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還牙
承安王府廣闊氣派,雕梁……
承安王府廣闊氣派, 雕梁畫棟一磚一瓦都頗為講究,舅母李氏和女兒自打入了園子,兩雙眼睛就沒地方擱, 雖然活在天子腳下,可那偏僻的胡同巷口哪裏能同王府比得, 李氏活了這麽大的年紀, 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般貴地,這裏的一草一木擱她眼裏都像是仙境裏才有的。
被小厮領着來到前廳等候, 二人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 見着婢女端上來的茶一時不敢下嘴。
李氏一雙糙手小心摸着椅子茶幾, 光滑的觸感自指尖傳來, 這屋裏的所有東西,都成了稀罕物。
“娘, 原來陸瀾汐一直住在這麽好的地方啊!”李氏的女兒月明扯着衣角比比劃劃的說道。
李氏翻了她一眼, 聽起來很不服氣,小聲嘀咕道:“提那個短命鬼作甚,住的再好不也沒了!”
月明一笑, 雙手在衣襟處理了理,今日這身衣裳是新做的, 就為了來王府這一遭,穿的很是仔細, “那倒是。”
“月明啊, 一會兒見了大公子你可得機靈點,咱們娘倆後半輩子的富貴,可都在你身上了,那陸瀾汐做來的你也做的來,你這模樣又不比她差什麽……”
“好了娘, 這些話你就不要在這裏說了,我心裏有數,誰知道她陸瀾汐命這麽好,竟然能輾轉和王府的人扯上關系,早知道,您将我賣了好了,興許今日在王府裏的就是我了!”月明打斷李氏的絮叨,想到陸瀾汐便覺着不服,一個從千裏之外小地方來的,竟攀上了王府大公子,陰親的排場比多少活人都大,怎能不讓人眼饞。
“說話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李氏一聽賣與不賣的話,心口便是一虛,陸瀾汐當初可是她尋了人伢子給賣了,眼下又提起,她可聽不得。
月明還想還口,只見一小厮從側堂出來,還算客氣對她們說道:“二位久等了,大公子已到。”
二人朝後看去,月明才見着一抹湛藍色人影行來,臉還未看清楚,便被李氏拉着跪下。
李氏低頭瞧着一雙雲底的鞋靴步步踏來,忙高聲道:“民婦田李氏,攜小女月明給大公子磕頭!”
說着,整個人彎身下去,頭重重磕在地上。
明月亦是随着娘親一起,不聞聲不敢貿然擡頭。
淩錦安自正前方椅上坐下,目光冷冷掃過二人頭頂,良久才道:“擡起頭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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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中察覺不到情緒,感受不到溫意,只是這聲音低沉如若有磁,勾的月明忍不住悄悄擡起頭來。
這一眼偷看了不打緊,月明忍不住心裏顫動一聲,瞧着眼前的淩錦安,姿儀修挺,容貌冷峻,只随意的坐在那裏便周繞貴氣,怎能讓人不心動。
不得不說,這陸瀾汐好福氣,她如是想。
“謝大公子,”李氏一頓,忽然擺出一副哭腔接着說道,“說來慚愧,本來在瀾汐去世時就應該過來送送的,可趕上我這一病就是不少日子,這一來二去,就耽誤了,我可憐的瀾汐啊,這孩子……”
說着說着,李氏就掉了眼淚,嗚嗚咽咽哭的凄慘,惹的淩錦安一陣煩躁,随即眯了眯眼,打斷她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麽?”
哭訴的話說了一半兒,聽到淩錦安問話,李氏忙止了聲,像模像樣的擦了擦眼淚,囊着鼻子回,“其實這次來,也不為旁的,一是想要見見我那苦命的外甥女,二來是為了圓瀾汐生前的願。”
“什麽願?”淩錦安此時已是用了極大的耐心看她演戲。
李氏一見他順着話問,心裏暗喜,跪在地上的膝蓋忍不住朝明月那邊挪了挪,這個距離正好扯過月明的手,“大公子,這是月明,比瀾汐小一歲,兩個姑娘感情自小便深厚,好的像一個人似的。您有所不知,瀾汐生前就常說,往後自己若是得了出息,定然帶着這個妹妹,可惜瀾汐命苦,走得早,我們也幫不上她什麽忙,連最後一眼都沒見着她……”
“我們也知道,大公子您待瀾汐好,情深義重。您娶她牌位的事,我們都有所耳聞,這不,我今日就将月明帶來了,兩姐妹性情都差不多,您若不棄,就讓月明留在您身邊,端個茶倒個水,閑來無事再同您一起說說瀾汐,想來若是瀾汐在天有靈,知道她最在意的妹妹得大公子的照拂,心裏也一定安慰!”
李氏一番話講出來之後,莫名讓淩錦安心口一窒,他不禁有些呆住,眼睜睜的望着底下的婦人,明明看起來是個人形,怎的說出的話卻讓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似的。
他在心裏都氣笑了,久久也講不出話來。
李氏在底下巴巴地望着他,也望不出個所以然來。
沉默時辰越久,李氏和月明心裏就越發沒底。
僵持良久,終于等到淩錦安似笑非笑的開口問道:“你說她們兩姐妹自小感情深厚,可據我所知,瀾汐來到京城不過幾年,哪裏來的自小感情深厚一說?”
“若一切真如你所言,怎的當初你還将瀾汐賣到青樓去?”這一句,終看出淩錦安臉上的愠怒之意,方才的那點笑,轉為了陰寒鋪在臉上。
李氏雖然早就想好了說辭,可在看到淩錦安臉色的剎那心還是驚了一下,“誤會,這可是天大的誤會,自瀾汐舅舅去世之後,家裏的日子就越發艱難,我身子不好,一個人養她們姐妹兩個很是吃力,瀾汐見了不忍心,就主動說要出去尋活計,誰知她找的是那種地方……人心都是肉長的,雖然……”
“夠了!”李氏哭哭啼啼的一番,被淩錦安單單兩個字打翻。
這種話,這種人将的出,就是不怕天譴的,若是聽了,只會侮了他自己的耳朵,和瀾汐的。
淩錦安不傻,這種人他又不是沒見過,吃旁人肥自己,有利可得什麽缺德事都幹的出來,這種人的眼裏心裏,都是沒有情分二字的。
陸瀾汐過去種種,他都清楚,更是心疼,怎能容有人在她身後颠倒黑白。
淩錦安起身,緩步來到母女二人跟前,垂眼盯着月明,月明亦擡眼瞧他,不難看出,她今日為了這一場,是精心打扮過的。
“模樣長得不錯,眉眼間同瀾汐的确有那麽兩分相似。”淩錦安嘴角翹起一角,笑意讓人琢磨不透。
“既然你說,瀾汐生前最在意這個妹妹,那我的确要好好安頓她。”
話畢,淩錦安複而轉身坐回方椅中,悠閑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而後朝外道:“來人!”
不多時,自門外進來幾個小厮,整整齊齊站了一排。
下面母女二人對視一眼,正捉摸不透時,只聽淩錦安沖小厮們吩咐道:“将這個月明帶出府,随便在久安街上找家青樓送進去。”
“啊!”底下母女二人幾乎齊齊驚叫起來!李氏撲在月明身上,哭腔大聲道,“大公子饒命,您為何這樣啊,您為何要将她送到青樓啊!”
淩錦安不急着回話,而是悠哉的又抿了一口茶,這才緩緩擡起眼皮,掃了李氏一眼,“你也知青樓不是個好地方,可當初為什麽将瀾汐賣去?我沒時間去尋你們,已是對你們最大的恩賜,想不到你竟然還敢恬不知恥的跑到王府來,當真拿我淩錦安當成傻子,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我看你是想銀子想瘋了,我承安王府也是你這種貨色能沾染的?”
“大公子饒命!我知道錯了,我一時鬼迷心竅,我也是為了女兒前途着想,我真的沒有想過賣瀾汐,當初尋了人伢子,只以為是賣到哪戶人家去做女使,萬萬不知是那種地方,若是知道,我也不會忍心的啊!”李氏吓的臉色慘白,緊緊将月明護在懷中。
“你為了你的女兒?那你可曾想過,若是瀾汐的娘親還在,看見自己的女兒被賣到青樓去,會是何種剜心之痛?”淩錦安并不為她的哭訴所動,想到瀾汐同他講過在舅母手底下的點點滴滴,不給飯吃,冬日不給棉衣,賺來的貼補都被她拿去補了自己女兒,最後榨幹她最後一滴血,反手将人賣了,這些種種,雖未看見,只聽聞便讓淩錦安心揪着似的痛。
“你早該體會一下這種滋味,該還的,今日便一齊還了吧,心狠人惡,你有今日,實屬應當!”他将茶盞重重擱下,朝小厮一仰頭,幾人得令,硬生生的将兩個人拖了出去。
随即,母女二人的哭喊聲不絕于耳,響徹王府內院,像是被拖雞一樣拖出門去。
連小厮被吵的也忍不住啐了兩句,“我說你這人,千不該萬不該帶着自己女兒來王府,巴巴的念着榮華富貴,指望着借着少夫人的餘光,呸,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如今遭了報應,活該!”
……
廳前擾人的雜音終于消散,淩錦安喝盡最後一口苦茶緩緩起身,孤身一人緩步走回錦秀苑,步入垂花門,腳步便停住了,此時陽光正好,樹梢才發新芽,一切都好像是新的,他挪到樹下,眯着眼看太陽,唯有在此處,才能得片刻安寧似的。
後背貼在樹幹上,喉結微動,沉嘆一聲,“瀾汐,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