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肯否
陸瀾汐沒有直接回王府,而是……
陸瀾汐沒有直接回王府, 而是将林昭昭帶到玉華街上,這裏離王府不算遠,是淩錦安的乳母曾經置辦的一處小宅, 原本是打算給自己養老用的,因是自己住, 所以地方不大, 周邊方便,東西也齊全。
現如今房契在陸瀾汐的手上, 又沒來得及出手, 此次正好派上用場。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反正已經這樣了, 教坊司回不去,與其四處逃亡, 不如就此安頓下來, ”陸瀾汐拉着林昭昭入院,而後将門闩好,“王妃應該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裏來, 教坊司收了王妃的好處,想來人不見了一時也不敢聲張, 對你來說是件好事。”
陸瀾汐冷靜分析了一路,最後得出這麽個結論。
倒是林昭昭心思重, 這院子是好, 安靜又隐蔽,只怕會給陸瀾汐添麻煩,“可是我會不會連累到你,這宅子可是你的?若是查到你頭上你又該如何脫身?”
危險人人都怕,陸瀾汐也是凡人一個, 不過這些東西相較于淩予康曾經對他的恩惠來講也算義不容辭,她搖搖頭,輕拍着林昭昭的手背,“你放心,我心裏有數,你且安心住着,待有機會我見到世子,一定告訴他你在這裏。”
“瀾汐,謝謝你。”話說到這裏,林昭昭已經說不出的感激,自從家道中落,她墜于泥土中,任憑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來踩她一腳,沒想到時至今日,她落難至此,還有人肯幫她。
“不必放在心上,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也需得趕回王府去,”陸瀾汐輕拍了她的肩頭安撫,“待過兩日我再來看你,給你添置些東西。”
“好,你路上小心。”林昭昭點頭應下。
……
承安王府今日異常安靜,康寧苑更是死一般的寂靜,偌大的園子裏沒有一人敢胡亂竄動,偶爾婢女三兩行過,路過淩予康的房間門口,也只低頭匆匆行過。
細算起來,淩予康已經被關了快兩個月,崔玉兒整日遣人來問他知錯沒有,得到的答案只有三個字“林昭昭”,除此之外,淩予康什麽都不肯說。
到底還是崔玉兒被磨的沒了耐性,她認定,只要林昭昭還在這世上一天,便是個索命的厲鬼,決心除掉她。
于是她通過旁人買通了教坊司的人,給林昭昭的飲食裏下了藥,誰知她運氣不錯,竟然沒死成,反而讓她逃了出去。
得知這一消息的崔玉兒氣的一把打翻了矮幾上的香爐,破口大罵起來。
Advertisement
“廢物,都是廢物,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也能讓她跑了!”
田嬷嬷見狀不妙,忙遣散堂內婢女,以防有人多嘴多舌。
“王妃娘娘息怒,她跑也跑不遠,身上沒有赦令,哪裏敢容她。”
“小賤人倒是命大,”崔玉兒拍着心口,一股一股的怒意從內湧來,“她若不死,予康的心也不會死,這樣下去,可還能了得!”
“您莫急,她丢命是早晚的事,您何必動肝火,世子那邊倒也容易,”田嬷嬷一頓,聲音壓低,“左不過林昭昭早晚得死,不如就這次與世子直接說她死了,這樣世子往後也沒有什麽指望了,過個一年半載,将這事兒忘了,也就罷了。”
“這也是個法子。”崔玉兒動了心,目光朝遠處望去,微微颔首,發髻間的孔雀開屏羽流步搖随之晃動。
思忖片刻,實在想不到比這更周全的主意,也只能暫且默認,良久,才嘆出一口氣,目光又從遠處收回,臉上憑添幾分哀愁,“但願他有朝一日能明白我的苦心。”
“世子會明白的,一定會的。”田嬷嬷寬慰道。
崔玉兒說做便做,趁夜起身,身邊只帶了田嬷嬷一人踏着月色來到了康寧苑。
命門口守衛将門打開,崔玉兒提裙只身入房內。
房內沒有燃燈,亦看不清各處,待适應了一會兒,崔玉兒才見榻邊卧了個人形,來到燭臺邊親自燃了蠟燭,回身望去,淩予康像條死狗一樣窩在榻邊,毫無生氣,整個人瘦了一圈兒,桌上還擺着飯菜,筷子平整幹淨,一見便知吃食沒被動過。
“看你這點出息,為了教坊司的女子絕食。”崔玉兒內心忍不住啧啧兩聲。
“她本來就不該待在教坊司的。”死狗開口了,聲調拉的老長,沒有一點生機,像個垂死的老人。
“對,她不該待在教坊司的,她該下地獄,如你所願,現在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崔玉兒的話尚未砸在地上,淩予康垂死坐起,一雙眼睛睜的圓大,在回味母親方才說的話後,忽然發作起來,一時哭笑不成形,“你說什麽?你殺了她,你殺了昭昭是不是!”
“不錯,我是命人殺了她,可是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寧可讓她去死也不肯放棄她,沾染了你,她就不配活着!”崔玉兒兩片薄唇說的用力,眼仁同時也不覺撐大,咬着牙,用盡全力。
“啊——”淩予康的崩潰只在瞬間,他從榻邊滑跪在地,張着大嘴咆哮,汗淚流了滿臉,五官扭曲到了極致,心亦疼到極致,“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知不知道,昭昭是我的命!是我的命!”
他用盡全力去同她吶喊咆哮,臉色憋的通紅,連身子都在顫。
沒有給他任何顏面,崔玉兒沖過去又是一巴掌,“你的命,她何曾是你的命,你的命是做承安王府的世子,是他日承襲王位,是名正言順成為這裏的主人!”
所有的一切,她都用心去鋪墊,一路忍辱負重跌跌撞撞走來,只有她懂得一個庶女被人随意安排的無奈,被人輕看的無奈,她絕對不會讓她的兒子也做那樣的人!
“我知道你恨我,那你就恨吧,若是恨我能讓你強起來,我寧願了!”崔玉兒靜靜挑眉,“反正你的昭昭已經回不來了。”
“唔——”又是陣陣破碎的嗚咽,自淩予康喉管裏擠出來,多日不曾進食,連哭起來都顯得中氣不足。
“昭昭……我的昭昭……是我害了你……”
生生嘆息響徹房內,此時淩予康跪伏在地,不多時便因體力不支而暈了過去。
……
今日早早出門,再歸來時候月色幾乎隐去,陸瀾汐兩手空空的歸來,甚至連本想買的花燈也忘記了。
淩錦安早就将門敞開着候了多時,聽見腳步聲才問:“瀾汐?”
“我回來晚了。”她見淩錦安又将門四敞八開的頂着寒風等她,心裏不免內疚,腳步加快,三步并作兩步踏進門去。
見她平安歸來,淩錦安一顆懸着的心才算放下,臉上的緊張漸漸褪去,擡手準确的拉住她的,握在手心裏,一陣冰涼,“玩的久了,凍壞了吧。”
“沒有,街上人多,這會還沒散呢,可熱鬧了。”她遲疑一下,本想同他說林昭昭的事,忽又想起林昭昭的囑咐,她暫時不想讓人知道她的事情,忍了忍,終于還是咽下。
“時辰不早了,你餓了吧,我去給你煮碗面。”說着,人就要往外走,卻被淩錦安扯着不放。
“你忘了,出門前你不是給我留了飯,我不餓,你玩久了,定是累了,早點去休息。”
今日确實累,被人擠了大半條街,又帶着林昭昭走了兩條街,不提還好,一提便覺着雙腿的血管一跳一跳的。
“那我先給你擦臉。”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你快去歇着。”
他很堅持,實在拗不過他,陸瀾汐也只好作罷。
躺在床榻上,一時舒展,困意難擋,可奇怪的是,明明困倦的厲害,卻怎麽也睡不着。
無奈翻了個身,借着月光手指摳起錦被上的花紋來。
只聽“啪”地一聲脆響,像是有什麽砸到窗上,聲音不大,在靜夜裏卻顯得格外突兀,讓陸瀾汐一下子警醒起來,她不動聲色細聽,連呼吸也強壓了下去,不多時,又是一聲脆響,與方才無異。
這是有人有意為之。
她悄悄起身,披了長襖下地,細步來到門前,耳朵貼在門框上,夜裏靜瑟異常,她此刻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瀾汐,你睡了嗎?”隔着一塊門板,高清明的聲音響起。
聽到熟悉的聲線,陸瀾汐滿身緊繃的弦盡數松懈下來,長舒一口氣,将門打開,寒風透過門縫灌進屋裏,撲在她臉上,方才因為緊張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會兒黏在身上經風一吹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下意識的将長襖裹了裹,對上來人,“高世子,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直到今日,面對他突然造訪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他顯然喝的不少,一呼一吸間濃郁的酒氣夾帶在風裏,連風都刮着醉意。
“有事,”他忽笑起來,一雙眼微眯,認真看向陸瀾汐,目光深遠又悠長,“記得你今日對着煙花許的願嗎?”
提到這,陸瀾汐有些不好意思,嘴角一勾,想着今日的傻話有些好笑,忙道,“今日我是說着玩的。”
想來高清明醉了,将她的傻話當了真。
“我會讓你如願的,只看你肯不肯!”一陣寒風又吹過來,仿若将高清明身上的酒氣吹散了不少,他眼神清亮,目光沉沉。
“高世子,你在說什麽啊?”陸瀾汐臉上的笑意散去,顯然她聽不懂,還拿他說的是醉話。
“陸瀾汐,你聽着,”他近前一步,手臂擡起搭在門框上,一字一頓說的清楚,“我有法子解他的毒,只看你肯不肯!”
陸瀾汐羽睫驟然擡起,杏目中滿是震驚,骨相絕美的鵝蛋臉被月亮罩上一層光。
二人四目相對,此時此刻,她忽認真起來,也在此刻意識到,高清明好像說的不是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