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在引誘我嗎
夏星眠不想太多提及昨晚的事,尤其不願意明說自己是為了保護陶野才做的那一切。
她很怕舊事再提會讓陶野覺得難堪。畢竟換了任何一個人,肯定都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差點被侵犯。如果可以,她希望陶野永遠不要知道。
不論是她的知情,還是她曾做的犧牲——
都不要知道。
所以她只能告訴陶野:她沒有背叛她,沒有抛棄她們的千紙鶴約定,她還是她的。
她想讓陶野明白,她或許曾對陸秋蕊做出許多妥協。但有一樣她是絕不可能應的,就是離開她、重新回到那人身邊。
陶野聽了那句話,久久不說話。
最後還是夏星眠打破了沉默。
“姐姐,她出國了,短期內不會回來了。你為什麽不來醫院看我呢?”
她問這句話時,眼眶有點紅,攥住了陶野的衣角,手背條條筋腱浮雕似的凸起。姿态難得楚楚可憐。
陶野被她盯得心軟了,嘆了口氣,說:“我們不該那麽張揚。”
夏星眠:“那我回家。”
陶野:“別鬧了,該住院住院,該治療治療。”
夏星眠:“那你來醫院看我。唐姐說,她不會告訴陸秋蕊的。”
陶野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問昨晚的事。可躊躇半晌,一開口,卻換了另一個話題:“晚上想喝什麽湯?”
Advertisement
夏星眠眼睛一亮:“你會做好湯,送來醫院給我麽?”
陶野終于是無奈地笑了笑,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妥協了:“會啊……”
聽到肯定的回答,夏星眠如釋重負,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她盡量不着痕跡地向前移了一點,挨陶野更緊密,攥着衣角的手得寸進尺地握住陶野的腰。看樣子,很想要趴進陶野懷裏,卻又有些拘謹。
陶野便主動伸出手,攬夏星眠靠上自己的肩。
天已經快要黑了,路邊的長杆路燈都亮了起來。
昏灰的天色,暖調的燈光。肩頭上依偎着的女孩緊緊抿着嘴,側臉線條繃緊了,看上去有些緊張,耳根子紅得仿佛剛下水的蝦鉗。
陶野能感覺到快速的心跳聲。
她和夏星眠貼得太緊,以至于她分不清這失去控制的心跳究竟是誰的。
抱了有一會兒,陶野忽然發現,夏星眠現在脖子上戴的圍巾正是她在生日那天送給她的。
直到這一刻,陶野才恍惚意識到,夏星眠和之前撿回來的小狗不一樣。
狗一旦認了主,她就沒辦法再次馴服它。可人類的喜歡會變。人會移情,會有舍棄,有選擇。
“我想和你接吻,姐姐。”
夏星眠輕聲開口。
陶野沒有拒絕。
她低下頭,拂開圍巾,先吻了吻夏星眠的脖根,然後向上,蜻蜓點水般吻她的下颌。
又吻她的耳垂,臉頰,最後才停在她唇前。沒有吻下去,而是半垂着眼,深深地對視她的瞳孔。兩個人的睫毛好似都纏到了一起。
——她在故意引誘我麽?
這是夏星眠腦海裏出現的第一句話。
——我咬鈎就是了。
這是第二句。
她閉上眼睛,最後留在視線記憶裏的是陶野鼻梁上的那顆小痣。像沙漠裏渴了好幾天的旅人,她湊上去,很用力,急切地解渴。
急切到逼得陶野退了兩步,脊背頂到了牆,手從夏星眠腰間收回,摳住磚縫才穩住身形。
偏僻的小胡同,昏暗的角落,光照不到的地方。蒼白清瘦的女孩抱着成熟美麗的女人,閉着眼,眉宇間再不見往日清冷。
在陶野面前,她總是可以這樣放下所有矜持,放肆地表露心底欲望。
親昵了好久,陶野怕夏星眠在冷風裏站久了對身體不好,推開她說:“夠了……”
夏星眠不滿足,還要抱上去接着親。
陶野向後躲,捂住夏星眠的嘴,佯怒:“可以了,回醫院去。”
夏星眠半阖着眼,又細密地吻陶野的手心,鼻尖蹭着她手腕,灼熱的吐息蔓延進陶野的袖口。
“小滿,我要生氣了。”
陶野認真地說。
夏星眠皺起眉,有點哀怨地看了陶野一眼。
“你總是這樣……故意逗我,又不允許我做太多。”
她語氣裏甚至還有點委屈。
陶野難得見夏星眠這個樣子,笑道:“你總算抱怨出來了?”
夏星眠:“本來就是。”
陶野:“只能怪你自己不經逗。”
夏星眠別過臉去,用手擋着咳嗽。看上去是忍了很久了,一咳就停不下來。
陶野幫她順背:“我給你叫車。”
夏星眠咳嗽着點點頭。
車叫了,夏星眠慢慢的也不咳了。陶野送她去巷子口。
要走的時候,夏星眠戀戀不舍地望着陶野,叮囑她:“你要來啊。”
陶野:“好,會去的。”
夏星眠還是偎過來抱了抱她,在她懷裏蹭了又蹭,小聲嘟囔:“我不想走。”
陶野:“兩個小時,好麽?兩個小時後,我準時拿着湯到你病房。”
夏星眠:“嗯……”
車過來了,陶野幫忙打開門,夏星眠坐到後排,向她揮手。
她按下車窗,一直看着陶野,直到她消失在視線中。消失後,她又看後視鏡,看到在所有視野都看不到了,才萎靡地靠回座位裏。
她以為見一面思念就會被緩解。可見了面後,卻更想念對方了。
夏星眠拉開羽絨衣的上沿拉鏈,從胸口的內口袋裏摸出那只紙幣折的千紙鶴,捏在手裏反複摩挲。
握着它時,心好像才一下子安了下來。
回到醫院,唐黎正在焦急地找人。
看見夏星眠自己回來了,她很生氣,又不得不強壓下怒火,畢竟這是她老板喜歡的女孩子。
她連責問都不敢多說,只重重地嘆了幾口氣,叫護士來給夏星眠重新紮上點滴。
紮好針,護士端着托盤走了。
等到沒有旁人,唐黎還是忍不住問:“你跑去找陶野了是不是?”
夏星眠淡然地回:“對……”
唐黎:“夏小姐,你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呢?”
夏星眠看向唐黎,每一個字的語氣都很重:“我不僅剛剛去找她,我還要她一會兒過來找我。”
“你是真不怕陸總知道你倆的破事兒啊?”
唐黎都無奈了,她苦心費力地想幫她們瞞,可夏星眠倒好,生怕低調了似的。
夏星眠靠在枕頭上,眼裏透着幾分厭惡:“知道了也好,早點放過我,也放過陶姐姐。她早一天從我的世界消失,我身上的枷鎖就早一天卸下。”
唐黎笑了笑,反問:“可你有沒有想過陶小姐是怎麽想的呀?”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覺得她會和你一樣想要離開陸總麽?”
夏星眠的表情凝固住。
唉,年輕人。
唐黎拿起報紙,搖搖頭,提點道:“成年人的世界是很沉重的,「錢」這一個字可以裹挾很多東西。陶小姐差點被侵犯,也只字不提說和陸總斷關系,你還不明白原因麽?”
空氣忽然沉寂。
良久,夏星眠才顫聲問:“錢……真的有這麽重要嗎?哪怕不背債,沒有那麽多的不得已,錢也……這麽重要?”
唐黎:“陶小姐一看就是個吃過真正窮苦的人,她和出身優渥的你不一樣。所以,就算你們在談戀愛……”
夏星眠打斷:“我和她沒有談戀愛。”
“哦?”唐黎聳肩,“那就更不奇怪了。或許她在你眼裏确實很重要,但你在她眼裏應該只是占了很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吧。所以啊,有些事曝光了未必見得好,她沒準還會埋怨你斷她財路呢。”
夏星眠的心裏馬上浮現一句:陶野不是這樣的人。
可是……
陶野的确不是會埋怨她的人。但對陶野來說,自由和錢,究竟哪一個更重要?
換句話說,她夏星眠,在陶野的世界裏,夠資格和「錢」、和「用錢堆砌的希望」比嗎?
其實這個問題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想。
她明白,陶野一直憧憬的那個和她一起開咖啡廳的未來,重點從來都是咖啡廳。是獨立的生活。
而不是和她一起。
她知道她對陶野來說不重要。可是再次意識到這一點時,還是忍不住難過。
這種求而不得的苦只有夏星眠自己知道。
明明可以和對方接吻,可以做所有荒淫的事,也可以放肆地說「我是你的」這種話。明明看上去……好像已經擁有了情侶間該擁有的一切。
可她自己又再清楚不過,其實,她真正所求的,根本沒有得到。
而她想要追求陶野,也并沒有普通的追求那麽容易。
因為尋常的戀愛可以通過牽手、親吻這種肢體的觸碰去丈量進度。她們不行。
她們已經打亂了方寸,越界太多,再找不到什麽能用以試探對方的真心。
夏星眠覺得心堵。
她沒有想到,見陶野一面,反而讓她的思緒更亂了。
心裏是消極的。可是看到手機上正在消逝的時間時,她又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似乎什麽胡思亂想都蓋不過即将見面的喜悅。
不管怎麽樣,兩個小時後,陶野會來這裏,站在她面前。真實地在她面前呼吸,停駐,說說話。
起碼在那一刻,她可以什麽都不想,只用開心就好了。
唐黎看着夏星眠臉上一會兒陰一會兒晴,啧了兩聲。
看來夏小姐對陶小姐用情确實不淺。
至少過去的3年,她還從未見過寡淡的夏星眠臉上出現這麽多豐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