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雪枝頭人又見
那個叫做陸興的人看到我時，整個人都呆住。陸氏并不屬于卿族，在晉國只是普通氏族，我又是傳聞中的罪人之女，他大概沒有想到，和自己相親的人會有如此美貌。
此刻我穿着一件素白的錦衣，披着淺紅的輕紗。臉上塗着胭脂，只有一點。我的肌膚本來純白如雪，如今在胭脂的作用下，又添了一絲灼人的嬌豔。嘴唇很薄，鼻子小巧秀氣，眼睛卻很大，散發着蓬勃的朝氣。青絲及腰，輕輕蕩漾，我向來喜歡簡潔，只用一根細繩束起，如細柳搖曳，別有一種清麗，掩映着纖細身形，更顯窈窕。
早就習慣了被人用驚訝的眼神注視，所以一直等到陸興看夠，也回過神來，我才朝他微微一躬身。陸興見狀，急忙回禮。兩人對視，我面色平靜，他面紅耳赤。
“嫣……嫣兒小姐的這身衣服……真好看。”他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終于說出這句話，只是這一句，就用了盞茶功夫。
我見他如此緊張，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但看他态度十分恭敬有禮，也不願讓他難堪，客氣地說道：“多謝公子誇獎。”
我心想他誇完衣服，接下來應該是誇我的人，順勢将話頭引到我身上。雖然他好像有些木讷，但我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命不由己，只要對方能湊合着過日子，我也可以接受。
這樣想着，才發現箐兒正在小心地戳弄着我的後背。我回神，擡頭去看陸興，原來他猶豫了半天，始終不敢開口。
我沒有辦法，正打算找個話題，剛張嘴陸興便似受驚一般，大喊道：“不知嫣兒小姐的衣服，是在哪裏買的？”
“新鄭。”我被他吓了一跳，心中驚愕，勉強說道。
話到這裏，我想他就算再害羞，也總可以将話題轉開了，誰知他支吾半天，竟又說道：“這件衣服……真得真得很好看。”
他這麽說的時候，目光始終盯視着我的衣服，十分認真。我卻一臉莫名，哭笑不得。兩人又交談一會，陸興的話題總離不開衣服。他似乎很少接觸生人，每一句話都要思索半天，偏偏又都說不到重點。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無法再拿我的衣服提問，這才将話題轉開，換成了我頭上的釵子。我暗自叫苦，小家老走了進來，原來約定的時間到了。
從陸興出現到離開，總共只說了不到二十句話，我卻已聽得滿身疲憊。他一離開，箐兒便捂着肚子大笑起來。從小家老那裏一番打聽，才知陸興的父親對他極為寵愛，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出過門，除了父母奶娘，很少與人接觸。
箐兒好不容易止住笑聲，搖頭嘆氣道：“小姐，以前我只聽說女人常守閨中，容易害羞。今天我才知道，男人如果整天待在家裏，會比女人還要可怕。”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并沒有說什麽，讓小家老安排下一個人。這次來的人倒是十分健談，問了我許多問題，不過比起談論別人，他似乎更喜歡誇耀自己。
“哦，這麽說崔玉公子力氣一定很大喽？”得知對方喜歡舉鼎，我自然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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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兒小姐如果不信，我可以表演給你看看。”崔玉興沖沖地起來，不等我回答，就朝院子裏的銅鼎走去。
舉鼎在周朝十分流行，許多人都借此展示自己的力量。但我見崔玉體格一般，生怕出事，忙勸道：“今日只在相談，崔玉公子天生神力，下次有機會再展示也無妨。”
崔玉哪肯理會，兀自走到銅鼎旁邊。那只銅鼎本有六七十斤，如今鼎內滿是積雪，更增加了重量。他雖成功将鼎舉起，自己的腰也閃到。
于是好好相親，變成了一場鬧劇。幸好我在鄭國學過醫，及時出手幫他診治，他休息半個月就能痊愈。看着崔玉被人擡走，我有些自責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第三個人同樣好不到哪裏去，他說自己熟讀三代經典，我随便問了幾個問題就答不上來。等到小家老要請第四人來的時候，我說自己不太舒服，推辭掉了。就算我再笨，也看得出，父親為我安排的這些相親對象根本一塌糊塗。
也許，這根本不是父親安排的。
為了智氏一族的延續，我可以答應父親的要求，嫁人生子。可我并不想将自己的一生，随便托付。說得容易，可那能舉案齊眉、兩心相映的人，又在哪裏？
心中抑郁，漫步間來到了花園。園中草木凋枯，一片愁慘，更襯得我滿心荒蕪。暗自思索，父親回來後該如何應對，卻見白雪錯落的枯枝之間，赫然站立着兩條人影。
入眼一人，紫衣華貴，目光灼然，全身散發着一種炙熱鋒芒，正是我先前遇到過的紫衣人。另一人，則是那名神秘劍客。
“嫣兒姑娘，我們又見面了。”和上次一樣，紫衣人的臉上仍充滿微笑，他的語氣十分優雅，目光卻似老鷹盯視着自己的獵物。
我怔怔看着他，失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紫衣人笑道：“當然是為了和嫣兒姑娘見面。”
我發現他知道我的名字，心中一驚，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故作氣勢地說道：“你們不要亂來，這是我家，你敢動手，父親一定不會放過你。”
紫衣人一臉無辜道：“嫣兒姑娘切莫誤會，別說動手，在下從剛才到現在，連腳都沒有動過。”
他這般輕浮，顯然有意戲弄我。我不想和他啰嗦，冷冷道：“你究竟是誰？想做什麽？”
紫衣人道：“在下剛才豈非便說過，我只是想和嫣兒姑娘見面。”
箐兒見我一臉驚慌，又見紫衣人如此無禮，立刻上前護住我，“你們若想傷害小姐，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紫衣人悠悠道：“這麽冷的天氣，箐兒姑娘如果躺在地上，只怕會着涼。”
他不但知道我的名字，竟連箐兒的名字也知道。我和箐兒對視一眼，心中驚愕，都說不出話來。
這名紫衣人，究竟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