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異魂20
這屋裏所有人都知曉魏無羨想幹什麽,唯有江氏父子搞不清楚狀況,這三個月改變了魏無羨太多,以至于他們都不認識了。而魏無羨散功的動作太過利落,別說江楓眠,便連一直留意的青蘅君與蘇書都沒想到他會如此決絕,要知他天賦有多高,這三個月被蘇書明裏暗裏教導着不再壓制,那修為突飛猛進,幾乎都快觸摸到突破的壁壘了,可他毫不猶豫的就散功廢去。
“阿嬰——”江楓眠震驚是真震驚,心疼也是真心疼,“即便你不願再待在江氏,又何必散去修為?”
原本怒魏無羨闖禍的江澄也是大腦一片空白,他日日被母親在耳邊說天資修為什麽都不如魏無羨,每每他生氣發脾氣魏無羨都插科打诨暗地退讓,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嗎?何至于這一次就要退出雲夢江氏,散功也要退出?
“魏無羨!”江澄眼睛發紅,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怎的,“你怎麽敢?你怎麽敢叛離江家?是誰說的姑蘇有雙璧雲夢就有雙傑?是誰說的将來我做家主你就做我下屬,像你父親和我父親一樣,一輩子不背叛的?”
魏無羨雙目平靜的看他:“江澄,我父親和江叔叔到底何關系方才你也聽到了,他們是何結局,你不知麽?一輩子的承諾太重,沒有誰會輕易許諾,而我從未承諾過一輩子。”
江澄愣愣看他說不出話,忽然哽咽了聲音:“魏無羨,我收回先前的話,金子軒你沒有打錯,阿姐的婚約會散也不關你事,你回來吧……”
他以為魏無羨可以一直包容他的,無論他怎麽發脾氣,無論如何都會笑着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還會插科打诨逗他笑。可現在……他要失去這個師兄了,忽覺從未有過的恐慌,他竟是如此害怕這個人的離開。
“魏無羨,修為沒了就沒了,你回來,我還給你趕狗,一輩子給你趕狗。”
魏無羨憶起當年他剛來蓮花塢時的一幕幕,江澄雖然生氣因為他所以送走了菲菲小愛茉莉,因此還趕他出來房門,但還是出來找他跌落了捕獸的坑裏,還有師姐來尋他,師姐用瘦弱的身子背着他抱着江澄,一點點挪了回去,然後小小的江澄也是這麽和他承諾,一輩子為他趕狗,只是那時候眼睛明亮的笑着,如今卻是像害怕丢失了什麽珍貴的東西,忽而恍惚……固然他在江家沒有那麽重要,但終究還是留下過痕跡。
魏無羨柔和下了目光,對上那雙無措的眼:“江澄,已經不需要了。”
江澄怔住:“什麽叫,不需要了?”
魏無羨道:“沒有誰能夠一輩子待在誰的身邊,有人告訴我,不要逃避勇敢面對,所以我面對了狗,現在已經不怕了。”
靜靜聽着兩個孩子談話的江楓眠錯愕的看向魏無羨,不要逃避勇敢面對嗎?這孩子那麽怕狗,竟然,也是能夠克服的?因為阿嬰怕狗,蓮花塢甚至是雲夢六年不見一只狗影,而魏無羨越來越怕,如今出了雲夢來了姑蘇,三個月,阿嬰克服了對狗的恐懼,是他錯了嗎?
江澄就這麽看着他曾經的大師兄,腦子裏只有那一句,他已經不怕了,所以再也不需要誰為他趕狗了,六年前還帶着童真的誓言就此消散無蹤。一直以來他在照顧着師兄,因為師兄怕狗,但其實從來是師兄在照顧他,不需要趕狗了,那他便連唯一能夠稱之為照顧的都沒有了。這股重要的人要遠離再也抓不住的心情讓他茫然無措。
魏無羨道:“江澄,這些天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唯有成為了更好的自己,世界才是你的。我希望你也能夠明白,不要再和別人比了,與自己比,這一刻的自己比上一刻優秀,明天的自己比今日進步,才是最好的。”
說完魏無羨轉過目光對着江楓眠深深一禮,又捧着随便予他:“當年結丹後江叔叔将它交到我手裏,如今既已不再修江家術法,當将之完璧歸還。江宗主所言魏嬰懂,但魏嬰有何顏面,用着江氏術法到江氏主母面前為亡父亡母尋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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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眠明白了,同理,所以魏無羨也一定要歸還随便,只有身上沒有任何東西讓人再聯想到雲夢江氏,他才能堂堂正正,毫無顧忌的與辱他父母身後名的江家主母對峙。
江楓眠默默将随便接過,心思已然飄到了該如何治理那些流言蜚語去,自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該如何做?
既已見證完畢,兩位宗主告辭欲離,至于金子軒和江澄,依舊會在此聽學直到結束。在江楓眠渾渾噩噩要踏出茶室時,蘇書忽然叫住了他。
“江宗主。”
雖然喚的是江楓眠,但所有人都停下回過了頭,不知這位古板的藍先生要做什麽。
蘇書問道:“江宗主果真傾慕長澤兄之妻藏色?”
所有人皆是面上一陣恍惚,心裏皆是幻滅,誰能想到,向來古板迂腐的藍啓仁,竟然還會八卦?随即醒悟,不,并不是八卦,他如此問出,江楓眠便是真個傾慕也絕不敢說實話,觊觎臣妻與觊觎□□,哪個都不好聽。所以江楓眠只能斬釘截鐵的回答“從未”,藍啓仁這是要從根本上杜絕流言,為故人正名。像金光善這樣的真小人,雖然他自己做不了君子甚至會利用君子辦事,甚至可能不以為然,但他心內對這種誠意真君子是由衷的敬服。
江楓眠面上一陣青紅,怒道:“藍先生,楓眠敬你辦學育人,但你也不能侮辱我江楓眠的人品!我江楓眠是觊觎他人妻子的人嗎?”
蘇書不為所動:“江宗主又未曾和人言過,啓仁從何處得知?”
江楓眠氣道:“藏色散人為女子,且已嫁做人婦,江楓眠還能挂口昭告天下,江楓眠從未對她動過心?這毀人名節的事,如何做得?”
“不需昭告天下,只需與應該知道那人說明便可。”蘇書雙目直視于他,胡子飄飄,那是又正氣又嚴肅,“江宗主與尊夫人結成連理十餘年近二十載,尊夫人為你生兒育女,都不能尋一個讓尊夫人聽你說話的機會,與她分說明白嗎?”
江楓眠頓住,讷讷道:“阿澄都這麽大了,我以為她明白的。我江楓眠,若非有心,又豈會求娶?”
衆默,看着江楓眠一言難盡。
蘇書亦在心裏呵呵,她原本以為江楓眠是不愛虞紫鳶的,結果這郎有情妾有意,卻生生過成了怨侶,魏無羨遭受的無端遷怒,先前就已是無妄之災,如今更是冤枉。
蘇書生生克制住打人的沖動,平了平心道:“言必信,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存亡死生,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謂之俠。義者,宜也,裁制事物使合宜也。謂仁必及人,義必由中斷制也。
江氏家訓,明知不可而為之。
言傳身教,江宗主認為,您的兒女與門生弟子在你身上學到了什麽?”
江楓眠再次頓住,對着蘇書莊重拱手鞠躬:“楓眠受教,謝過藍先生。”
而後他轉身對着江澄道:“阿澄,好好聽學,阿爹與你娘,待你歸來。”
再次示禮後匆匆離去。
金光善回味了一番,亦是對蘇書示禮後拍着對藍先生忽而滿臉滿眼崇拜敬服的兒子的肩頭,關心交代幾句後,緩緩踏出雲深不知處,踏上佩劍飛回金陵。
藍啓仁道:“我以為你很讨厭江楓眠。”
蘇書道:“我讨厭他與提點他有什麽沖突嗎?”
藍啓仁:“人未必肯聽,未必肯記你好。”
蘇書:“話已說出,人願意聽并着手改變獲得益處,或者當作耳旁風聽之任之,所得之果在于做的人。我只說我該說的,做我該做的,旁人願不遠記好,願不願聽,與我何幹?”
藍啓仁默然,嘆道:“你的胸襟,啓仁不及。”
來看了半天戲除卻作見證那會說了話外全程背景板的青蘅君看着蘇書,此刻他的心與弟弟等同了,他深知若是他弟弟,絕不會對江楓眠說出這樣的話,至于他自己,那就更不會了。那些坑今天沒拿出來,但終究已經在了,那獵物終會一個不落的跳進去。
藍啓仁道:“蘇書,代我收魏嬰為徒。”
蘇書:“大叔是說真的?”
藍啓仁:“魏嬰很好,成了我親傳弟子,藍氏會不遺餘力的庇護于他。”
蘇書沖着青蘅君一禮:“兄長,啓仁欲收徒。”
青蘅君看一眼魏無羨又回看蘇書,蘇書在大事上不會越過啓仁做決定,因此收魏嬰為徒,定然是啓仁的意思。青蘅君颔首:“恭喜啓仁得此佳徒。”
如此便是同意。
蘇書轉身面對魏無羨,真切詢問:“魏嬰,你可願拜我為師?”
魏無羨瞪大眸子看他:“先生要收我為徒?”
蘇書道:“我雖教導曦臣與忘機,卻并未收徒,以後會不會再收弟子老夫不知,你若願意,你便是我藍啓仁現今唯一的親傳弟子。”
魏無羨道:“可我修為已散。”
蘇書道:“散去江氏功法,練我藍氏功法正好。”
這三月對他的照顧與教導歷歷在目,魏無羨如何不願意?自然是欣喜含淚,跪下道:“弟子,拜見師父。”
藍啓仁高興,蘇書将人扶起道:“好好好!擇日傳各家見證,行拜師儀禮。”
魏無羨一呆:“先生,不,不必這麽大費周章的。”
青蘅君笑道:“啓仁收親傳弟子可不是小事,并非大費周章,這是向各家表明,藍家對你的重視,今後出去有人若要為難你,也得掂量掂量。”
魏無羨心裏浮起熱意,對青蘅君與蘇書低眉一禮。
蘇書道:“無羨這幾日若不想去聽學,便也不必去。我讓人幫你将東西收拾出來,暫且住客房,直到居室建好再搬入。”
藍忘機忽然從門外進來道:“不必去客室,可先住靜室。”
他竟然一直守在茶室外。
藍啓仁和青蘅君詫異,蓋因藍忘機的靜室向來不讓人踏足,也就青蘅君、藍啓仁和藍曦臣了。
蘇書倒沒想那麽多,好朋友住一間屋有啥的,她們就是一間宿舍裏,實在玩得來的還自己床不睡,和好朋友擠一張床呢。
魏無羨綻開笑顏湊過去:“藍湛,這靜室是哪?”
藍忘機道:“湛之居室,魏嬰可介意?”
魏無羨直點頭又猛然搖頭:“不介意不介意,那藍湛我就先和你一起住了啊。不過為什麽要建居室?”
藍忘機道:“你為叔父親傳弟子,當有單獨的居室。”
魏無羨道:“不必那麽麻煩,随便收拾一間屋子住就好了。”
藍忘機道:“這是應該的,魏嬰是叔父親傳弟子,不能随便。”
于是藍忘機就陪着感動着的魏無羨去收拾東西,通通搬到了靜室。
藍啓仁借蘇書之口與青蘅君敲定好了拜師儀禮的日子,蘇書回清室後便提筆寫請柬,邀請各家來人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