈分毫。
“幸好只是擦破了皮。你啊,才勸我要保重自己,結果自己反而這麽粗心大意。”姬據語氣裏充滿責備,也充滿關心。
時間回到一刻鐘前,大雨還沒落下,我們兩人剛好來到這裏。與其說是剛好,不如說姬據一開始就是朝着這座木屋而來。
他擡頭凝望着天空,“看來這雨馬上就要下了,我們先在進去避一避吧。”
我心中有些不安起來,想起那天與他喝茶時的境況,忙開口拒絕,“沒有關系,我們還是直接……直接回去的好。”
“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也不該讓你的馬跟着受累。馬和人一樣,淋了雨後都會生病。”姬據完全不理會我的話,兀自翻身下馬,朝我伸出手。
天色陰沉晦暗,他的眸子卻好亮。那雙眼睛有着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可我還是下意識地将視線轉開。眼見雨水開始飄落,只好不再堅持,最後仍說道:“我自己來就好。”
我說便要要下馬,就在這時,一聲驚雷落下。黑馬受驚,人立而起,我猛不防地從馬背上摔落下來,于是才有了姬據為我包紮傷口的事。
“我只是一時大意,謝謝你。”看着姬據停下動作,我忙将手抽回,咬着嘴唇,心虛地笑了笑。
這座木屋不大,很簡陋,裏面只一張缺角的桌子,一張破舊的櫃子。櫃子和桌子占據了房間左邊的空間,我和姬據現在正坐在房間右邊。
空氣緩慢流動,一片靜谧,只聽得到雨水打在屋檐上的聲音。我說完,手慢慢握緊,朝着與姬據相反的方向稍微移動了一下。
察覺到我的動作,姬據皺眉道:“那邊會漏雨,你不怕着涼?”
我搖頭,“沒事。”
姬據有些不滿,“這裏沒有外人,你跟我還要這般客氣?難不成我們分開太久,你已經不把我當朋友了?”
我不說話,低着頭任由雨水落在肩上。雨水冰涼,臉頰卻滾燙。姬據凝視着我,忽然嘆了口氣,起身朝另一邊移動了半丈。那邊漏雨更嚴重,可他毫不在乎。我知道他這麽做,是要我回到原來的地方,心中一動,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座草屋是有一次下雨,我碰巧發現的。這三年我幾乎每隔幾天就會來這附近,明知根本沒什麽意義,但我總覺得,也許哪一天能再遇到你。”姬據靠在牆上,語氣溫淡,眼中卻帶着一絲痛苦。
這樣的回憶,顯然并不算開心。
“哦。”我輕輕應了一聲,仿佛一切與我無關。我的目光也很痛苦,更有一種無奈,因為我已意識到即将發生什麽。
姬據并未察覺我的異樣,繼續說道:“有時候我會覺得,三年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直到那日在街上遇到你,我才意識到這不是夢。阿嫣,能再見到你,我很開心。”
我将眼中的痛苦壓下,輕輕答道:“能與君上再見,智嫣同樣慶幸。但我只是一名普通人,不值得君上如此在意,以後……也請君上不要在意。”
說完,我立刻又低下頭,将臉藏在長發後。長發所隔絕的,不只是我的面容,還有姬據那雙炙熱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