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該有的占有欲
禮拜一,上課時,周溪泛得知了夏星眠的手被陸秋蕊弄傷的事,差點在課堂上罵出聲。
“她怎麽能這樣對你?”周溪泛忿忿道,“你只是給她做過金絲雀,又不是給她簽了賣身契,她居然……”
夏星眠示意她小聲:“你嗓門再大點,全班的人都知道我給人做過金絲雀了。”
周溪泛壓下怒火,環視周圍一圈,見沒人注意這邊,才又開口:“打幼兒園開始,我就沒見你受過這樣的委屈。”說着,重重地嘆了口氣,“咱們認識這麽多年,從小學到中學,甚至現在的大學,你在哪裏不是被追着捧着的人物?多少人追你追不到?陸秋蕊趁虛而入,白撿了個大便宜,到頭來卻這樣對你……”
夏星眠翻過一頁課本,淡淡地說:“別再給我加「追着捧着」這種前綴了,我現在就是個普通人,配不上。”
周溪泛說:“即便這樣,你也不該再忍下去了。至少你不應該再喜歡她,她真的不值啊。”
夏星眠的食指壓緊課本頁腳,“我現在……”她抿了下唇,“不喜歡她了。”
周溪泛喜聞樂見,一下子笑了:“哎喲,不容易喔,3年的白日夢可算是醒了。”
“嗯……”
夏星眠明明盯着課本,目光卻好似在出神。
周溪泛打趣地說:“看來你找到了那個理由。”
夏星眠回過神:“什麽?”
周溪泛感慨:“我之前和你說過啊,你只是一直都缺一個放下她的理由,人真心想移情別戀的時候,別說3年,30年也能放得下。看你如今放下得挺痛快,一定是移情別戀了?”
夏星眠皺眉。
“別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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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溪泛摸起了下巴,“我才沒胡說。快交代,是不是上次那個到學校來找你的美女姐姐?”
夏星眠否認道:“我沒有喜歡她。”
周溪泛追問:“那你就是單純把她當朋友?”
夏星眠也不确定了:“這……也不是……”
周溪泛:“那你把她當什麽呢?”
夏星眠怔了怔。
是啊,當什麽呢?
其實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只有在陶野面前,她才可以不必做僞裝。不論是家道中落後的故作頑強,還是打小就養成的克己壓抑的性格。
在陶野的身邊,她才可以脆弱,也可以有欲望。
這聽起來并不是件好事,「脆弱」和「欲望」,一聽就有種放縱着自己往泥潭裏陷的感覺。
但她和陶野提起這種感受時,陶野卻說:“其實人們最真實的那一面本來就沒有想象中那麽純潔,也沒有那麽堅強。放松點,你只是更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活着罷了。”
正常人……
她只是在變得更像一個正常人。
陶野總是對她有着無限的包容,和幾乎沒有底線的理解。像縱容親妹妹的姐姐。
她給她的這種理解,讓她的許多執念、許多困惑、許多自己給自己加設的路坎,都輕掠地釋然了。
“我把她當……”夏星眠沉吟半晌,随意地笑了笑,“算了,現在想也想不清楚,以後可能會明白吧。”
周溪泛意味深長地一笑,“就怕等到你明白的那一天,已經陷進去太深咯。”
夏星眠沒有在意周溪泛的這句話,她又走神了。
走神時,指尖不經意一滑,手裏的課本刷刷地翻回到了扉頁。聽到紙張聲音,她下意識低了頭去看。
目光接觸到紙面的那一刻,眼底瞬間忍不住的溫綿笑意。
周溪泛也悄悄斜了眼去看。
只見那頁的頁腳上,除了端正的「金融2班夏星眠」幾個大字,下面還有很新的三個小字。
【夏小滿】
下午的課才上了一半,夏星眠突然收到了陸秋蕊的短信。
短信內容很簡單——
【我在你們學校門口,現在過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昨天才見過今天又要見,按理說陸秋蕊不會有連續兩天看見她的興致。
但這位主發了話,她也只能按吩咐過去。雖然她們的金主金絲雀身份已經結束了,但她畢竟還在拿着她資助的錢上學。
她收拾好包,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提前離開了教室。
今天的天氣不錯,出了太陽。
冬日的陽光沒有那麽明媚,照在身上很舒服。
校門口,一輛紅色法拉利停在路邊。敞篷裏,陸秋蕊戴着墨鏡坐在主駕駛座,右邊副駕座坐着一個穿酒紅綢襯衫的女人。
夏星眠走近時,被女人耳朵上什麽東西反射的陽光刺了下眼。
光滑過後,她看清了那對銀色耳環。
——是陶野。
陶野也轉過頭來看她,嘴唇翕動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樣子。
陸秋蕊把胳膊搭上了陶野的肩,很自然地攬住她。拉下來一點墨鏡,似笑非笑地看向夏星眠,挑釁似的。
“這就是我上次短信裏說的,我喜歡的人。”她又摟得更緊了一點,“很漂亮吧。”
夏星眠不是沒有見過陸秋蕊和陶野在一起的樣子。她見陶野的第一面,陶野就坐在陸秋蕊的懷裏。
可現在分明又和第一面時不同。
她盯着陸秋蕊摟着陶野的胳膊,也不知道這畫面哪裏不順眼,反正就感覺哪哪都不太順她的眼。
夏星眠皺起眉,“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給我看她?”
陸秋蕊冷笑,“對,沒錯,就是給你看一眼她。讓你看看清楚,你夏星眠在女人堆裏到底算個什麽貨色,讓你清醒清醒,你有多可笑。”
夏星眠便盯着她們看了一會兒。
她眼一轉,目光直直地盯向陸秋蕊,面無表情地問:“好了,看完了。我可以走了麽?”
陸秋蕊勾起的唇角緩緩放平。
“你最近的骨頭可是越來越倔了……”她眼裏流露出幾分輕蔑,“你是覺得我會更喜歡這樣的你?想這樣勾引我啊,也太蠢了點。”
夏星眠輕笑一聲,“陸秋蕊,3年前你公司沒做大的時候,你可像個正常人多了。暴發戶的總裁都像你這樣麽,剛從油鍋裏撈出來似的。”
陸秋蕊聽到夏星眠說她油,臉色變得陰沉了,握着方向盤的指節捏得咔咔響。
她瞥了眼夏星眠裹着石膏的手,又冷笑。
“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敢這麽和我說話。”她眼底隐隐透出了陰戾,“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是不是?”
夏星眠右手露在石膏外的指尖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
一直沉默的陶野忽然主動靠在了陸秋蕊的肩上,又柔又媚地細聲說:“陸總,我們走吧。”
陸秋蕊緊繃的表情放松了許多,揉了揉陶野的胳膊,“曬着了?”她問。
陶野眯起眼睛,眼尾微微翹起,像撒嬌的狐貍。
“嗯,好熱。”
天空的雲又移遠了一些,陽光更濃了。映在光滑的紅色車面油漆上,比直照更曬。
也不是每個冬天的太陽都讓人欣喜。
今天的太陽,就有些烈過了頭。
夏星眠撇開目光,看着遠處的一棵枯柳樹。她不想再看陸秋蕊,也不想去看陶野,她只知道自己多看她們一眼心裏都會發揪。
她不明白。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還沒完全放下陸秋蕊,還是……對陸秋蕊懷裏的那個人有了異樣的占有欲。
陸秋蕊坐正了,打起發動機,輕浮地瞥了眼一旁的夏星眠。
她沒再多說什麽,挂上檔,伴着引擎的發動聲,「嗡」的一下開遠了。
車子載着陶野,飛快遠去。
夏星眠盯着這條筆直的柏油路,直到那輛車變成一個看不清的黑點。
她靜靜站了很久。
後來,她還是回到了教室,繼續上沒上完的課。
但臺上的老師在講什麽,她卻一句都聽不進去了。
窗外的枯樹還挂着幹涸的褐色瘦葉,蜜色的陽光塗在樹枝與枯葉上。
遠處的操場上,零星幾個男生在踢足球,旁邊的環形臺階上有校合唱團的在練歌。
麻雀飛到窗口的那條枯枝頭,又飛走了。
正放空時,手機忽然震了震。
她在桌子底下打開手機,看到了陶野發來的消息。
【小滿,好好聽課。】
陶野竟猜到了她的走神。
她心裏一陣酸酸的,有點想生氣。理智及時站了出來,壓抑着這種莫名的情緒。
還是帶着點賭氣地回:
【我右手打着石膏,寫不了筆記,聽了也沒用。】
她攥着手機,按滅了屏幕,在等待陶野回複時,心懸了起來。
過一會兒,她就偷偷按亮屏幕,飛快地看一眼微信界面。見沒有新消息,便馬上按鎖屏。
明明是自己的手機,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等待,她還是像窺視一般,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
終于,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手機才震了。
打開界面一看,才過去兩分鐘而已。
陶野:【你開錄音,把老師說的都錄下來。我晚上去你家,咱們一起聽錄音,你告訴我要記什麽,我幫你寫到筆記本上,好不好?】
夏星眠:【不好。】
陶野:【為什麽不好?】
夏星眠:【就是不好。】
發完這條消息後,夏星眠有些後悔。
她知道,陶野并沒有做錯什麽。她出現在陸秋蕊車上,是因為她就是個酒吧跳舞的,沒什麽勢力,只能順從陸秋蕊。她主動靠陸秋蕊的肩說那些話,是想幫自己。
她就算有氣,又為什麽要撒給陶野?
她又馬上編輯了一條消息發出。
【對不起,姐姐,我不該這麽任性。你別生氣。】
等對方原諒的時候,夏星眠又回到了剛剛那種惴惴不安的狀态。她手指冰涼地攥着手機,敢看又不敢看,目光不停地向窗外飄。
環形臺階上的合唱團在休息,領唱的女生拿着水,偷偷跑去送給踢球的男生。
男生舉着水瓶,咕嚕咕嚕地喝。
遠遠的,能看見那個模糊的水位線,一點一點下降着。
仿佛又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
手機終于收到了新消息的震動——
陶野:【我沒有生氣。】
夏星眠馬上打字:
【那你怎麽這麽久才回我?】
陶野:【嗯?不久啊。】
夏星眠翻上去,看了一下消息收送的時間。
原來,她的道歉和陶野的回複真的只是隔了另一個兩分鐘。
意識到自己的過度緊張後,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攥着手機背過手去,想從這種失常的情緒中找回原來的自己。
可望着窗外,她腦袋一空,忽然想起了阿巴斯寫過的一首短詩。
——
“你不在時,白天和黑夜,是分秒不差的24小時。”
“你在時,有時少些,有時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