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像是腦海中繃緊的弦倏地松開, 繁雜的思緒瞬間在腦子裏炸開,所有的一切都混亂地直沖而來。
祁一檸遲緩地點了點頭,用自己習慣的平靜來掩飾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又僵着手指給唐北檬掖緊了被角,
“嗯,是我。”
“睡吧。”
唐北檬得到了她的答案,搖搖頭, 眸子裏的淚光也跟着晃了晃,一句話沒說, 卻還是執拗地不肯閉上雙眼,淚眼漣漣地盯着她。
祁一檸輕着聲音,“做噩夢了嗎?”
“嗯……”唐北檬點了點頭, 然後又搖了搖頭, 鼻音濃厚,抽抽噎噎地開口,“我夢到……你了。”
祁一檸頓了頓, 抽了張紙出來給唐北檬擦了擦被汗水氲濕的發絲,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她刻意放輕了動作, 唐北檬順着她的動作緩緩閉上了眼睛,雖然後面又像是有些留戀地睜開眼看她,輕輕軟軟地眨了幾下眼睛, 可似乎還是抵不過38.2度的體溫,過一會就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祁一檸直起身的時候, 覺得自己仿若一座木雕, 擡不起手, 也邁不動腿, 只有在渾身上下彌漫開來的僵麻感,深入四肢百骸,帶來無邊無際卻甘願讓人沉淪其中的痛苦。
她坐在床邊,靜寂又沉默地看着熟睡過去的唐北檬。
直至天亮,整夜的夢境開始消散,窗外晨光熹微。
祁一檸伸手探了探唐北檬額頭的溫度,覺得燒應該是退得差不多了,她就又給唐北檬掖緊了被角,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在踏出房門之前,她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日期已經轉換成1月1日,放在門把手的門倏地松了開來。
似乎是為了迎接新年,今天的日出很早,這會已經有了溫暖和煦的燦爛光束,照耀在窗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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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身,安靜地看着熟睡着的唐北檬,聲音輕得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新年快樂,唐北檬。”
回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補覺。
熬了一晚上的夜,她以為自己能夠倒頭就睡。
可完全相反,即使她精神不濟地閉上了眼睛,躺在床上一次身也沒有翻過,睡意還是無法抵擋住混沌的思緒。
肆無忌憚,完全不受她控制的思緒。
想唐北檬家裏為什麽仍要保持這樣的布局,想唐北檬夢到的她是怎麽樣的,會不會和她夢到的唐北檬一樣……
想唐北檬為什麽突然要找她合作,為什麽偏偏是她,唐北檬為什麽要回來找她……
唐北檬的燒有沒有退,有沒有起來吃早飯,午飯吃什麽,白天可以讓誰去照顧唐北檬……
想唐北檬空蕩蕩的朋友圈,還有……
這五年來唐北檬到底過得好不好,會不會想她——像她在想唐北檬一樣,在想她。
到了這個份上,祁一檸只得承認,她在想唐北檬。
她一直回避着的問題,終于在這一刻全部湧了上來,甚至還包含着許多隐隐約約的、深不見底的猜測。
再也無法回避。
她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想這些事情想了多久,睡着睡着只覺得天旋地轉。
不停的做夢,然後清醒。
思緒介于夢境和清醒之間,明明開了暖氣,可身體一會冰得像是墜入了冰窖,一會又像是被扔進了火爐在裏面炙烤。
喘不過氣,仿佛空氣壓抑又沉悶。
在無數個碎片化的夢境裏,她被密密麻麻的細線捆住四肢,看着無法挽回的一切,按照命定的節奏發生着。
被反鎖的門,快要從胸腔跳出來的心髒,急促的呼吸,磨破的鞋底,追不上的摩托車……
頭也不回的,一滴眼淚也沒掉的女人。
那個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遠去的只剩下一圈尾氣的摩托車,鞋都跑掉了的……只有八歲的祁一檸。
那天很熱,熱得祁一檸額頭上的汗水連成密密麻麻的線,從額角、臉側和下巴上滑落。
滴在地上,泛出一圈圈的濕跡,再被毒辣的太陽蒸發幹透。
祁一檸猛地睜開眼,全身上下都冒着冷汗。
口幹舌燥,天旋地轉。
她恍惚地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意識到自己又做夢了。
還夢到了那個女人,幾乎已經要從她的記憶裏消失的女人,已經記不清長相的女人,又以這樣讓人難堪且狼狽的方式,出現在了她的夢境裏。
碎片的糟糕記憶,帶給她清醒過後的厭惡情緒。
偏偏還是在新年伊始,就這麽突如其來地打破了她一整天的心情。
她下了床,拉開窗簾。
本以為房間會亮堂起來,可意外的是,窗外是一片浸透了墨色的夜,對面樓棟的各家各戶都燈火通明。
對了,新年的第一天是元旦節。
每個有家的人,都理所當然的,在和家人團聚。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又拉緊了窗簾。
開了燈,昏暗的環境終于亮堂了起來。
躺在床頭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林殊意”幾個大字在屏幕上瘋狂地閃爍着。
逢年過節都會來的電話,或者是微信。
林殊意真是一個講究的人。
也是她身邊唯一一個,現在還會讓她感受到各種節日存在感的人。
祁一檸接起電話,走到客廳,在林殊意開口之前,搶先說了一句,“元旦快樂,新年也快樂。”
仿佛是她的搶話打斷了林殊意的節奏,林殊意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喲,你還記得呢,我以為沒一個節日能讓你現在還放心裏呢?”
“拜你所賜,現在看到你的電話都要先想一下今天是不是什麽節日。”她說。
祁一檸把手機開了免提放到桌上,拿起熱水壺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熱水壺有點重,提起來的時候手抖了一下,不小心倒了點在桌上。
她又趕忙抽了張紙擦,動靜有些大。
“那你得謝謝我才行……”電話裏的林殊意嘀咕着,過一會又清了清嗓子,“我怎麽聽你這聲音,剛睡醒啊??”
祁一檸擦着桌子的手指僵了僵,“嗯,補了一天的覺。”
“噢對……”林殊意像是才想起來這件事一樣,幸災樂禍地開口,“我忘記你昨天在唐北檬家裏了,你去探病來着,補覺是怎麽回事,難道你在她家待了一晚上?”
“不會吧祁一檸,不會吧不會吧?”
祁一檸聽着林殊意有些陰陽怪氣的語調,面無表情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熱水入腹,壓下了從身體裏湧上來的冰涼感。
她又沉默着喝了幾口,說,“她發燒,38.2。”
“啊?”林殊意慢吞吞地回應,“這麽嚴重?我還以為是小病呢……”
祁一檸又喝了幾口熱水,喝得有些急,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她沒放在心上,反而淡淡開口對林殊意提出了質疑,
“你到底是唐北檬的朋友,還是我的朋友?”
在新年第一天,在唐北檬重新回來的一段時間後,她終于對林殊意提出了這個送命題。
林殊意沉默了一會,笑出了聲,“誰跟你倆還鬧這種分邊站隊的,我誰都不站,當我還是以前那個林殊意啊?”
“誰都不站?”祁一檸反問一句,想再說些什麽,可從喉嚨裏抑制不住的咳嗽又打斷了她的話。
林殊意聽着她的咳嗽聲,又開始念叨了起來,“你是不是也感冒了?我跟你說啊,這幾天都可冷了,你最好給我多穿點,出去的時候最好是裹成球,這感冒的滋味有多難受你可是比我清楚哈,不過也是,怎麽唐北檬感冒剛好你就感冒了,你該不會是被她傳染了吧……”
連着咳了幾聲,祁一檸把杯子裏剩下的熱水喝完,才勉強緩了緩喉嚨裏的幹澀感,“可能是快感冒了,喉嚨有點痛,我等下喝點藥。”
“行,你自己注意就好。”林殊意語氣輕松。
祁一檸把空了的水杯又放在桌上,指尖摩挲着還帶着餘溫的杯壁,沉默一會開口詢問,“唐北檬好了?”
“嗯?”林殊意反應過來,又忍不住笑,給她彙報着唐北檬的情況,“嗯好了,她今天中午一起來就問我,我們什麽時候回去的,然後說她已經差不多好了,昨天晚上睡了個好覺。”
“你怎麽說的?”祁一檸轉身,背對着桌子站着,用手撐在桌面上,漫不經心地問。
“我還能怎麽說?”林殊意像是随意閑聊般地和她說着,“我就說淩晨的時候把你接回來了呗,然後說你可能還在補覺,不過我說的時候有些含糊,不知道她會不會信。”
“嗯。”祁一檸輕描淡寫地說,“她會信的。”
“行吧行吧。”林殊意敷衍地應着,小聲叨咕着,“我就是給你倆當借口的工具人呗,也不會這工具人要當到什麽時候?”
祁一檸頓了兩秒,自動忽略了林殊意話裏的“借口”兩個字,話鋒一轉,“我們倆?”
“你給她當了什麽借口?”她這麽問。
林殊意啞口無言,沉默了一會幹巴巴地開口說,“也沒什麽,無非也都是和你一樣……”
祁一檸語氣淡淡,“你剛剛說不分邊站?”
“對啊……”林殊意仍然理直氣壯,“就是我說的,怎麽了?”
祁一檸靜靜地停頓一會,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你最好是。”
林殊意那邊安靜了下來,過一會輕松的語調又傳了過來,“就算要分邊站,我這次也站你這邊,真的。”
“我保證。”她言之鑿鑿。
祁一檸“嗯”了一聲,“那棵聖誕樹是什麽意思?你昨天為什麽不和我一起去?”
她幹脆地問出了口,林殊意愣了,大概是沒想到她遲來地開始問罪,就含糊不清地回答,“沒什麽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聖誕樹是為了慶祝你們的賬號,所以當然是給兩個人的禮物……”
“昨天的事,雖然是我鴿了你,但真的是因為我剛出門的時候就把腿摔斷了……”
林殊意還在信誓旦旦地解釋着,祁一檸卻聽得莫名有些頭暈目眩,她面無表情地聽着林殊意的瞎話,等到“腿斷了”這裏實在是有些忍不了,就打斷了對方的話,
“算了,我懶得聽你解釋。”
“頭有點暈,挂了。”她這麽說。
林殊意啧了啧,“不聽算了,反正我已經解釋過了,你不準怪我,也不準生氣。”
“知道了。”祁一檸耐着性子回答。
林殊意開心了,笑吟吟地開口說,“行,那你挂吧,對了,多穿點衣服,別感冒又加重了,要不是我現在不太方便,我就來看你了,這元旦節,你一個小可憐一個人待在家裏我還真的不放心……”
祁一檸聽完了林殊意這一長段話,敷衍地應了一句,“行了,我還有工作,你過節去吧,元旦快樂。”
林殊意本來還在小聲琢磨着,“祁一檸元旦節一個人在家多可憐”這件事,聽她這麽一說,頓了一會,又慢吞吞地開了口,
“行,元旦快樂哈,我就不來了。”
“過幾天等我方便了,再來看你。”
祁一檸頓了幾秒,“不用,你忙你的吧,挂了。”
然後毫不留情地把電話挂斷,熄滅了亮着的通話界面,屋內瞬間靜寂起來,即使在明亮燈光的照耀下。
她靜默地在桌邊站了一會,重新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等到把熱水喝完了,思緒恢複平靜了,才慢悠悠地走到電腦桌前。
打開了電腦,以及手機微信。
準備工作,然後一條條地回複手機裏的微信。
很多“新年快樂”和“元旦快樂”的客套微信,工作小群裏也都開始發起了紅包。
她看了看,唐北檬的出現時間是将近中午十一點,在群裏發了幾個喜氣洋洋的表情包,還發了個大紅包。
和她的小窗裏,唐北檬也發了這幾個表情包,然後給她說“新年快樂”,說自己已經好了很多了,怕她擔心,所以就先彙報一下。
到了下午,應該是看她沒回微信,就又問她是不是在補覺,說自己對不起她,讓她辛苦了。
然後到了晚上六七點,大概又覺得她這個覺補得有些久,就有些急了,在群裏發了幾條問有沒有人聯系得上她,小窗裏也發了十幾條微信過來。
從微信界面退出。
是三四個未接電話,都來自唐北檬。
祁一檸把那些屬于唐北檬的小紅點的點了開來,然後回了幾條微信過去:
「剛睡醒,就是不知不覺睡得有些久。」
「沒事,別擔心。」
「你感冒好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也發燒了,竟然在消息即将收尾的時候,發了一個問句過去。
問句,意味着她在等待唐北檬的回複。
即使就算她不發問句,唐北檬也會回複,因為唐北檬就總是樂意自己來結束對話,每次都不願意讓她來做結束對話的那一個。
又是唐北檬……
仿佛她腦子裏已經自動生成了唐北檬的人設形象,只要和唐北檬開始交流,就能知道唐北檬為什麽會這麽說,為什麽會這麽做……然後将以前的唐北檬和現在的唐北檬對比。
她不明白自己這是在做些什麽。
直至放在桌上的手機連續響了幾下,把她從仍有些恍惚的情緒裏驚醒。
是微信的提示音。
祁一檸拿過手機,屏幕上顯示着多條微信通知,就算是已經拿到了手裏,也還是響了一下又一下。
室內的靜寂瞬間被打破,像是要被密集而急促的微信提示音充滿。
世界上有兩種東西可以将一個空蕩蕩的房間瞬間變得滿滿當當,一是聲音,二是光。
幸運的是,在無比短暫的這一瞬間。
祁一檸擁有了這兩種事物。
她打開手機,屬于北比的對話框被14個小紅點頂到了最頂上,并且那個鮮紅的,存在感無人能及的數字還在繼續跳躍變動着。
她凝視着這些小紅點,沒有急着打開聊天界面,而是看着不斷被刷新着的最新消息,從“表情包”刷新到了“吓死了”,再從“吓死了”刷新到“表情包”……
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你有沒有吃晚飯”這一行字上。
她停頓了一會,點進去,滑動着唐北檬發過來的微信消息,無非就是說她怎麽補覺補了這麽久,她看了一會,打了幾個字回過去:
「準備吃了,你呢?」
她又回了一個問句過去,不知道是抱着怎樣的期待。
可惜的是,唐北檬沒有再秒回了。
祁一檸放下手機,視線移向電腦屏幕,她該處理工作了,已經休息了一整天,不能再耽誤時間,就算她現在有些頭暈不适。
注意力集中在了要處理的視頻素材上,不只是“糖醋檸檬”的素材,還有她自己賬號的素材,也要花時間處理。
唐北檬過了兩三分鐘就回了消息過來,說是已經吃了,然後又問她有沒有吃飯。
祁一檸看着電腦剪輯軟件裏那些被分割好的素材,思考了兩秒,果斷回過去:
「正在吃。」
唐北檬回了一個“ok”過來,還加了一個可可愛愛的小熊表情包,一如既往。
祁一檸稍微看了一眼,然後就沒再看手機,直到門鈴聲響起,她恍惚着,看了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确定離唐北檬上一條消息回過來,不到一分鐘。
這麽晚了還會有誰過來找她……
可門鈴聲還是有些急切地響着,不給她一分一秒思考的時間。
祁一檸拿起手機,遲疑兩秒,走過去打開門。
門被打開後,是一陣撲面而來的涼氣,吹過來的時候冷得祁一檸打了個寒顫,喉嚨也跟着散發出了抑制不住的癢意。
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然後一擡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唐北檬,戴着口罩、圍巾和帽子,穿得很厚,看起來是做好了充足的禦寒準備才出的門。
手上還提着什麽一大袋東西。
看到她咳嗽之後,亮着的琥珀色眸子裏的光倏地晃動一下,染上了幾分急切,然後快速走了進來把門帶上,
“怎麽咳嗽了?”她語調不自覺地提高了許多,聽得出來有些着急,聲音還帶着點喑啞,卻是比昨天已經好了很多。
祁一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唐北檬,忽如其來的既視感讓她開始覺得有些頭暈,昨天生病的還是唐北檬,今天就調換了身份。
她變成了病人,而唐北檬變成了探病的人。
她壓抑着咳嗽了幾聲,退開了幾步,讓自己和唐北檬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離,淡淡地說,
“沒什麽,就是有點小感冒。”
“進來吧,拖鞋在鞋櫃裏,你自己拿。”
“噢噢好……”唐北檬點點頭,乖乖從鞋櫃裏拿了那雙拖鞋出來,穿好了之後又扯下自己的口罩,眼巴巴地望着她,攥住自己手裏的袋子,“你是不是也感冒了?是不是我傳染給你的?”
“不是。”祁一檸先是否認,然後又打量了一下唐北檬,臉色比起昨天來說紅潤了不少,起碼看起來不是個病人了。
确定這一點後,她收回視線,轉過身,“你病都沒完全好,這時候來找我做什麽?”
唐北檬邁着輕輕的步子,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今天過節,我來看看你。”
“元旦節而已,有什麽好看的。”祁一檸輕輕說着,“群裏發個紅包不就好了嗎,難道你還去看我們工作群裏的每個人嗎?”
她像是随意問了一句,一點也不故意,也沒有試探的意味。
可唐北檬卻在把自己手裏的塑料袋放到桌上後,擡眼看她,很認真地回答,“我只來看你。”
像浸透了月色的眸子,暈着夢幻而漂亮的光暈。
祁一檸差點就放任自己沉浸了進去,可下一秒她還是突然清醒過來,她攥住手指,側眸看向唐北檬,眸光微閃後恢複平靜,“林殊意告訴你的?”
唐北檬一下就意識到了她在說什麽,心虛地垂下眼睫,不停地繞着手指,“嗯,她給我說你好像病了,我有些擔心……”
“嗯,我知道了。”祁一檸打斷了唐北檬的話。
她就知道,林殊意這個叛徒。
還說什麽不站邊,現在看來,是牆頭草才對。
祁一檸定了定神,淡淡開口,“那現在看完了,你該回去了。”
她的态度有些冷淡,不是因為林殊意,也并不是因為唐北檬,而是因為她一片混亂的腦子,現在一看到唐北檬,就會混亂地像是一個她從沒去過的世界。
總是忍不住不斷猜來猜去,猜唐北檬為什麽偏偏來看她,思考那些她永遠無法單方面得出來的結論……
可如果要讓她問出來,她又不知從何開口。
怕自己誤會,怕自己期待得到的答案落空。
這樣的循環往複的情感過程,讓她覺得像是陷入了什麽解不開也繞不開的迷宮之中。
有些東西蠢蠢欲動,卻讓她很累。
她生病了,暫時不适合去思考這些事情。
等病好了再來應對現在的唐北檬,她這麽想着。
可一向尊重她聽她話的唐北檬,這次卻不聽話了,只在客廳看了幾圈,然後直直地看着她,問她,
“祁一檸,你剛剛說你正在吃飯,那你吃的飯呢?”
像是生了鏽的發條突然被推了一下然後開始轉動一般,祁一檸遲來地想起了這件事,她注視着除了唐北檬剛剛放下的袋子之外空空如也的飯桌,面不改色,“沒吃。”
“沒吃?”唐北檬像是沒想到她會幹脆利落地承認,愣愣地看着她,然後又看向她身後還亮着的電腦屏幕,茫然地轉了轉眼睛,“那你剛剛在工作?”
“嗯。”祁一檸坦坦蕩蕩地承認。
雖然想不到她會這麽大方承認,可唐北檬卻像是早就猜到了她會這麽做一樣,彎了彎眼睛,自信滿滿地指了指她剛剛放在桌上的塑料袋,
“我就知道,所以我給你帶了。”
祁一檸順着望過去,乳白色的塑料袋裏擺放着白色食品盒,看起來像是她以前最喜歡吃的樓下的那家米線。
“我剛剛在樓下買的,原湯,沒放辣,也沒加什麽調料,我想着你要是感冒的話肯定就先喉嚨痛,吃不了什麽。”唐北檬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塑料袋,眉心皺了皺,繼續着自己的碎碎念念,
“不過生病了的時候吃點熱乎乎的東西,最舒服了,對了,今天老板還和我打招呼來着,沒想到這麽久了她還認得我……”
大概是祁一檸的感冒突如其來地加重了,唐北檬的聲音忽大忽小,有些聽不真切。
她擡眼看着頭頂的白熾燈,只覺得燈光晃着如夢似幻的幻影,讓她有些頭暈目眩。
“祁一檸!”
直到唐北檬的聲音傳了過來,從那些恍惚的光影中穿透而來,輕軟的聲線,上揚着的尾調,彰顯着“祁一檸”這個名字的獨一無二。
祁一檸回過神來,看着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的唐北檬,安靜地看了好一會,搖頭,
“我不想吃。”
“還得工作。”
“你回去吧。”
她四個字四個字地往外蹦。唐北檬愣了好一會,抿住唇,“我給你買了藥,你等會吃完米線就把藥吃了,然後睡一會,工作的事不急的,又不是明天就沒有時間了……”
“嗯,沒有。”祁一檸心不在焉地說着,“明天我的賬號就該更新了。”
“啊?”唐北檬有些為難了,但還是盡力說服她,“那就明天再說,大不了……大不了我等下幫你剪。”
“我也是幹這個的,我等下多花點時間研究一下你的賬號特色,然後幫你剪明天的視頻。”
祁一檸沉默地看着唐北檬,過了一會,“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今天特別執拗,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
明明不需要這麽堅持,也明明不需要餓着肚子來省這麽點時間,可她就是突然變得嬌氣起來。
像個一生病就需要人哄着的小孩。
躲在自己的世界裏一聲不吭,卻又無比渴望能有個人将她從那個冰冷的世界裏拉出來,哄她,愛她,不抛棄她。
這種小孩既別扭,又讨人厭。
這不像她。
她又變得奇怪起來了。
她明明知道這點,卻還是放任着自己。
可最放任她的那個,顯然還是把她變得這麽嬌氣的唐北檬。
唐北檬定定望着她,陷入了思考中,過了好一會像是做下了什麽重大決定一般,深呼出一口氣走了過來,湊近了些看着她,從兜裏掏出一個紅色的聖誕老人,亮在她面前,毫不猶豫地開口,
“你當時說這個聖誕老人,想換什麽禮物都可以。”
“那我就用這個聖誕老人,換你今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她這麽說着,卻又像是覺得自己話裏有漏洞一般,皺着臉找補着,“就是病好之前,都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休息……”
像是聖誕老人派來的使者一樣,唐北檬強勢而又堅定地宣稱着,
“然後不準工作!”
作者有話說:
糖糖:嗚嗚嗚嗚我的聖誕老人嗚嗚嗚,得想個辦法讓祁一檸再給我折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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