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沒臉見人
蓮和端着木盤走至書房門口,探頭看了下,“世子還沒去歇息?”
蓮起也探頭去張望了下,又躲回簾後,滿面愁色地輕聲同蓮和說,“是呀,從老爺書房那回來後,一直伏在桌前,往日這個時辰,世子早該困了。”
蓮應年紀小,不比蓮和蓮起那般穩重,急道,“起姐姐快些将吃食端進去罷,世子填了肚子自然就困了。”
蓮和嘆了氣,接話道,“這是夫人吩咐膳房特地做的洗手蟹。”
蓮起端起那盤瓷碟,進了書房。
寇辛聽見聲響,放下了手中書簡,他睡了一整天,現下自然不困,越看越精神。
見蓮起端着吃食進來,雙眸愈發地亮,“是什麽好吃的?”
蓮起淺笑:“夫人命人特地送來的洗手蟹,世子用完就去歇着罷,這都快子時了。”
寇辛聽着有些不高興,“母親也沒睡?”
蓮起道:“夫人有些憂心公子。”
寇辛眉眼蹙起來,“這些小事,下次就不必去告訴我母親了。”
蓮起有些為難,“蓮和也是為了夫人與公子好。”
寇辛不語,揮揮手讓蓮起先下去。
寇辛愛吃蟹,不管是生蟹熟蟹都喜歡。
洗手蟹便是以佐料拌以活蟹肉,吃的就是一個鮮字。
蟹肉清甜鮮美,佐料辛辣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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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辛用玉筷邊夾邊在心中默背,看了一晚上,他總算将這《六國論》爛熟于心,足矣倒背如流。
這也多虧了燕京涵做的記要簡明清晰,寇辛輕易能解其意,但要寇辛作一篇類似的策論,寇辛是絕對作不出的。
可他已經很知足了。
從前的寇辛莫說背書,就連看的書都少,他本就不學無術多年,若是一夜能彌補好幾年的憊懶,才叫奇怪。
寇辛吃下最後一口蟹肉,合上了書簡。
太學那些人說他是在做表面功夫,他爹也說他文不成武不就。
他們都沒說錯。
寇辛趴在桌上,他忽然想起校場那日時,朝九歌握着他的手,輕而易舉将他怎麽都拉不開的一石弓拉至滿弦,正中靶心。
當日發生之事不過短短數息之間,寇辛如今才發現,他将朝九歌的所有動作都記得很清楚,象牙扳指扣住弓弦,雙眼半阖。
想必朝九歌在戰場上也是這般雷厲風行,年少成名,一戰封神。
還有今日午時,燕京涵上馬下馬不過半個時辰,從只能牽小馬駒的稚兒,到能擡手之間救他于馬蹄之下。
就連他最讨厭的林什麽少傅,單看面相,此人年居不過二十幾載,便已官拜二品,再過十幾年,不,再過幾年,就是皇帝都得尊崇喊一聲“先生”的太傅。
寇辛再生氣也只能偷偷生氣。
他可以報複太學那些沒腦子的廢物,可在朝臣面前,寇辛必須得看清自己的位置。
誰都可以像今日的林鄞業一般,輕而易舉就能把控住他。
寇辛輕輕吸了一口氣,有些困了。
臨睡前,他又背了一遍《六國論》。
翌日是李教傅的策論課。
正巧考校學子們對《六國論》的帖經、墨義。
考帖經時,需将《六國論》的某行貼上幾字,要學子們将貼住的字默出來。
寇辛昨日睡的晚,今日又起的早,本來困得不行,一聽,瞬間挺直了背。
他将這《六國論》背得滾瓜爛熟,定能教李教傅吃一驚。
為此,寇辛還将燕京涵的書簡還了回去,悄聲道,“還你。”
燕京涵顯然沒想到這書簡還有回來的一天,莫名看了眼寇辛。
寇辛得意一笑,“我都背熟了,讓你臨時看上兩眼,不至于答不出,太過丢臉。”
燕京涵只是将書簡撿了起來,沒有理寇辛。
他的書簡除了被寇辛翻得卷了邊,還是幹幹淨淨的,去時什麽樣,歸還時還是什麽樣。
燕京涵瞥了一眼某只驕傲得快把胸膛挺起來的小貓,眼神狐疑。
因為這兩日的事,原本十幾人的學舍,現在變成了寥寥數人,殿內空蕩蕩的,李教傅一眼就看到了兩人的小動作,注意到了燕京涵抱着絲布的右手掌心,“淮親王的手怎的傷了?”
燕京涵只道,“昨日跑馬,不慎拉傷。”
李教傅關懷了兩句,挂念燕京涵的手傷,現下不能動筆,便免去燕京涵考校帖經。
緊接着便是太監将貼好的《六國論》分發下去,寇辛伏在桌前,傻了眼。
六國破滅,非什麽什麽,弊又在哪裏,寇辛全忘了。
寇辛提筆,放下,再提筆,再放下。
他看了眼燕京涵,再看了眼燕京涵放在桌上的書簡,望眼欲穿。
燕京涵眼觀鼻,鼻觀心,恍若根本不知寇辛的暗示,無法,在李教傅精明的雙眼下,寇辛硬着頭皮胡亂填了幾個上去,接下來又到了墨義。
因為燕京涵的手傷,李教傅改墨義為口義,李教傅問的問題并不難,只是簡單的對經義的回答,只要熟讀經文和各類注釋文字就能回答。
寇辛聽了幾個人回答,慢慢在心中想了起來昨日背下的經文同記要,有些忐忑不安地等着李教傅念到自己。
可誰知,李教傅直接略過了他,直接點了燕京涵起來。
寇辛:“?”
寇辛瞪大雙眼,企圖用眼神讓李教傅注意到自己:我呢?我呢!
李教傅看都不看寇辛。
寇小世子,老夫是為了你的臉面着想,可別為難老夫了!
燕京涵站起來,先默背了一遍《六國論》,他的書簡明明一直在寇辛這,可他話語之中沒有半分凝澀之處,從頭一路念到了尾,順暢無比,全不像旁人的磕磕絆絆。
李教傅滿意地眯起雙眼,又問了幾個問題,燕京涵一一對答如流。
結束之後,燕京涵看了眼一旁的寇小世子,小世子果然一臉不敢置信,滿目懷疑,很不服氣地道:“先生為何獨獨略過了我?”
李教傅:“……”
李教傅:“那寇世子且默一遍罷。”
寇辛:“六國破滅,非兵不論——”
李教傅微微皺了皺眉頭。
燕京涵忍不住勾了下唇。
等寇辛将全文念完,除了緊皺眉頭的李教傅,剩餘的幾人連帶端王世子都死死咬着下唇,拼命忍笑。
李教傅只讓寇辛坐下。
寇辛茫然坐下。
寇辛翻開書簡看了一眼,霎時從脖子紅到了耳根,眉眼氤氲出羞赧到極致的濕意。
他第一句就背錯了。
是非兵不利。
寇辛忍不住将臉埋進了臂彎,在心裏對爹娘嗚嗚哭道,孩兒真是無用。
他已經努力過了,可見他真的不是個讀書的料子,寇辛埋得更緊了些,因為他耳邊全是李教傅誇燕京涵背得多流利,答得多漂亮的話語。
寇辛內心憤憤。
他總算曉得燕京涵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淮親王怎麽會遭太學裏所有人的針對了。
換他,他也讨厭!
“叩叩——”
寇辛的案桌被人敲響。
寇辛擡起了臉,迷茫看去。
燕京涵在看清寇辛的臉時,頓了一頓。
寇小世子當真是羞得沒臉見人了,臉側全是粉暈,下唇被他咬得全是牙印,整個人看起來快冒氣了般。
燕京涵碧眸微微閃了閃,他伸手将書簡放至他的案桌上,低聲道:“這是今日的記要。”
他在履行那日跟寇辛定下的約定。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帖經”就是将書本上的某行貼上幾字,要求應試者将貼住的字填寫出來。
“墨義”相當于現在的簡答題,是-種簡單的對經義的回答,考生只要熟讀經文和各類注釋文字就能回答,它一般有兩種形式,如果考生用筆來回答問題,就稱之為“墨義”,若以口來回答就稱為“口義”。
(出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