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異魂21
藍啓仁睜開眼,起身走到平日裏練字的地方,那一疊請柬是昨日蘇書寫好的,請柬上的字一筆一劃包括字意都如若他親筆所寫。因怕被人發現端倪,蘇書每次練字後都會将練習的字處理掉,故現存的字都與藍啓仁自己所書并無二致,清室陳設亦是如此,便好似蘇書從未出現過,先前經歷宛如大夢一場。
默默穿戴整齊,藍啓仁忽從袖中摸出幾張符,正是蘇書所畫平地三步摔與竭力轉圈圈,慌忙行到書架後取出一個木盒,裏面靜靜疊着滿滿一盒畫好的符,這是蘇書留下的痕跡,他就這麽看着,久久不言,直到有人至清室門外,想是平日裏送水的弟子。卯時已至,但藍啓仁并不想動,不想将目光從那唯一證明有個異世女子魂魄曾存在過的符箓上移開。
但今日送水的弟子不知為何一直站在門外,似乎也未将水盆放下,藍啓仁默了默,還是起身打開了門,立在門前的卻是抱着洗漱用具的魏無羨。
魏無羨躬身:“師父,弟子侍候您洗漱。”
魏無羨因何會如此?
昨日藍忘機陪魏無羨将他的東西全部搬入靜室,又為兩個殘靈奏一曲《安魂》,接着便與魏無羨講關于親傳師父與親傳弟子細則。姑蘇藍氏重禮儀,原則上親傳弟子是要侍奉師父起居的,但并不強求。雖說還未行拜師儀禮,但既然已定名分,便應當執弟子禮了。
魏無羨被江楓眠收作弟子時年九歲,雲夢江氏游俠義氣,并未對這個多有要求,再加上各種因素,總之蓮花塢并沒有弟子侍奉師父起居的。魏無羨心中對這個讓他獲益良多的師父是極為尊重與感激的,何況這三月他幾乎已經很少睡懶覺了,因而便起了個大早,在藍忘機的陪同下尋了平日侍候藍啓仁起居的弟子詢問,那弟子也只在卯時将至時将熱水放清室門前,清室不是他能進入的。
魏無羨作為親傳弟子,自然與旁的弟子不同,因而守候在此,為師父擰毛巾、持漱壇這些。
看着這個原本跳脫活潑的孩子如此守禮,藍啓仁恍如隔世,若非蘇書與他的緣分,那他固有的偏見,這孩子又在那樣不正常的江家,想必未來不盡人意。這個孩子,是蘇書代他收,應該說是一起收的親傳弟子,三個月來一步步将他本來的天資天賦發掘出來,看着他一步步成長,就如……就如他們的孩子一樣。
藍啓仁沒有拒絕魏無羨的侍奉,待洗漱完畢後便讓他上前為其探脈。其實本該昨日散功後便為他探的,主要是怕散功損到身體與經脈,好盡快補救。但蘇書并不會,故而是青蘅君給探的,應是沒有什麽問題。現蘇書已離,藍啓仁自己控制身體,自然要再确認一番這才放心。于是藍啓仁也不再等什麽,既然魏無羨直接就執弟子禮來此,他便立即傳授藍氏功法心法。
藍忘機在叔父開始教導魏無羨時便行禮離去,他自有他的事需做。而魏無羨很快便運用藍氏心法成功引氣入體,有藍啓仁的悉心指導那是半點彎路都沒有,他自己天資天賦也是真的優越,不過一個時辰,便比旁人修行一個月強得多,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別人越修到後面那是越難,這個是個異類,初始便是一騎絕塵,後面更是一馬平川,越到後面練得越順,天資天賦好得讓人嫉妒。
确認魏無羨獨自修煉沒問題後藍啓仁便抱着請柬出了清室至執事署,還未落座便讓人将請柬傳至各家。青蘅君在他進來的那一刻便知是自己弟弟回來了,并非蘇書與他不同,而是那感覺并不一樣。待只餘他們二人後,青蘅君輕聲喚道:“啓仁。”
藍啓仁擡目看向青蘅君,面上眼裏失了嚴肅,露出些許空茫與哀絕:“兄長,她不在了。”
青蘅君一時沉默,弟弟能夠回來他很高興,但蘇書的離去又讓人難以展歡顏。這些日子的相處,無論是啓仁還是他都習慣了她的存在,與弟弟不同,與予心亦不同,他已經将這個姑娘當作了家人,這驟然離去,真的是心裏一空。連他都如此,那心悅她的弟弟該是如何難過?他動了動嘴唇,卻不知該如何開解。
“早知應有此日,可是未曾想來得如此快。”藍啓仁說完,收回了先前的空茫與哀絕,“兄長,啓仁無事。”
言罷他低頭繼續處理事務,與平日似無二致,然青蘅君卻總覺那一言一行有着蘇書的影子。說來也讓人無言,分明蘇書是按照啓仁的言行來,一步也未錯過,啓仁如今也是如此,卻依然感覺不同。而這些不同卻是旁人難以察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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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靜室的魏無羨一面修煉一面思索,直至藍忘機回來,憋了許久他才開口:“藍湛。”
藍忘機看他:“何事?”
魏無羨有些猶豫,卻還是問出了口:“藍湛,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師父與以往不同?”
藍忘機默了默問:“對你有何不同?”
“那倒沒有。”魏無羨撓了撓腦袋:“哎呀,我也說不上來那感覺,就是哪裏都一樣,但是偏偏又覺得有什麽不一樣,反正就是感覺不同。”
藍忘機道:“自聽學那一日始,叔父便與以往不同,今日又與這三月不同,與以往重合,又多了這三月的一些東西。”
“這樣啊?”魏無羨歪頭:“好奇怪……但無論怎麽不同,師父都很好!”
藍忘機點頭:“嗯。”
過了一會藍忘機又道:“叔父一直很好,無論是哪個時候,都好。”
魏無羨眨眨眼,湊到他臉旁:“藍湛,我猜你很喜歡那三個月的師父,因為他讓青蘅君出來了,對不對?”
藍忘機仔細想了想,認真道:“他,是個很好的長者。”
魏無羨補充道:“而且,很溫柔。”
轉眼間藍啓仁收親傳弟子敲定的拜師儀禮日子到了,收到請柬的家族皆來人道賀,即便不是家主親至,那來的人分量也絕對不輕,便連不可一世的岐山溫氏也派了個長老來,即便是态度不如何,卻也算是給姑蘇藍氏面子,旁的家族他們大多都不會去的。
魏無羨的拜師儀禮由青蘅君親自致辭,而後藍啓仁言收魏嬰魏無羨為親傳弟子,魏無羨跪拜敬茶,藍啓仁喝下後先贈言後贈禮,最後感謝衆位來見證。
拜師禮儀極為隆重又不失莊重,真切讓人明白姑蘇藍氏對藍啓仁這個親傳弟子的重視。大多知曉魏嬰魏無羨原是江氏首徒,其散功退出雲夢江氏的事早被傳開,再看姑蘇藍氏對他的重視程度,衆人紛紛看向魏無羨原來的師父。
江楓眠對于魏無羨退出雲夢江氏後轉頭拜入姑蘇藍氏心情是複雜的,他那日前腳回蓮花塢後腳虞紫鳶便上來追問江澄打架被罰之事,言辭間自然也罵定是魏無羨這個禍害帶累江澄犯錯。江楓眠靜靜看着虞紫鳶許久,深吸一口氣道:“三娘子,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這一日,從來強勢的虞夫人竟是泫然哭泣,之後不再與江宗主分居,也再未提過藏色散人。雲夢關于藏色散人的桃色流言漸少,多的是魏長澤夫婦曾經的驚豔以及逢亂必出,不出意外,相信以後那桃色流言會幾乎不聞。
如今江楓眠來此觀禮,在衆目睽睽之下送了極為厚重的禮,雖未明言,卻是人人皆聽出他的意思,之所以厚重,是虞紫鳶給的賠禮,虞紫鳶強勢慣了,即便知錯也放不下顏面來道歉,便是平輩都不能放下,更別提給一個晚輩了,是以只是禮物重一些。
而這些,于魏無羨而言也無關緊要了,因為如今的他在師父不遺餘力的教導下,半點也不留力的努力前行,旁的除了那慢慢安養的兩個殘靈外,沒有什麽能夠分他的心。
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藍啓仁對魏無羨極為的寬容……應該說疼惜得……咳咳,幾乎可以說是溺愛了,簡直讓人驚掉眼珠子。
藍老先生,你不是最注重禮儀,最在意雅正的嗎?為什麽你的徒弟蹦蹦跳跳的你也視而不見呢?
魏無羨摸摸鼻子,滿臉笑容對藍忘機道:“藍湛啊,我怎麽覺得師父把我當兒子養了?”
藍忘機看他,點頭肯定:“嗯。”
魏無羨趴在床上,兩腳擡起晃蕩着:“以前誰都說江叔叔對我待若親子,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但現在我覺得……我可能對這個次有誤解。”
藍忘機唇角微揚,沒有說話。
魏無羨撲到他面前:“藍湛藍湛,你又笑了耶!”
藍啓仁閑暇下來時便看那一盒子戲耍人的符箓。蘇書雖說要多畫些偷偷整人用,但畫了那麽多,除卻一開始試功效外,從未用過。藍啓仁看着看着,便也自己動手畫了符,随身揣着,一開始是零散的,再後來卻是要用納物袋來裝了。不知不覺間,他畫的兩種符比蘇書留下的多了許多。
他心悅她,可他連他的模樣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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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的模仿向他靠近,他在其中尋找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