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嫂子 淩錦安玉與淩秀平入了承安王的寝……
淩錦安玉與淩秀平入了承安王的寝殿, 崔玉兒也不得不同行,戲還要做足,無論事态如何, 都不能慌。
殿外立了一院子的人,陸瀾汐亦站在殿門口守着。
此下外面沒了管事之人, 借着外面的喧嚣之音有些多嘴的便講究了起來。
陸瀾汐将那些甩在身後, 也不得不聽見關于淩錦安的是非,即便那些人将聲音壓的十分低沉。
淩秀平的忽然歸來, 就好像又給陸瀾汐下了一劑猛藥, 讓人安心不已。
如今淩錦安終于再不是單打獨鬥了, 即便自己不在了, 他也可以好好的,重歸當年風姿。
想到此處, 不禁露了些許欣慰的笑意。
憑得旁人如何, 她再也不會在意。
這笑還未盡數散去,便聽殿門聲響,随之崔玉兒自殿內出來, 她身影踏出之後,殿門複而關上, 并未見那兩兄弟出來。
院中下人見王妃出來,立即噤聲, 個個站得規矩筆直, 生怕觸了她的黴頭。
這王府情境自打淩秀平歸來起便不穩了,變與不變,只是時間問題。
崔玉兒小聲交待了田嬷嬷幾句,田嬷嬷會意,而後朝前一步對着衆人道:“二公子歸來, 有許話要同王爺講,這是喜事一件。你們一個個的,手腳麻利一些,當差也機靈些,不要在後面亂嚼舌根,現在王爺也好,兩位公子也好,身子都尚未恢複,你們誰若是敢擾了貴人養傷,小心自己的腦袋!”
話落,衆人福身異口同聲應是。
這話聰明人自然聽得出,其中含義。
陸瀾汐垂着眼也能猜透幾分。
老王爺一直等着兒子歸來,這回父子三人定要将這陣子府裏所發生的實情理個通透,而崔玉兒在此刻,便成了外人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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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怕明眼人察覺出什麽,所以便講了這麽一通,試圖給自己挽回些顏面。
崔玉兒面色不好,既沒有兒子平安歸來時候該有的喜氣,又沒有過年時該有的開懷,今日她還穩穩當當站在這裏,誰又能知明日又會如何。
她目光一側,正看見殿檐下規矩立着的陸瀾汐,身影纖細,姿态沉靜,眉目微垂若遠山,肌膚若雪,只是氣色照比之前差了些。
她眉目微擠,眼中憎恨的冷光一陣閃動。
陸瀾汐眼觀鼻鼻觀心,瞧見崔玉兒的翡翠玉鞋緩緩踏過來,停在自己面前。
她感到頭頂有寒意陣陣襲來。
“大公子的腿恢複的這麽好,這樣的喜事,你竟然瞞着不報,陸瀾汐,你好大的膽子!”盯了陸瀾汐半晌,崔玉兒幾乎是帶着威脅的語氣同她說着。
陸瀾汐垂目并不擡眼,反正她時日無多,也沒什麽好怕的,懶得同她多費唇舌,幹脆閉口不言。
“當初将你送到錦秀苑時,你可還記得我是如何吩咐你的,”她又近一步,聲音壓低,除了二人旁人聽不真切,“想不到你吃裏扒外,替他瞞的好啊!”
“陸瀾汐,你該不會是真拿你自己當他的通房了吧!”
這話說的極具諷刺,不過再刺,也傷不到她分毫,在絕對勝利面前,一些沒有任何傷害性的言辭顯得微不足道。
此時,殿門打開,衆人朝去,只見淩秀平扶着淩錦安踏出殿來。
崔玉兒探目想要探知殿內情況,卻一無所獲。
淩秀平環視一圈,在崔玉兒身側發現了陸瀾汐的身影,眼前一亮,大步行過去,越過崔玉兒,在陸瀾汐面前單膝跪地,抱拳施禮,同時嘴裏高聲道:“嫂嫂在上,請受秀平一拜!”
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像一聲鑼響,驚了此時在場的所有人。
陸瀾汐一怔,摸不到頭腦,驚的步子朝一邊側過,随之身子朝前虛扶一下,“二公子,您這是做什麽,使不得。”
“方才在殿中,聽我大哥講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大哥的照顧,讓秀平敬佩不已,也知若不是有你在,我大哥還指不定要受多少磋磨,”他目光一側,斜着眼看着身旁崔玉兒,這話中指誰,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這一拜你受得,我知大哥心悅于你,所以,你便是我淩秀平的大嫂!”
陸瀾汐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衆人面面相觑,探頭瞧着這邊,像是看戲一般,神情各自不一。
今日大事發生的太多,單拎出來哪一件都讓人咋舌不已,這得活多少年才能碰上這麽一場。
她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越過崔玉兒複雜的神色看向淩錦安。
只見此時的淩錦安正雲淡風輕的立在那裏,面朝這邊,帶着一絲得逞似的笑意,好像在同她講,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他似乎看得到陸瀾汐此刻的表情一般,他越想越喜,覺着應當是無比窘迫可愛的,到底是不舍得她慌亂,幹脆擡手朝她在的方向招招。
她臉一紅,只能借坡下驢,低頭看着淩秀平随之應承下來,細聲道:“二公子您快起來吧。”
淩秀平果真就乖乖起身,轉而面朝衆人道:“你們都給我聽着,往後陸瀾汐就是我大哥的夫人,也是我淩秀平的大嫂,他們二人自會擇吉日成婚,在這段時日裏,你們見了她,也要拿她當成王府裏的主子,你們頭頂上的貴人,若誰敢難為她,或是對她不敬,就是和我淩秀平過不去。”
“我大哥性子好,可我淩秀平在沙場上穿梭多年,殺敵就像殺雞一樣簡單,早就不是什麽慈軟的性子,你們不要犯到我手上!”
“可都聽清楚了?”淩秀平話說的并非憑白兇狠,他說到做到,衆人皆知。
加之這話多半是講給崔玉兒聽的,畢竟對王府裏的下人,殺雞焉用宰牛刀。
衆人無一不敢應,個個都規規矩矩的。
誰又能想到,從前是府裏平起平坐的婢女,卻在年初一這一天一步登天,成了王府裏的貴人。
崔玉兒難堪至此,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于是又擺出一副當家人的做派朝前兩步,與淩秀平并肩齊站,冷笑道:“當真是笑話,陸瀾汐當初是我給錦安挑選的通房,一個婢子出身,做個通房也就罷了,如何能當夫人,此事若任憑錦安胡鬧,傳出去,說承安王府的大公子娶了一個婢女為正妻,豈不是有損王府顏面!”
聞言陸瀾汐垂下眼睫,倒不是因為崔玉兒的說辭,而是因為她自知時日無多,嫁給淩錦安雖是她一直期望的,卻也是難以實現的念想罷了。
感知身側人好像有些失落,以為是崔玉兒的話傷了她的心,于是扯過她的手包在掌心裏,低聲安撫道:“別怕,方才我已經交代秀平了,他知道如何處理,萬事有我。”
陸瀾汐一時心熱,收斂了情緒,有他這一句便夠了,手回握住他的,又往他身後躲了躲。
“什麽顏面不顏面的,”只聽淩秀平又高聲道,“我淩秀平就是王府的顏面,陸瀾汐入我王府的門我看誰敢非議!”
“我大哥若是中意誰,憑她是什麽身份,只看我大哥想給她什麽身份,”他忽然又冷笑一聲,話鋒一轉,“身份一事若真論起,您當初不也是庶女進門,成了王府的繼妃,按常理将,您怕是也不夠資格,可父王不還是看在我亡故母親的份上允了!”
蛇打七寸,淩秀平的這跟棍子一揮,正敲在崔玉兒的痛處,這就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撕她的臉,半分情面不留,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放肆!”崔玉兒雷霆一怒,“你這是在同誰說話,論情論理,我現在都是你的母親,不要以為你在聖上面前立了功,就可以目無尊長,肆意妄為!”
她的怒火,淩秀平毫不在意,手握虛拳放在唇前低咳兩聲,傷才見好,折騰了這一路也是有些體力不支。
“王妃娘娘息怒,二公子息怒,”田嬷嬷見狀不妙,如今事态不同以往,這次淩秀平歸來時就沒打算讓這件事風平浪靜的回去,以防萬一,忙出來中和,“王妃娘娘,二公子身上還有傷病,一路颠簸,又在外吹了這麽會兒冷風,怕身子受不住,同來的還有宮裏的太醫們,不如先讓他們給二公子診治一番,今日又是大年初一,成親這樣的喜事自然是要好好準備一番的,不急在這一時。”
田嬷嬷人微言輕,顯然這番話起不到什麽作用,淩秀平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絲毫不肯服軟,不願同崔玉兒說一句軟話。
顧念淩秀平的身子,淩錦安覺着今日點到為止剛好,于是便開口道:“秀平,身子要緊,太醫們還等着呢。”
自己大哥發了話,淩秀平當然無異議。
崔玉兒面上無光,卻也占不到任何便宜,留在這裏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幹脆一甩袖子,先行一步。
镂花牆外,小蝶悄然探出半張臉,早就将這裏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牙齒輕咬了唇,若有所思。
王府外看熱鬧的百姓見也沒什麽新鮮可看,人群漸漸散去。
無人留意角落裏有一女子壓低了帷帽,雙手捏了拳頭,咬牙切齒的低聲喚了淩秀平的名字。
………
淩秀平歸京的事尚未平息下來,京中便又迎來了一件大事,那便是那位當年出去和親的長公主韶音終于回朝。
這位公主的身份不一般,和當今皇上一母所生,又在當年諸位之争時為皇上贏得了關鍵一戰,于皇上來講,這情分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這件事一下子又成了京城百姓熱議的話題。
衆人皆講,鑄流內亂多年,這位長公主在外過的也不安穩,如今終于歸來,當是皇上會将天家的富貴予她。
她一回來,京城中的所有皇親國戚都将黯然失色。
韶音歸心似箭,于初四入宮面聖。
皇上皇後親自在聖和殿外迎接她,多年未見,韶音容貌未作大改,只是風韻不若當年,年歲增長,加之心态變化,臉上多了幾分散不去的愁意。加之自丢了女兒,便日夜流淚,不多時便患了目疾,五指在眼前都看不大清,從前一雙光麗的明眸,也随着黯然了許多。
皇上親自下命宮中設宴,文武百官為其接風洗塵。
年年宮宴上,少不了的,自然是康遠侯府,高清明雖不願參與,卻也不得不被侯爺扯着一同入宮。
反正每年也只這一次,忍忍也就罷了。
奉宴殿之上,百官朝賀,大殿正中坐着皇上,一側是皇後,左右宴首分別是長公主韶音和二皇子蒲懷玉,淩秀平則坐于蒲懷玉一側。
高清明的目光看向淩秀平,看着他的眉眼便想到淩錦安,一想到淩錦安,思緒便不得不飛到陸瀾汐那裏,可惜,承安王與淩錦安仍在病中,不能入宮來,自然也看不到陸瀾汐。
這些時日不見,也不知她是否安好,他不禁心中愁悶,往口中送了一大杯酒。
宴中,皇上在殿上與皇後交接兩句,皇後會意,朝殿內衆人道:“今年伊始,便有兩件吉事臨門,當真是萬民之福,我梁朝之福,今日本宮還要再宣布第三件喜事!”
皇後端莊,一颦一笑皆是惠然,與皇上笑意對視一眼,而後宣道:“當年在鑄流,長公主不幸丢失了一個女兒,想來各位也有所耳聞,皇上一得知此事,便傳下命去尋找小郡主,蒼天不負,終于尋到了小郡主,這便是我朝的第三喜!”
衆人聽聞,皆原地嘆起,恭賀之聲沸騰起來。
皇後笑意晏晏,朝身側人示意下去,身側大宮女拍掌兩聲,随之奉宴殿的大門被打開。
一女子自殿外踏入,身着一身緋月色拖地羅裙,上綴玉片拼縫百葉花,肩搭胧紗玲珑披帛,玉妝着面,眉心點梅形花钿,發髻兩側各有珍珠流珠步搖,面容雖不算精致,這裝扮卻是提氣惹眼。
女子款款自殿中毯上行過,兩側席間一雙雙眼睛都定在她身上。
她路過楊碧研所坐席間時,清楚的瞧見楊碧妍錯愕的眼神,驚的眼睛都忘了眨。
再瞧她對面的高清明,眉頭微擡,亦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一時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待她停在殿下,楊碧妍的一雙驚目才用力眨了眨,遲疑的又定睛望了那女子良久,才低驚着道了一句:“怎麽是這賤婢!”
她仍記得這“賤婢”的名字————周小蝶。
“本宮來同大家介紹一下,這位便是當年長公主丢失的女兒,蝶舞郡主!”
皇後适時站起,同衆人示意。
周小蝶為了這一天,已在私下練習了好久,所以面對底下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并沒有多少怯場,反而從容轉過身來,面朝衆人,試圖讓他們看個清楚,從今往後,自己便是梁朝長公主之女,所有郡主世子中最為尊貴的那一位。
衆人齊起身,朝皇上、皇後、長公主還有周小蝶的賀聲不斷,聲浪蓋過周小蝶的心跳,她站于正中望着眼下的這一切,下巴微揚,肩膀挺起,微有些淚目,自這刻起,她不再是從前任人輕視的小婢女,而是成了真真正正的貴人!
她瞧着眼前的眼花缭亂,燈火輝煌,這不就是她夢裏的樣子!
她目光微微一側,正對上楊碧妍的,此時她亦不得不随着衆人向自己朝賀,對視的瞬間,小蝶清楚見到楊碧妍眼中的一絲不敢置信。
小蝶一絲陰笑在眼底浮現,這笑意是在提醒楊碧妍當初的過往。
席到高時,不少人皆已微熏,殿上絲樂聲不絕,舞姬身段曼妙,如花兒一樣紛紛落眼。
高清明則一直自斟自飲,他心裏不痛快,喝的也急了些。
除了先前的一絲驚嘆之外,他再沒朝向周小蝶看上一眼,這世間,誰做郡主都是一樣的,他唯一想要花心思的人,唯有陸瀾汐而已,可越是想要見誰,便越見不到,就好像越是想醉,偏偏醉不了。
最後喝的煩了,他起身溜出殿去,周小蝶也同長公主低語了兩句,随之起身離去。
高清明的腳步不快不慢,一步步散到湖邊水榭中,這個季節到處是冰雪,也看不到什麽景致,唯有宮裏挂的彩燈成了顏色。
他負手而立,目朝遠處,深吐了一口氣,面前白霧四散,轉眼不見。
安靜了不過片刻,便聽身後有徐徐腳步聲傳來,随之是周小蝶的聲音自背後響起:“高世子。”
倒是沒想到是她,高清明轉過身來,一下子想起她已不是從前承安王府的周小蝶了,于是微微颔首道:“原來是蝶舞郡主。”
這聲郡主叫的她覺着生分,心裏不是那麽舒坦,于是她唇邊輕挑,小聲一句:“什麽郡主不郡主的,你我二人相識許久,我還是習慣你叫我小蝶。”
“郡主客氣,清明再渾,也知宮裏規矩,更何況蝶舞是皇上賜名,誰敢不敬。”高清明用最客套的語氣說着最冷的話,她聽得出,這是有意與她拉開距離。
“我在你眼裏,只是郡主嗎?”如今身份不同,她說話語氣也大膽了些,這話像是在質問。
“郡主尊貴,天氣冷,酒熱散了便回殿吧,免得着涼了。”他不正面回答小蝶的問題,一是沒心情,二是沒有什麽舊可敘。
小蝶還想說什麽,只聽高清明接着又道:“時候不早了,清明先回了,天黑路滑,郡主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小心腳下。”
而後,便頭也不回的自她身邊離去了,沒有半分流連。
小蝶一時失神,扭過身去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夜之中。
......
宴散後,小蝶是黑着臉回的寝殿,因為長公主初回宮裏,所以皇上便讓她留在宮中,待宮外的府邸修建好後再遷出,小蝶自然也随着長公主暫時留在宮裏。
她一路走來,行的很慢,回想着方才高清明的一言一行,于她沒有半分溫情,她不明白,如今她已這般尊貴,已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小婢女,為何高清明仍是不願意多看她一眼,他明明知道陸瀾汐的心裏只有淩錦安一個人!
他倒底是為了什麽!
此時殿門大開,裏面燈火如明晝,自暗中一下到亮處,她的眼也随之眯了一下。
入了殿中,只見一行宮人捧着檀木帶香的托盤立于殿中,似是等了她許久。
她不明所以,身側有掌事宮女前來報道:“郡主,方才皇後娘娘命人送了許多東西過來,說是賜給郡主您的,請您來過過目。”
宮女們這般的禮遇,讓小蝶一時之間有些不适應,她上前來瞧托盤裏的東西,珍珠翡翠,金錠玉飾精美繞眼,在燈火下閃着奪目的光采,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些許她叫不出名字的珍寶,自掌事宮女口中一一介紹,聽得她頭暈眼花,一個字都沒記住,唯記得手底下上好絲羅之軟,珍珠之瑩白玉翠之溫涼。
從前在府裏,只能遠遠見着王妃時常擺弄這些,如今,竟也輪到自己了。
這些都是屬于自己的,她終于是貴人了,和他們一樣的貴人!
原本心情低落的她在見了這些琳琅之後,心思便又活了起來,這一天她等了太久,盼了太久。
在人眼前,她也不能露出太過的樣子,以免讓人覺得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面,于是強将目光從這些東西上收回,轉而淡淡朝衆宮人道:“将東西收下去吧,今夜我也乏了,想一個人待會兒,一會我叫你們時再進來,現在都退下吧!”
衆宮人得令,輕步退下,不多時,偌大的殿中唯剩下小蝶一人。
她靜了片刻,随之歡喜躍動,将身上披帛扯在抓在手裏,在殿內舞蹈起來,像是一只快樂的蝴蝶,她肆意旋轉,享受着此刻屬于她的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