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想和你面對面
那晚,夏星眠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只知道後來陸秋蕊把她送回了醫院。
聽唐黎說,陸秋蕊在她病床邊坐了一晚上,沒有再回去找過陶野。
唐黎和夏星眠說這些的時候,看到夏星眠那張雷打不動的棺材臉只在得知陶野安全時出現了一刻放松的表情,不禁責怪她:“你真的只關心陶野啊?你一點都看不到陸總對你的好嗎?”
夏星眠冷漠回道:“她羞辱了我3年,只在我離開她之後對我好了這麽屈指可數的幾次。我是喜歡過她,但還沒喜歡成一個傻子。我分得清誰更值得我關心。”
“夏小姐真是冷血動物啊,舊情真就可以這樣眼也不眨地斷掉。”
“我決定放下的那一刻,就絕不會再回頭。”
唐黎嘴上說夏星眠是冷血動物,其實心裏還挺羨慕這樣的性格。
拿得起。放得下。
愛的時候是極端的熱烈與隐忍,對方就是她的所有原則。不愛的時候,轉身幹脆利落,從此餘生陌路,再不相幹。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欣賞,唐黎決定,依舊幫她們隐瞞她們的秘密。
經過昨晚那些事,夏星眠急切地想見見陶野。但折騰一晚上,她的身體狀況惡化嚴重,不能再擅自出院了。
陸秋蕊按計劃出了國,走之前要求唐黎留在這裏盯着夏星眠照顧好她。
唐黎再怎麽偏袒,也不可能把陶野明目張膽帶到病房來,只能勸夏星眠:好好休養,康複了就可以回家了。
夏星眠躲在被子裏給陶野發消息。很想關心她,可不曉得該怎麽開口比較好,怕提了不該提的陶野會尴尬。
想了好久,也沒想到合适的開場白。便又只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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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等了好幾個小時,吃過了午飯,睡了一覺起來,才等來陶野的回複:
【嗯。】
不知為什麽,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夏星眠卻讀到了隐隐的冷淡。
她手心一下子起了汗,開始緊張起來。在床上反複輾轉了幾個來回,對話框裏删了改改了删,最後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
陶野:【嗯?沒事啊。】
唐黎正好端着一壺熱水進來,給夏星眠倒水喝。
夏星眠攥着手機,問唐黎:“唐姐,你昨晚是不是見過陶姐姐?”
唐黎:“是啊,陸總叫我送陶小姐回家。”
夏星眠:“她有沒有什麽異常?比如說……被陸秋蕊弄傷了,或者是已經受到……一些……”
唐黎倒好水,放到床頭櫃上,“夏小姐的意思,不會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意思吧?”
夏星眠皺眉:“恐怕是……”
“沒有……”唐黎如實搖頭,“陶小姐并沒有被侵犯過的痕跡,只是喝醉了。不過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外面的衣服都被脫完了,只剩一件細吊帶,半靠在卧室床頭,暈暈沉沉的。
我不好說陸總的心思怎麽樣。但我能向您保證,我去接她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被做什麽。”
夏星眠越聽,拳頭握得越緊。
唐黎卻說:“夏小姐,你換個角度想,陸總會對其他人這麽随心所欲,可從來沒有這樣強迫過你不是嗎?3年了,她什麽時候對你做過這樣的事啊?”
夏星眠冷笑道:“這麽說,我還得謝謝她?”
唐黎:“我只想讓你明白,陸總喜歡你。”
夏星眠:“別再和我說她喜歡我。你再多說一句,我都要惡心得吐出來。”
唐黎無奈地笑了笑,走到角落的沙發上坐下,随意拿起一份報紙翻閱。
“昨天我接陶小姐時,陶小姐問過我:為什麽陸總突然走了。我告訴她,是因為夏小姐你來找陸總了。”
她一邊翻報紙,一邊懶懶地回憶。
“陶小姐聽了,好久都沒說話。後來我和她再說什麽,她好像也都聽不進去,只是一個人發呆。”
“她不會以為我……”
夏星眠醍醐灌頂,一下子明白了陶野語氣裏疏離的原因。
她也顧不得唐黎還在面前,直接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陶野。
提示音響了一陣子,電話才被接起來。
陶野微啞的嗓音從聽筒裏有些失真地傳來:“怎麽了?”
夏星眠:“姐姐……”
陶野:“嗯?”
“我……”夏星眠猶豫半晌,沉了沉肩,選擇先表達關心,“你還好麽?”
陶野似乎在南巷酒吧附近,能聽到那邊的背景比較嘈雜,有街角便利店老板的聲音,還隐隐伴着熟悉的小狗叫。
“我能有什麽事啊。”
她的語氣還是和往常一樣溫柔,帶着點笑意。
“倒是你,在醫院怎麽樣?身體好點了麽?”
這一刻,夏星眠又開始懷疑起唐黎口中的那個失常的陶野。因為電話裏的陶野聽起來無比正常。這讓她不确定,陶野究竟在不在意她去找陸秋蕊這件事。
“唐姐說,我一個禮拜後可以出院。”她心不在焉地答。
陶野又問:“耳朵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近期單耳聽力會有一定程度衰退,但慢慢可以恢複的。”
“身體其他傷呢?”
“都好恢複。”
“那就好……”
夏星眠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本來想解釋,可是看到陶野毫不在意的樣子,又覺得她準備的所有解釋都顯得很沒必要。
挂了電話,她的心情并沒有好一些。有什麽東西,仍然一直懸在胸口,不上不下,叫人難受。
唐黎看她那恍惚的模樣,問:“你們吵架了?”
夏星眠瞥角落一眼,又皺起眉,“沒有……”
“那你不開心什麽?”
夏星眠想,或許她不開心的原因,正是她與陶野沒有吵架。
她倒寧願陶野來咄咄逼人地質問她為什麽要在深夜去找陸秋蕊,也好過現在這樣無事發生的樣子。
南巷酒吧外的街角。
天還沒黑,雲後的顏色卻也變成了蟹殼青。天像要下雪,可預報說不會下,只是陰。
雲從頭頂垂到天邊與城市接壤的地方,一卷疊着一卷,像剛被刮下來還沒處理的浸水的羊毛。
陶野靠在街角的牆上,手裏握着手機,呆呆地望着手機出神。
屏幕早就黑了,她的目光也早已不聚焦在手機。
趙雯送一位客人出來,笑得八面玲珑,娴熟地送走客人,才瞥到拐角的陶野。
她幹咳一聲,款款走過來,軟塌塌地倚在牆邊,“陶野,在這兒幹嘛呢?”
陶野有些遲鈍地擡起眼,睫毛卷卷地翹了翹,嗫嚅着:“沒……”
趙雯看得出她有心事,掏出一盒煙,遞給她一支,“喏……”
陶野下意識去接,可手才擡一半,又硬生生收回去,帶着歉意笑:“抱歉,我最近戒了。”
趙雯也不逼她,轉手将那煙塞進自己嘴裏,點燃,深吸了一口。
“要說你喜歡她,你表現得又不是很在乎她。可要說你一點都不喜歡她,你都會為了她戒煙吶。”趙雯的語氣頗為耐人尋味。
陶野彎了彎唇角,把手機放回兜裏,低聲說:“你想太多了,趙姐。”
趙雯沒接話,默默地抽煙。
她抽了足有八根,瘾才解了。腳邊一地踩皺的煙頭,煙灰鋪得像老電視機裏沒信號的雪花。
“我覺着那小孩兒挺喜歡你的,從她看你的眼神能看出來。你要是真看上她了,試一試也未嘗不可。”
趙雯直起身子,眼底多了幾分認真。
“說實話,現在的年輕人都輕浮得很,但那個小孩兒不是個輕浮的人。或許她值得呢?”
陶野坦然地與趙雯對視,說:“可是我對她,真的沒有到那份上。”
趙雯:“那她在你這裏究竟是個什麽角色啊?”
“……”陶野眨了下眼,轉而看向接道另一邊,“我只是……想……幫她……”
“只是幫她?”
陶野沉默良久,才答:“其實給她紙鶴的時候,也有過那麽一刻,很想真正……擁有這麽一個……”
趙雯盯着她,不插嘴,等她說完。
陶野笑了一下,喃喃道:“可她總會回到那個人身邊去的吧。”
趙雯大概懂了。
原來,是企及到了或許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
又或者——只是寂寞了,想有個伴了。而這個「伴」,可以是夏星眠,也可以是別人。夏星眠只是個引子,引燃了陶野心裏原本寸草不生的那片荒蕪。
趙雯正想再說點什麽,餘光卻看見了街角處,那個剛剛走過來、身形還搖晃的女孩。
她笑了笑,拍下陶野的肩,順着一指,指完便識趣地回酒吧了。
陶野一回頭,就看見夏星眠在她身後,僅僅一步的距離,正喘着氣,眼眸濕潤地盯着她。
“你……”
她驚訝地睜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怎麽會……”
夏星眠顯然又是從醫院偷溜出來的,羽絨衣的領口裏是藍白相間的病服,鴨舌帽下,裹着腦袋和右耳的紗布邊緣翹起,還散着淡淡藥味。
陶野掩飾住自己的失态,穩重地走過去,還是像往常一樣,責備也帶着包容的語氣。
“你不是該在醫院麽,跑到這兒做什麽?”
她很自然地擡起手,幫夏星眠整理她鬓邊亂了的碎發。指尖冰涼又柔軟,蹭到夏星眠側臉時,癢癢的,直觸到她的心底去。
“我……我只是覺得……”
夏星眠喘勻呼吸,盯着陶野,輕輕握住了陶野幫她整理頭發的手。
“手機上發消息只有文字,打電話又只有聲音。不如過來親眼看看你。”
陶野被盯得有點臉紅,夏星眠的目光太緊了,她都不敢和她對視。
“看我幹什麽?”
夏星眠一字一句,分外認真地說:“因為我想這樣面對面,看着你,告訴你,我昨晚沒有承諾陸秋蕊任何事。真的。我還是你的,姐姐。”
陶野怔了一下。
這個人頂着巨大的風險,躲過幾重障礙,遠遠的跑來。竟然只是為了站在自己面前,親口對她說一句:
我還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