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大白
“請王妃同我入內室。”……
“請王妃同我入內室。”大宮女青蘿來到陸瀾汐身邊恭敬相請。
陸瀾汐側頭看向淩錦安, 淩錦安讀懂她心裏的惶恐,手輕輕搭在她肩上柔聲道:“別怕,我在這裏等你。”
陸瀾汐現在腦子一團亂, 只聽得進淩錦安的話。
她将淩錦安的手撒開,随着青蘿入了內室, 與她同時進去的, 還有周小蝶。
周小蝶在踏入內室的前一刻,目光朝這邊投來, 周老六怕的不敢擡頭, 倒是周小峰, 哭着搖頭。
奈何這根本沒有什麽用處, 該來的還得來。
衆人齊齊立于外面,實則真相幾乎大白, 都明白裏面所謂的驗證, 不過是有個過場罷了。
差不多半個時辰後,內室中隐約傳來陣陣嗚咽聲,衆人目光齊齊投向那裏, 不多時,大宮女青蘿步出內室, 揚聲道:“來人,将這個冒充郡主的周小蝶拿下!”
跪在地上的周小峰幹脆傻了眼, 原本還抱着一絲僥幸, 誰知竟會如此。
周小蝶再出來時,已然像周氏父子那樣,被人五花大綁的按了出來,齊齊歸位,被丢到周小峰身邊。
淩錦安大步上前, 只在內室門口遙遙一望,只見長公主此刻正将陸瀾汐抱在懷中,哭的撕心裂肺,“我的迎迎,我的女兒,你受苦了……”
迎迎是陸瀾汐的乳名,當初即便所有人都以為周小蝶是郡主,長公主也從未這樣喚過她。
有些事情,當真是冥冥之中。
陸瀾汐的頭靠在長公主的懷中,雖然這一切來的突然,但是她似乎能夠體會一個母親此時的心情,一想到長公主是因為當初丢了女兒日夜落淚才将眼睛哭了個半瞎,當知她心痛如何,不禁眼眶也跟着濕潤。
“我就說,她當初有幾分像故人。”醫邪在外手握腕子,仰天長嘆一聲,此時無比慶幸當初給她吃的并非藥奴之毒,就那麽點恻隐之心,讓他不至于今時今日無顏面對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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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長公主稍稍平複了心緒,終于領着陸瀾汐從內室出來,雖說今日是非動蕩,可長公主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
長公主将人領到淩錦安的面前,“王爺,你将我的迎迎護的這麽好,我該同你說聲謝謝才是。”
這聲謝謝讓淩錦安自覺擔當不起,再者這是陸瀾汐的親生母親。
他忙弓身下去,“長公主言重了,我自覺有愧,從來不曾好好護她,反而讓她為了我吃了許多苦。”
“她跟着你,我很放心,”長公主雖然從前眼睛不好,可是淩錦安當初為了陸瀾汐瘋魔如何她都清楚,這樣的人,如何照顧不好陸瀾汐呢,“不過,我想知道,她當初是如何到了渡州的?”
方才在內室,陸瀾汐草草同長公主講了大概,如何來京城,如何遇見了淩錦安,卻對如何到了渡州一無所知。
“這個我也找到了那個所謂的舅母田李氏問過,早年她同她的夫君還住在渡州未遷到京城,只說有一日她的大姑姐,也就是瀾汐的養母上山砍柴,卻碰到一行商隊才被土匪洗劫砍殺,養母見了就要跑,忽被一滿身血污的女子扯住腳踝,将尚在襁褓的陸瀾汐交給了她,話都未來得及說上一句,便咽氣了。”
“後來養母為她取名瀾汐,随她夫妻一同生活,不過沒多久,夫妻二人相繼去世,瀾汐無法,只能來京投靠早幾年舉家遷到京城的舅舅,接下來的事,便是如此了。”
聽淩錦安将這一切娓娓道來,長公主重重閉上眼,畫面在腦子裏匆匆一過,鼻子又忍不住酸起來,繼而嘆息一聲,緩緩睜開眼,“當初我怕鑄流皇室王權之争動蕩,害了迎迎性命,這才命人将她送往京城,千算萬算,沒算到他們會遇到強盜。若不是如此,怎能害的我迎迎颠沛流離這麽多年。”
“我想知道田李氏……”穆然擡眼,長公主眼中恨意展現,也知當初田李氏将陸瀾汐賣入青樓一事。
天下沒有一個母親能忍受得了這種事,即便素日明媚如她,在碰到這種惡毒之事時,第一想的,便是為自己女兒出這口惡氣。
淩錦安說道:“人一直關押在牢中。”
末了,淩錦安又加了一句,“她的女兒田月明,我也早命人将她發落到了久安街的青樓去,細算起來,日子已經過了許久。”
“好,很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非遇上你,我的迎迎說不定現在不人不鬼,我的心,定然也會像被人剜了一樣痛,”長公主咬牙切齒,仍然覺着不解恨,“将田李氏雙腿打斷,也送到青樓去,我要讓她日日看着她的女兒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我要讓她往後的每一日都過得追悔莫及!”
在長公主看來,這世間最為惡毒的事,無非就是逼良為娼,她明明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擺脫陸瀾汐,哪怕當初将她趕出家門,或者随便給她許個人家。世間路有這麽多條,偏偏她挑了條最令人不齒的,那便也讓她嘗嘗這種滋味才是最好!
陸瀾汐垂下眼眸,并沒有要為那所謂的舅母和妹妹求情的想法。
當初她被賣入青樓一事,也有田月明的推波助瀾,田月明為人狠毒刻薄,閑來無事揶揄她幾句已是仁慈,冬日往她被子裏倒水,放針種種小事也是常見,她繡了點東西打算出去賣,被舅母和田月明搶了去賣錢更是家常便飯,當初舅舅在時還能呵斥幾句,後來舅舅不在了,她們更變本加厲。
舅舅因病去世前,都是陸瀾汐跑前跑後的照顧,後來舅舅去世陸瀾汐已經有了離家的想法,誰知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舅母說給她尋了個活計,哪知是被賣了。
不過這些陸瀾汐沒有對任何人講,說到底,舅舅在世時對她也是不錯,明明知道她非親生,卻還是如此,這些事被她壓到心裏,一是對舅舅最後的尊意,二是那對惡毒的母女都已經有了該有的懲罰,這些舊事再重提只會徒增母親和夫君傷心罷了。
這些一經吐口,讓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竟然沒想到陸瀾汐從前經過這種可怕的事,也算命運多舛,好在如今否極泰來。
高清明的眼角劃過一抹暗色,他滿目心疼的望着陸瀾汐的側顏,不知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裏,這小小的身軀是如何抵擋住四處投來的惡?
若那日自久安街過的是他自己,面對這樣一個女子,定然也會加倍疼惜。
可是,那也只是如果罷了。
到底,救下她的,不是他高清明。
“至于他們……”長公主話鋒一轉,目光重新投到正在殿中跪着的周家三口身上,她踱步過來,面容嚴肅冷峻,終透顯出皇家威嚴。
“長公主饒命,好歹小蝶這些日子以來也盡孝于您膝下,盡心盡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做了時日不長的母女,也是難得的緣分,看在小蝶叫了您這麽久的母親份上,您就大慈大悲,饒了我們吧!”周老六的一張嘴片刻不停,擾的人腦瓜子疼。
聽了這些,長公主嘴角一扯,冷笑一聲,“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些本來就不是她的東西,是你們從我女兒身上偷來的,不僅如此,你們還要害她性命,你們能比那該千刀萬剮的母女強到哪去?”
長公主的目光若冷刀,自周小蝶發頂掃過,“若不是你們從中作梗,怎會讓我女兒憑白蹉跎這麽久?你們這般心性的人也配活命?周小蝶這般心性的人也配喚我一聲母親?”
“懷玉,我想問你一句,”長公主深吸一口氣,“買兇殺人是何罪,鬧市放火又是何罪,再加上一條欺君之罪又該當如何!”
“三罪重疊,其罪當誅!假冒皇族,欺君之罪——淩遲處死,誅滅九族!”蒲懷玉忿忿,字字句句咬的清楚。
周老六驚呼一聲,随之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你将這幾個帶下去,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長公主面對蒲懷玉先前帶來的公公,“梁公公,你方才也将這裏的一切都看清楚了,之後勞煩你和皇上将今日發生在這裏的一切禀明。”
衆人方知蒲懷玉當初為何帶了皇上身邊的掌事太監過來,原是為此。
老太監弓身下去說道:“老奴遵命,長公主放心,老奴一定一字不漏的将這些禀明聖上!”
“王爺,今日可否讓瀾汐留在宮裏?我們母女二人好不容易團聚,我想同她好好說說話。”長公主又道。
淩錦安倒是不急着為陸瀾汐做主,第一反應是看向陸瀾汐。
陸瀾汐點頭應下,“我也有很多話想同母親說,當然是要留下的。”
“那你在宮裏安心住着,我明日來接你。”若說真的分開,淩錦安一時倒是有些不舍,可人家親娘在此,淩錦安哪裏敢有意見。
周老六像條死狗一樣被人拖了出去,而後是周小峰,他仍舊不服氣,惡狠狠地将殿內人盯了個遍,最後才是周小蝶。
她容色蒼白,臉上一絲血色也無,這殿裏無人願意多看她一眼,臨出門前,她自高清明身側路過,高清明目光躲避,一臉厭惡。
她分明覺着心頭有什麽東西轟然崩塌,随即像是瘋魔了一般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中透着凄涼和詭異,即便走出去好遠仍舊聽得到。
……
宮裏的夜寂靜又安寧,燈火燃了幾盞,待宮人們都退去後,方覺空曠。
小幾上擺了一桌子的細點,還有上好的玫瑰花茶,母女二人各坐一側,圍桌夜話。
偶有夜風吹入紗窗,混雜着屋中茉莉香氣,甚是惬意。
“也不知你都喜歡吃什麽,就讓禦膳房挨個都做了些,你嘗嘗!”說着,長公主又将點心碟子好生調配,顏色好看的都堆在陸瀾汐面前。
陸瀾汐挑了一塊椰子奶糕咬了一口,細嘗了兩口随之笑道:“這個真好吃。”
見她吃的香甜,長公主更是笑的欣慰,眼睛彎彎,滿目疼惜,“不愧是我的女兒,連口味也和我一樣,我也愛吃這個。”
二人相視一笑,随即長公主又嘆了口氣,“你的養母沒有活到今日,當真是可惜,若她現在還在,我真要好好謝謝她。”
提到這,陸瀾汐不覺也跟着嘆了口氣,“是啊,娘親待我很好,從來不曾苛待于我,有什麽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緊着我,即便後來家裏不寬裕,也還是省出銀錢來讓我讀書寫字……只是可惜,她沒有看到今日。”
“她葬在渡州,”長公主一頓,“明日我就安排人去渡州,将她的墳冢重新修繕一番,待這陣子忙完,你随我去趟她的墳前,我要親自給她上柱香,以慰她在天之靈。”
“好。”陸瀾汐抿嘴淺笑,想到養母,心裏更是一陣難過。
“母親,有些事,我不知該不該問,”陸瀾汐将點心放下,今日母女二人已将自己這麽多年的經歷彼此說了個七七八八,可陸瀾汐心裏仍舊有所疑惑,“當年怎麽就非要去和親不可?還有,您和那位謝郎中好像很熟的樣子。”
她明知他是醫邪,可還是同旁人一樣稱呼他為謝郎中,想不通這樣一個人為何會和自己母親相識,且那醫邪偶爾流露出的關切,讓人覺着他們關系匪淺。
提到往事,歷歷在目,長公主刻意越過這一段經歷,沒想她還是問起了,不過說到底都已經是過去的事,說也無妨。
“當年皇諸之争分外激烈,明刀暗劍分幫結派,衆皇子早就殺紅了眼,當時還是皇子的皇上,因為被先帝誇贊,便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我若不和親,不借助鑄流的兵力,到時候,就不僅僅是我弟弟登不上皇位那麽簡單。我的母妃,我的族人,成千上百條性命,都會被其他得勢者斬于刀劍之下,那時候他們根本就是在吃人……”
長公主的眼睛有些微紅,即便事情過了那麽多年,每每想到,仍舊覺着心中顫抖。
那些人,根本不是她的兄弟姐妹,而是一個個為了皇位殺紅了眼的怪獸。
長公主端起茶來輕抿一口,稍稍平複了心緒,才又道:“至于他……他不姓謝,他叫素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