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異魂19
蘇書也是個狠的,讓打架這三人跪在人來人往必須要經過的路上,還不能擋道,這人來人往的也不好偷工減料,畢竟若只是一起狼狽為奸過的學子也就罷了,這裏還有進進出出的藍家大小修士呢。而少年人自尊心強,在這樣的目光下固然覺得羞愧尴尬,但有人陪着跪這尴尬羞愧就打了折扣,還有空比一比誰跪得好跪得直跪得久,也是沒誰了。于是江楓眠與金光善匆匆趕到被藍氏子弟帶着前往招客的茶室時,就看到這三人跪得筆直筆直的。
只是金子軒自小被寵愛,哪裏遭受過這種罰?這去信再快也要有時間,從金陵與雲夢趕來至少也要兩時辰,金子軒已然是汗水淋淋搖搖晃晃不太跪得住了。江澄雖也有些挨不住,但到底也還常常出門除祟,與師兄弟們到處打山雞攆野兔的慣了,過得糙一些自然比金子軒強得多。至于魏無羨,那是連汗都沒一滴跪得穩穩的,在江家時他常常一跪祠堂就是三天起步,要不有江厭離江澄以及師弟們偷偷帶吃的給他,那是都得餓着肚子跪,這兩三個時辰,那不叫事兒!
金光善雖然風流多情,但這些年一直對這個正兒八經的兒子寵愛,多少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再加上家裏母老虎的護犢子,看着金子軒搖搖晃晃的喚“爹”還是心疼的。而江澄也是興高采烈的喚了爹,倒是魏無羨在兩人喊完後才心情複雜的喚了聲“江叔叔”,沒有往日的親近,沒有多高興,但也沒有多失落。江楓眠尋思着這孩子以前喚他比阿澄還積極,今日如此,怕是這禍還是他帶的頭。畢竟師兄弟兩老早就對要娶走他們姐姐/師姐的王八蛋怨念無比,商量着什麽時候套麻袋,這次打架難不成就是因為如此?
為了孩子少受罪,兩位宗主不敢耽擱,藍啓仁那迂腐古板的性子在他們聽學那會就領教夠了,他說了要解決後才讓人起來,那就絕對不會打折扣,所以他們連停下關心一句都不敢,只各給了個安撫的目光就匆匆跟着領路的弟子去了茶室,藍氏不管如何那是禮數周全的給他們上了茶,跟着青蘅君和蘇書便一道進了去。
各自行禮坐好好後,江楓眠秉着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的原則,先承錯那肯定是沒錯的,于是對蘇書又是一禮道:“嬰,一向如此,勞藍先生費心管教了。”
蘇書心裏臉上都黑了,沖着藍啓仁吐槽道:“大叔,你說江楓眠這啥意思?這不是直接把這件事的錯定性給無羨了嗎?”
藍啓仁道:“不知所謂!”
蘇書心裏直點頭:“沒錯,就是不知所謂!可見無羨被甩鍋都成了習慣,江楓眠都已經習慣無羨愛闖禍常犯錯這個設定了。”
蘇書面無表情:“這禮啓仁不敢當,只是江宗主何出此言?魏嬰一向如何?”
老先生和江宗主直接對線,其餘人等靜觀其變。別說藍啓仁了,就是金光善都有些在心裏嘀咕,他的兒子他知道,自來不滿他母親給定下的未婚妻,又不是知道委婉的,這會被師兄弟兩揍九成九是說錯了話。但江楓眠這操作,好像是說這事情是大弟子魏嬰挑起的吧?難道是藍啓仁給他們兩的信不一樣,給江楓眠的把起因經過附上了?那現在這情況,好像也不太像啊?不管如何,先看看再說,反正都要挨罵,江楓眠上趕着先挨那也不錯?死道友不死貧道,楓眠兄,不要慫,上啊!金宗主在心裏為江楓眠搖旗吶喊。
江楓眠一噎,只覺藍啓仁這是氣狠了,都不給他顏面的,但想想聽學那時,藍啓仁這古板就沒有給過誰顏面,便也只有斟酌了一下再度示禮。
“雲夢承襲游俠之風,阿嬰天性真摯不喜約束,故行事不羁了些,卻無惡意。此次也是阿嬰不舍小女,一片拳拳之心,這才與子軒有了。”
蘇書道:“江宗主的意思是魏嬰不舍令媛嫁人,故帶着令郎一并将令媛的婚約者打了?魏嬰心悅令媛?那令郎也是更中意你大弟子?”
江楓眠面色變了變:“非是如此,阿嬰阿澄是兄弟,小女對他們一視同仁,阿嬰也視小女為親姐。這弟弟對姐姐要被狼叼走自然是不舍,這才想要尋那狼的茬,卻也只是小兒玩笑,不會太過分。”
蘇書颔首。
“人之常情無可厚非,然既進我雲深不知處聽學,便應守此地規矩,禁打架鬥毆,只是,”蘇書話風一轉,“江宗主憑何如此武斷,認為此事是魏嬰之錯?若啓仁記憶未錯,除寫令郎與令徒與金氏少主打架鬥毆外并未寫別的。江宗主如此不問事情起因經過,就此為弟子攬罪于身,這便是你們雲夢江氏的俠義精神?不管是不是己方之責,直接義氣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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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眠一愣:“藍先生的意思是,此事責不在阿嬰?”
蘇書道:“不論責在不在他,江宗主認為你的做法是否合适?何況,令郎同在打架鬥毆之列,江宗主倒是提也不提,感情就只待若親子的大弟子會犯錯,什麽壞事錯事也都是他做的,令郎只是被帶累那一個?”
見江楓眠啞口無言,蘇書讓人将跪着的三人全叫進來,繼續跪好,又喚了幾位當時在場的學子,讓他們來陳述經過。
幾個學子支支吾吾七嘴八舌将事情起因經過結果完全理了出來。原是因當時說到藍家先祖藍安為一人入紅塵,人去我亦去,接着說到藍家對命定道侶的态度,自然就轉到了各自八卦的時候,就有人詢問金子軒認為哪家仙子最優。金子軒還未說話便有人打趣,說當然是那未婚妻最優,但金子軒因為世人對江家嫡女的傳言對她極為看不上,言語間也帶了出來,這自然捅了馬蜂窩,江澄當先就上手要揍。魏無羨上前攔了攔,讓金子軒道歉,這事也就了了,結果金子軒将話頭扔魏無羨身上,說什麽他看得上就去向江楓眠求娶,這不是渾話嗎?這傳出去那江大小姐還能活嗎?有氣性的說不得就三尺白绫勒脖子了,你不挨揍誰挨揍?
問了三位當事人确認無誤後,蘇書讓作證的學子們離開,茶室便只三個當事人以及兩位三位宗主外加蘇書本人。見人走完蘇書當場開麥,罵金子軒言行不當敗壞女子名聲,魏無羨和江晚吟行事沖動不看場合視藍氏家規于無物,緊跟着就罵到兩個宗主頭上。三人會犯錯那也是這當家長的不合格,自己立身不正言傳身教才使得小輩有樣學樣雲雲,将兩位宗主罵了個狗血淋頭!
魏無羨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一直對他雖嚴厲但不失和善的先生大發神威,一時心有戚戚,怪道仙門人人怕先生,沒看兩個大宗主都乖乖挨罵不敢還嘴的?而金子軒和江澄那更是噤若寒蟬,原本跪得搖搖晃晃堅持不住,如今都立即挺直了腰板跪得筆直。
罵完之後,蘇書這才讓三人起來站好,畢竟事關兩家小輩聯姻,以後的關系什麽的這些還得他們兩家宗主自己處理。
而後在藍氏宗主青蘅君與其弟藍先生以及三個打架當事小輩的見證下,金江兩家婚約散夥。魏無羨與江澄沒想到這一架竟然讓兩家婚約解除了,魏無羨經過在藍氏這三個月的教導,倒也沒覺得這婚約散了有什麽不對,雖然師姐喜歡,但金子軒既然看不上,那她嫁進去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江澄便不是這麽想了,看着魏無羨的眼裏明顯是怨怪,只是礙于場合不對沒有發作。
兩家事情既然解決完了,青蘅君便打算說話了,原本是想要用虞家宗主的過失造成魏嬰年幼失怙失恃,虞紫鳶對魏無羨的虐待以及對其父母身後名敗壞而為已逝故人以及故人之子尋一個公道,讓江楓眠不得不讓魏無羨脫離江家的,但沒想到江楓眠先說話了,并且還是騷操作,于是青蘅君便繼續當背景板。
事情解決完江楓眠便以為沒什麽事了,對于青蘅君也在的事純粹以為只是對兩位宗主尊重的待客禮儀,是以決定客套兩句告辭。他看了看兒子與魏無羨,想到魏無羨都沒來這裏前活潑,這藍家家規衆多,雖說現在已經減了,但據說《雅正集》依然得遵守,只不過沒那麽嚴格了。而江澄給的家書也言魏無羨在這裏不怎麽聽學天天被罰丢盡了江家的臉,左右現在已經三個月了也快結束了,是以決定還是将人帶回去自在些,便對蘇書這麽說了。
魏無羨僵住,江楓眠想要帶他回去,他根本沒權力拒絕,他要就此離開姑蘇,離開先生的教導還有藍湛這個有意思的朋友嗎?
蘇書臉一冷:“江宗主此言何意?可是對我藍啓仁不滿?”
“楓眠并無此意。”江楓眠拱手道:“阿嬰性情不羁,聽聞阿嬰常惹藍先生訓誡,此次楓眠讓阿嬰回雲夢,也正好兩方自在。”
蘇書臉更冷了:“我藍啓仁辦學多年,即便有因故中途退出的,也是情有可原。如今三人犯錯,你江宗主飛來一趟姑蘇就讓魏嬰半途退學,外人會如何看魏嬰?這無論是魏嬰自己不願上進是以辍學還是他魏嬰性情頑劣老夫不願再教故勒令其辍學,哪個名聲好聽?再者,還有你金江兩家婚約解除之事在當前,魏嬰跟着就被你帶回雲夢,難不成這婚約是被魏嬰打散的?江宗主倒是好算計,這解除婚約無論是何原因,對女子名聲都有所影響,這是想讓魏嬰背了這個罪名減輕影響,犧牲大弟子的名聲保全女兒的名聲?”
金光善見有戲看頓時穩穩坐在位置上,不急着告辭,聞言也是思索了一番,江楓眠這番操作,會對魏無羨名聲造成的影響還真就如藍啓仁所言,是以這傳言的待若親子,怕是名不副實啊!還好他們婚約已經解除了,看不出來這江楓眠還是個僞君子,他金光善自認不是好人,但也真做不到像江楓眠這樣一邊待若親子一邊将人往泥裏踩的。
江楓眠啞然,立即想要說什麽補救,然而江澄卻是忍不住了,用力将沒有防備的魏無羨推了個趔趄差點摔倒,指着他大聲道:“難道不是嗎?要不是魏無羨闖禍打了金子軒,阿姐的婚約能散?既然毀了阿姐的婚約與名聲,拿自己的來填難道不是應當?”
江楓眠臉一沉:“阿澄!”
江澄不服氣,根本不看他,就這麽瞪着魏無羨。魏無羨靜靜看他,倒也沒多不敢置信,不是早已經看明白了嗎,虞夫人喜遷怒,江澄子肖母,只是因為他的退讓看着沒那麽明顯罷了。這心裏還是有些難過的。他冷靜的問道:“江澄,你真是這麽想的?若我沒有攔你,那先動手打人的不是你?後來金子軒嘴欠我打了,難道你就沒動手?”
江澄道:“當時我氣急了要打人沒錯,但你攔那一下我冷靜了,若不是你再多事打了金子軒,我又怎麽會再動手?不是你的錯誰的錯?”
魏無羨沒有與他争辯,反是看向了江楓眠問道:“江叔叔,這些年有一個問題,魏嬰一直不敢問,今天卻是想問出來。”
江楓眠道:“什麽問題,阿嬰你問吧。”
魏無羨平靜的看他:“江叔叔,請問我父親未退出江家前,在江家是何職務?”
江楓眠沒想到是問這個,回道:“長澤是我兄弟。”
如今魏無羨卻沒有那麽好打發:“江叔叔,我問的是職務,有名有姓有俸祿的職務。”
江澄怒道:“魏無羨,你什麽意思?”
魏無羨沒有管他,依舊直直的看着江楓眠,今日他就要個答案。先生說過阿爹是江叔叔的師兄,卻并不知職務,他查的消息也是從夜獵身亡那查的,跟着查了那上古兇獸的來歷,再早的也沒有查了。所以他一定要知道。
江楓眠沉默了一會道:“長澤是我師兄,在江家并無職務。”
蘇書眼觀鼻鼻觀心,喝一口茶壓壓驚。藍啓仁已經在腦子裏罵江家實不要臉了,鬧得她腦袋嗡嗡的響。
魏無羨再問:“我父在江家是否有身契?”
江楓眠道:“并無。”
魏無羨閉了閉眼,随後睜開,對着在場的人鞠躬道:“魏嬰魏無羨想請幾位為魏嬰作個見證。”
什麽見證,別說青蘅君和蘇書,就是金光善金子軒也明白了。江家都這樣對他了,還不退出留着過年嗎?
青蘅君一臉正色:“可。”
其餘人包括金子軒也都鄭重的點了頭答應。他确實高興解除了婚約,但他自己在說出那渾話的時候就覺得這頓打他挨得不冤,自然也沒有什麽含恨于心,最多就是自尊心抹不開臉。如今見了江家父子如此,自然是深深慶幸婚約解除了。魏無羨這雖然讨厭但勉強入的他眼的人要脫離那個泥潭,作個見證而已,有何不可的?
魏無羨擡手便散了修為,而後道:“我魏嬰魏無羨,原雲夢江氏宗主大弟子,今日退出雲夢江氏,江氏與我有收留與授業之恩,然多年承受江氏主母虞夫人無故遷怒,魏嬰亦常除祟為江氏創收與揚名,此時魏嬰于江氏所修功法修為已散,不會再練。如此抵消兩恩。歸還江氏予我佩劍随便,稍後亦會将家袍歸還。此後一切行為與榮辱皆與江氏無關。但虞夫人辱及魏嬰父母身後之名,此乃大仇,若是江氏止住流言,則既往不咎,若是流言依舊,待魏嬰有力之日,必将為亡父亡母尋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