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滿意
康寧苑。
崔玉兒帶……
康寧苑。
崔玉兒帶着一行人, 氣沖沖的奔來,衆人見着王妃氣勢洶洶,能躲的都躲起來, 來不及躲的就原地跪下,連大氣也不敢喘。
淩予康房間門緊緊關着, 在外值守的兩個嬷嬷忙就地跪下。
“世子這兩日怎麽樣?”崔玉兒語氣不善, 怒火沖天。
其中一個嬷嬷在心裏飛速斟酌,乖覺答道:“回王妃娘娘的話, 世子還是什麽都不肯吃, 每每送進去的東西都被丢了出來, 隔三差五的只能強硬着灌一些下去, 可吐的多,吃的少。”
“将門打開!”崔玉兒道。
兩個嬷嬷忙跪着将門敞開, 不敢有絲毫怠慢和錯處。
崔玉兒進門, 淩予康的房間裏永遠都是死氣沉沉。
他多日不好好進食,人已經瘦的脫了相,有氣無力的歪在床上, 臉色發青,聽見她來, 只稍稍擡了擡眼皮,而後又緊緊閉上, 連一個字也不肯同她講。
瞧着兒子這般模樣, 崔玉兒非但沒有半分心疼,甚至恨的咬牙切齒。
“虧我一生都争強好勝,怎麽會生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東西,為了一個女人,将自己折磨成這樣。”
“孩兒無能, 讓母親丢人了。”這話是擡杠,更是陰陽怪氣,若是從前,他不敢同她這樣說話,可是他以為林昭昭死了,既然死了,那麽他的心也就随她去了,旁的什麽都顧不上了。
“的确無能,自己最愛的女人死了,卻只能以絕食相抗,你想得到什麽結果?是我跪下來同你磕頭認錯,還是讓林昭昭死而複生?”
“是啊,我這樣做起不到任何作用,她複活不成,您更不可能跟任何人認錯,”他忽然冷笑起來,勉強撐着胳膊坐直身子,卻還是歪歪扭扭的,“您是誰,您是堂堂承安王府的王妃,現在整個王府都是您的,我父王也好,我兄長也好,通通不是您的對手,更何況我呢,我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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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您的一顆棋子,一個工具,一個承襲王位的傀儡罷了!”
這些道理他自小就懂,可是他從未在崔玉兒面前提起過,今日吐口,倒是讓崔玉兒十分意外。
“您管我的生死做什麽,您什麽事都可以自己來,可是我呢,您可想過我嗎?”
“又是這一套說辭,你可知,享得了多大的富貴就要舍多少情願,世子位不好還是王位不好?我辛辛苦苦将你托舉到今日的地位,你竟還覺着委屈!”崔玉兒一眯眼,一個恍惚,覺着從前的付出,當真是白費心思,無人領情。
“世子位好,王位更好,”淩予康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擡手拍着自己心口,“可是您有沒有問過我是否樂意?”
此言一出,像是晴天霹靂打在崔玉兒的頭頂百會,這話聽着耳熟,細想起來,這不是當初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嗎?
王妃聽起來高高在上,所有人都羨慕不已,卻無人問她願不願意。
這算什麽?輪回還是報應?
當初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如今自己卻成了那個拿刀的人……
真是諷刺。
“是啊,我不曾問過你,可是如今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誰都沒得選,你我都是一樣,”她一頓,“你樂意這般半死不活的活着随你,棋子也好,傀儡也罷,反正你也沒有退路了。”
崔玉兒一時失神,像是受了重創黯然離去,卻在出門的剎那又恢複往日淩厲。
衆人見她出來,又齊齊低下頭。
她平望一眼,随之冷着臉看着身側跪着的兩個嬷嬷,忽然揚聲道:“身為康寧苑裏的人,卻不能照顧好世子,這般無用之人,不必留了,将她們兩個帶下去打三十板子,丢到外宅去自生自滅!”
三十板子,這是要将人打死,即便死不了,也必定皮開肉綻活不成,丢到外宅,就等于抛屍無異。
兩個嬷嬷聞言臉色大變,蒼白着臉伏地求饒,哭天抹淚,頭重重磕在地上。
田嬷嬷見一時無人敢動,便朝院中其他人怒喝一聲:“都是聾子嗎,王妃娘娘發了話還不動,是想跟着她們一起去嗎?”
衆人見狀,生怕牽連到自己,不得不起身将兩個求饒的嬷嬷拖了出去。
求饒哭嚎的聲音聲聲震耳,崔玉兒微微側過身朝門裏的淩予康警告道:“你今日不肯用膳,我便處理了她們兩個,你明日不肯用膳,我便再罰另外的人,罰到你肯吃喝為止。”
“你不是與世無争嗎,我就讓你看着這些無辜的人因你白白送命,我看看你還如何與世無争!”
崔玉兒的話聲聲傳入淩予康的耳朵裏,字字句句都是折磨。
他哭,他又笑,卻毫無辦法,他知道,他永遠也鬥不過自己的母親。
……
寒冬依舊,房內暖意如春,鵝黃色的紗帳無風卻起,動蕩不安。
無人燃燈,唯借着碳火熒光,朦胧之中看到遠處山巒重疊,山崩地裂,滿天滿地都在震蕩,搖晃之間,陸瀾汐陣陣眼暈,一會像被推入浮雲中,一會兒似泡在清泉裏。
淩錦安肩膀起起伏伏,她睜眼便覺天旋地轉。
喉嚨裏似乎有火在燒,惹得她亂聲陣陣自嗓子眼兒中擠出來,這聲音細軟,自她口中傳到淩錦安的耳畔便成了沙場上的戰鼓擂起,振奮軍心,他忍不住更上一層,用盡全力在戰場厮殺拼搏。
刀槍劍戟斧钺鈎叉,像是踩着規律的鼓點節奏步步前移。
他素來愛白,所以今日手底下皆是柔白,他更愛面食,從前養尊處優只知面食美味,卻第一次知道揉面團的感覺是這般奇妙。
面團不大不小,正是合适,說其調皮,卻可在手底捏成任何形狀,說其乖巧,卻又像是跳蹦的兔子,總是胡亂挑釁。
花兒恰逢春雨時便會綻放的更是熱烈,花瓣時而舒展時而收緊,朝暮有序。
熱風襲來,陸瀾汐唇齒微張,連貫的細嘤兩句好似提醒了淩錦安。
他低頭下去,将兩聲嘤咛吞入喉中,陸瀾汐無處發散,只能咬住他的唇。
淩錦安也不覺得疼,任憑她出氣。
山霧濃時,陸瀾汐将頭側過一旁,一只手掐了褶皺的錦褥,一只手掐了軟枕,身上也跟着緊繃起來。
鼓點節奏加快,聲聲振動人心,淩錦安覺着腰兩側的禁锢開始收緊,便開始随着鼓聲陣陣奮力博發。
戰場上厮殺猛烈,讓人難以躲避和招架,每每發生沖突,都是陸瀾汐敗下陣來。
奔亡中幾乎沒有任何預兆,淩錦安猛被人推開,随之身側被泉水打濕,水花四濺,陸瀾汐在他面前癱下來,他再也來不及捂住聲聲吶喊。
稍許,淩錦安又在陸瀾汐頭上罩下一層陰影,擂鼓之聲依舊。
最後一陣奮筆疾書,将兩個人齊齊送入雲端。
陸瀾汐已經疲倦的睜不開眼,雙腿發軟,四肢無力,任憑他帶着上天入地。
淩錦安翻身躺下來,深深喘了兩口氣,眼半眯着淺笑,感覺到身側的人動了動,擡手将人撈過來,兩片潮濕貼在身上,像是在雨季裏打滾的蟲子,水漬岑岑。
反手捏住她的耳垂,輕輕一捏,将唇貼到她耳畔以氣音低聲問:“方才可滿意?”
明知他問的是什麽,陸瀾汐偏偏用手捂住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這般可愛,深深烙入淩錦安的心尖兒上。
忍不住将人緊緊圈住,然後寵進骨血裏。
“那就是不滿意,”他故意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轉而又撐着胳膊起身,一雙手又不安分起來,“那就再來,直到你滿意為止。”
只要她在,他的沙場之戰便總不會止。
陸瀾汐扭過身,一捏粉拳敲在他肩上,而後展開圈住他脖子,“我的腿有些酸,怎麽辦?”
“腿酸?”他反問,而後順勢用手探去,“為什麽會腿酸?”
“當然會酸,”她嬌嗔道,“你還好意思問我,還不是因為你。”
他明知顧問,就是要故意逗她。
裝傻歸裝傻,臉上笑的不正經,手上還是認真給她按着。
一下一下,力道輕柔,生怕按疼了她。
……
長街上更夫手裏的梆子敲過兩聲,一頂不起眼的軟轎停在一處深宅院裏,轎夫早已不知去向。
這深宅不知主人為何,坐落于不起眼的街角,內裏卻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別有洞天,一梁一木皆用上品,透顯主人尊貴。
有女人的低聲哭訴陣陣傳來,隐隐約約被風聲蓋住。
房內燈火通明,崔玉兒身子挺的筆直,坐在幾前微垂着頭掉眼淚,時而将帕子捂住唇畔,細聽言辭,是和淩予康有關,“虧的我用盡心思,卻養了頭白眼狼出來,他一心只想做與世無争的富貴公子,從來不将世子之位放在眼裏,更不懂我的苦心!”
一雙男人的手朝她伸過來,抹了她的眼淚,順着她低嘆一聲,似是感同身受,“他畢竟姓淩,凡事都以淩子為重,自然不會理解你,待年歲大了,也就好了。”
男人的臉被隐在蝶舞牡丹的屏風後,隐約只能看見一個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