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真假
待淩錦安闊步行入長公主……
待淩錦安闊步行入長公主殿內之時, 周小蝶的心終一寸一寸沉入湖底。
她仍保持着端重的坐姿坐在椅中,面上看似平靜無波,實則心裏已是千風萬浪。
殿中進來的, 唯有淩錦安一人,不見陸瀾汐的身影, 一時讓周小蝶感到意外。
不多時, 蒲懷玉亦到場,還帶着皇帝身邊的掌事總管, 周小蝶心口一緊, 今日若能僥幸在此逃脫, 她定要遠離此處, 遠走高飛。
只是不知,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讓長公主久等了。”淩錦安恭敬道。
聞聲, 長公主眼前一亮, 眼不好時對聲音便格外敏感,如今一聽便知他是何人,雖只在之前生辰宴上匆匆聊了幾句, 卻也輕易識得出他的聲音,“你是承安王。”
“正是。”淩錦安揚聲說道。
長公主雖不知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但隐隐覺着此事不會太小,再回憶方才高清明的言辭, 不由目光投向一旁的周小蝶。
“你們有什麽話就快些說吧。”長公主隐隐覺着不安起來, 。
淩錦安眉稍擡,仰着下巴同安坐一側的周小蝶說道:“周小蝶,你知罪嗎?”
衆人目光齊刷刷落到周小蝶的身上,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她自入宮來常經受, 倒學會了一份踏實,她不緊不慢轉過臉來,正對上淩錦安的目光,“承安王這話是何意,我聽不懂。”
“既然聽不懂,那我就慢慢同你講起,”淩錦安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只是不知該從何處起頭 ,是該從你身上那作假的郡主圖騰講起,還是從玉華街那場莫名着起的大火講起,亦或是從楊碧妍的血案講起?”
事關圖騰,又出來作假一說,長公主的心陡然揪起,身子不免前探,生怕聽漏了每一個字。
周小蝶陰着一張臉,掌心全是冷汗侵透,自知今天兇多吉少,卻仍腦子飛轉尋着一處生機,唯今至此,只有死不認帳,或許可以拖得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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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王這話的意思,好像暗指這些皆與我有關?”周小蝶輕笑一聲,“從小我便聽說一句俗語‘飯可以亂吃,但話不可亂講’何況您還是堂堂一位王爺。我知道您自打喪妻之後心神便不太正常,這是整個京城都了解的事,可你也不能瘋到這裏來,傷害無辜之人!”
“是否真的無辜,是得用證據說話!”淩錦安也不急,擡手重拍兩下,朝殿外道:“将人帶過來!”
不多時,有侍衛拖着兩個人入了殿中,皆是五花大綁。
小蝶只見一眼臉便立即變得慘白,手在袖管中暗暗發抖,無論如何都止停不住。
底下跪的這兩個人她再熟悉不過,一個是她的兄長,一個是她爹,兩個人的臉上身上傷口不少,一見便是提前被人用了刑,沒少吃苦頭。
直到見了這兩個人,她面上才終于挂了慌亂之色。
“這兩個人,你總該認識吧!”淩錦安負手而立,站于光影之中。
周小蝶正過臉來不講話,此時說多錯多,她更需得謹言慎行。
“事到如今,我沒什麽好瞞的,我早就說了,這些事,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主意,同郡主無關,你們何須跑來找她的麻煩!”周小峰咽了一口血痰,前幾日忽然被人抓入牢中,那時便已得知淩錦安已經把真相查了七八,索性他便自己硬扛下來,以保得周小蝶平安,“楊碧研是我殺的,我認!”
“哦?你為何要冒險殺楊碧妍,說來聽聽!”淩錦安分明一副看透的模樣,還要在這裏讓他們演個盡興。
“這很簡單,郡主微時曾是婢女,那楊碧妍欺她辱她,我雖不是她的親兄長,可她自小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她受氣,我怎能毫無作為,加之那楊碧妍素來跋扈惡毒,我氣不過,就找人将她殺了!”
“很好,很幹脆,我信你說的是真的,不過,這只是一部分,”淩錦安長出一口氣,“第一,你的确是周小蝶的親兄長,第二,楊碧妍非死不可的緣由,在于她查探到了你們的秘密!”
淩錦安同一側蒲懷玉眼神交彙,蒲懷玉命身後太監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物證擱置于托盤上,恭謹展示于衆人面前,蒲懷玉負手道:“我奉父皇之命徹查楊碧妍一案,這東西是楊碧妍死前交給承安王的,而且她咽氣之前還留了句‘賤婢是假’,我這陣子多方了解到,這句辱人之詞,是楊碧妍指代周小蝶之語。”
“那高高在上的楊碧妍罵人有何稀奇,只憑這些,二皇子便能斷案嗎!”周小峰十分不服氣。
“重點不是這個,”蒲懷玉長手一伸,指了托盤裏的東西道,“而是此物,高清明向這位謝郎中私下請教過,謝郎中常年在外鄉,見多識廣,一眼便瞧出這東西是一種染料,此物極其難得,因不産于中原,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它名為‘朱錠漸蘭’是一種花曬幹制成的粉末,最大的特點便是幹時為朱,入水為青,若将它為刺青的染料,足以和鑄流皇室所用之物媲美!”
正位之上長公主眼底的驚詫之色漸漸浮起,側頭看着守在一旁的醫邪,二人視線觸碰,醫邪能讀懂她眼中的疑惑,重重點了下頭,同時眼睛用力一眨,以示蒲懷玉所說無差。
她的素陽不會同她說假,她深信不疑。
“可這東西,假的就是假的,長公主您也知道,鑄流皇室刺在身上的圖騰顏色一生如一,無論紅青,都不會褪色,”蒲懷玉目光投落在那堆粉末上,“可用這東西作假,需要三天左右續一次顏色,否則就露餡了,想來這個東西,周小蝶和擅長制假的周老六最為清楚,說起這周老六,更是做的一手好假,從前就是憑這本事吃飯的,做出的東西足以以假亂真,後險些被人打死,這才收手江湖。”
周小蝶一雙瞳孔漸漸緊縮,心亂踢跳,不敢去看任何人。
“長公主饒命!長公主饒命!”一直沉默不語的周老六終于繃不住了,身上被捆着,頭卻磕在地上咚咚作響,“我們只是一時糊塗,我們只是一時貪財,請長公主看在……看在小蝶也讓您這陣子心有安慰的份上,饒了我們吧!小蝶這孩子自小沒娘,又跟着我窮怕了……”
“夠了!你閉嘴!”周小峰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自己的老爹在關鍵時刻将大家都甩了出來,一時紅着眼大吼,狼狽嗔怒只态盡顯。
淩錦安冷眼瞧着這出鬧劇,冷笑一聲,自将那周老六抓起來那天,還沒等問,他就自己先吐了個幹淨,這等鼠輩,确實令人不齒,做得了惡人卻缺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饒了你們,”淩錦安低沉聲音響起,冷飕飕的像是臘月裏的風,“你們千方百計的想要陸瀾汐的命,為了頂她的名頭,不惜放火活活燒了她,若不是她命大,哪裏還有今日。你們一家三口手段陰狠,心思缜密,到了這般田地卻還敢求饒!”
“你們覺得,即便長公主饒了你們,我可會?”淩錦安捏的拳頭咯吱作響,眼睛赤紅着,像要吃人。
确實,他恨不得現在當場便剮了這幾個。
“你自己說,這些都是真的嗎?”長公主反應了好一會兒,目光重新落于周小蝶身上,還是想聽她親口給自己一個答案。
周小蝶閉目不語,安安靜靜坐在那裏,只當一切都不存在。
“我想知道,我的女兒在哪裏?”長公主聲音發顫,回憶起方才淩錦安言辭之間事關陸瀾汐,身上汗毛一陣鵲起。
淩錦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身朝偏殿門前行去,偏殿與主殿相連,中間只隔一處薄牆,殿外面還有一處角門,陸瀾汐來時,從角門入,一直站在這裏聽着主殿的一舉一動,除了淩錦安,無人知曉她在此處。
将門推開,淩錦安見着正伫立在那的陸瀾汐,雙目通紅,似哭又沒哭,正震驚又無助的望着他。
他心口泛疼,朝她伸出手來,軟聲道:“瀾汐,別怕,萬事有我。”
淩錦安所在,總是能讓她一顆混沌不安的心頓時安靜下來,他的聲音好像也有某種魔力,無論她如何慌亂,如何緊張恐懼,唯他一句,便可安然。
她垂眸看着他探過來的掌心,紋路幹淨清晰,她再無猶豫,将自己的手搭在淩錦安的掌中。
溫熱裹住她指尖兒的寒涼,将她一步一步帶了出來。
明明是夏日裏,陸瀾汐卻被方才所見所聞吓出了一身冷汗,她随着淩錦安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入主殿,飽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淩錦安始終緊緊攥着她的手。
站定後,她緩緩擡眼,看向之前在生辰宴上只有一面之緣的長公主。
單看不覺,可若真真将兩個人細細比較起來,兩個人的氣質竟越看越像。
長公主瞧着底下這美若天仙的女子,溜肩細腰,細眉杏目,朱唇動人,皆是取了她和鑄流王的優點而生。
高下立見,在場所有人都已明了。
長公主嘴唇張合,更是心中有數,血脈親戚面前,心裏的異動和感應騙不了人。
“長公主自然能知那能證明郡主身份的圖騰是真是假,為還一個公道,也讓衆人心服口服,需得長公主親自來驗,”一直沉默不語在衆人面前裝作啞巴的醫邪适當站出來,悠哉道,“這朱錠漸蘭雖然罕見,卻也沒什麽神秘,用朱砂配上金銀花汁一抹便能迅速褪色,到時候孰真孰假,一看便知。”
他一開口,使得蒲懷玉也驚了下,他尚且不知這所謂謝郎中會講話,不過這不是重點。
“驗!”長公主一拍桌子起身,即便真相就明晃晃的擺在眼前,她也要讓該死的人死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