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殇
天空中有雪花飄落,風冰冷如刀刃,吹得臉頰生疼。我的心也在痛,明明家門就在眼前,偏偏沒有勇氣踏入。出發之前,我也曾幻如果救了伯父,也許父親會對我好一些。可既然這樣,為什麽剛才我又要冷言相對?
是不是我害怕希望落空,才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
風吹起我及腰的長發,青絲缭亂,就像缭亂的情思。
一個人只要心裏有情,就注定痛苦。
“小姐,你怎麽才回來?你的手好冷,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剛回房間,箐兒便立刻迎了上來。
我還在為父親的事傷心,看着她,淡淡一笑:“沒事,不過又撒了一個慌罷了。”
箐兒沒有明白,還想再問,我搶先說道:“你的傷好些了沒?還痛不痛?我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箐兒道:“好多了,有小姐給我買的糖葫蘆,箐兒一點都不覺得痛了。”
我開玩笑:“早知糖葫蘆比傷藥還好用,我一開始也就不用那麽麻煩給你上藥了。”
箐兒目光一黯,輕輕道:“如果小姐心裏的傷,也可以用藥抹平。那就算再麻煩,箐兒也不在乎。”
我将臉轉開,勉強笑道:“我真得沒事。”
“我跟在小姐身邊三年,如果連小姐的心思都不明白,那我這丫環豈不是白做了?”箐兒拉起我的手,慢慢用力握緊。
她的手好溫暖。
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心中驚顫,我偏偏又笑了出來,“是是是,箐兒是天下最稱職的丫環,行了吧?”不想讓談話繼續下去,旋即打了個呵欠,“我有點累了,箐兒你回房休息去吧。”
箐兒知道我不想多說,只好離開。看着她将門關上,我的臉也慢慢低下了去。有些痛苦,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也無法訴說。
雪窸窣地落着,轉眼又是一夜。一彈指是六十剎那,一剎是多少轉眼?一場雪,一個夢,仿佛就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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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整個院子都變得一片銀白。很多人喜歡雪,因為它潔白無暇。
可我偏偏讨厭。
會欣賞雪的,永遠是那些窩在暖爐旁,喝着熱茶,從小無憂無慮的人。我和母親相依為命的那些年裏,每逢下雪都只有徹骨的冰冷。我的手腳不止一次凍僵。每次母親都要用她凍僵的身子幫我取暖。
那種在貧困與寒冷中掙紮的痛苦,就像一根刺插在心口。即便此刻我也坐在暖爐旁邊,也喝着熱茶,可這份痛苦,仍不會有減輕分毫。
如果這樣的溫暖,也能分給母親一點,該有多好,只是……如果。
箐兒進來的時候,手裏抱着幾幅畫。她将畫放在桌子旁,輕聲道:“小姐,這是今天你要相親的對象,第一批總共六個。”
該來的終究要來。我心中暗嘆,不動聲色地問道:“父親呢?他不親自過來?”
“軍中好像有事,老爺今早便出去了。他說下午回來,讓你自己先挑着。”
父親不在,對我來說也是一件輕松的事,可我還是有種莫名的失落。原來在父親的眼裏,我的婚事連軍中雜務都比不上。也對,畢竟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可以繼承智氏家族的人,我要嫁給什麽人,他怎會放在心上?
早該料到結果如此,但料到是一回事,真正發生了,又是另一回事。
“小姐,你怎麽不說話了?畫裏的人我都看過,不管長相還是身份,都很不錯。小姐你一定會滿意的。”箐兒再次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回神,随口說道:“那你可有看中的?如果有的,我幫你做主。”
“小姐還沒有嫁人,箐兒怎好意思搶先?還是小姐先來吧。”箐兒臉頰一紅,語氣卻很認真。
“原來你只是不好意思?這倒無妨,我好意思就行了。”我明白她的心意,不願話題變得沉重,故意開玩笑。
“小姐,你又欺負我,我不管你了。”箐兒用力跺了跺腳,嘴上這麽說,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她看着我,面色一凝,小心翼翼地說道:“小姐,你是不是不想嫁人?”
我失笑道:“我不嫁人,何必要回來。再說,我們女人天生不就只能嫁人嗎?”
箐兒聽罷,這才放下心來,“小姐你能願意這樣想也好,你這麽溫柔善良,一定能找到真心疼愛你的夫君。”
我沒有回答,就算真如箐兒所說,那又如何?到底還是要靠着男人。女人倚仗男人的寵愛,便以為整個世界都屬于自己。一旦失去了男人的寵愛,就會變成缺水的花朵,怨天恨地,最後枯萎。
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可我想要的人生,又是怎樣?
心裏冷笑,智嫣啊智嫣,你過去這些年裏,讀過多少書,學過多少東西,不就是為了能避開女人的命運嗎?可到頭來,你還是要走上這條路。難道你所學的那些東西,就只能用來馭夫教子,争寵奪愛?
“時間到了。”外面傳來腳步聲,是秋岚走了進來。她穿着一身鮮豔紅衣,臉上塗着厚厚的胭脂,任何人看到她都不會聯想到前晚那個憔悴落寞的人。她說完,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便又走了出去。
箐兒朝秋岚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小姐你聽她的語氣,又冰又冷,就好像我們欠她什麽似的,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讓她好看。”
我臉色微變,肅聲道:“箐兒,心生怨恨,只會讓你自己變得讨厭。這種話以後不可再說。”
箐兒被我突然的訓斥吓了一跳,一臉委屈道:“小姐,我也是為了你好。難道你心裏就一點都不怨恨?”
回到這裏之前,我當然也曾怨恨過秋岚,不止抱怨,我甚至還想過報複。若不是她,我和母親的人生,根本不會這般不堪。
可自從那晚過後,我便忽覺對她得失去了興趣。對公卿世家而言,一個沒有子嗣的女人,永遠都不可能有什麽地位。現在的秋岚,只是一個比我還要可憐的人。
不再想這些煩心事,我換好衣服,來到了前廳。無論做什麽事,都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這是我的原則。我并不贊同“女為悅己者容”,美麗是上天賜給女人的東西,為什麽要拿來讨好別人?
女人應該為了自己而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