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孤神殿上的殺戮
天嬰看着向自己緩緩走來的容遠, 心中一塊大石,終于放了下來, 臉上也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突然之間天嬰前面出現了一團黑煙。
窮奇的靈識。
容遠目光一冷, 那些蠢貨居然放窮奇的靈識入了九重天。
這時候窮奇對天嬰道:“天嬰,他來了,就是此刻, 逼他自戕。”
“他死了, 九重天這些蠢貨不足為懼,天下就是我們兄妹的了。”
“到時候哥哥我讓你回桃源村, 你想幹什麽, 就幹什麽。”
窮奇的聲音蠱惑着天嬰。
容遠身受重傷本已經極為蒼白的臉此刻慢慢變得透明。
一瞬間, 容遠變得很無力。
他活了三世,每一世都不如意。
他逆轉的時空也每一世都非他所願。
這一世還是發生了他最不願意見到的異變。
自己離開處理異變,讓她入了險境,讓女娣死後都要受人屈辱,讓自己的兄弟受抽骨之刑。
看着那些無知愚昧的衆生, 無論是仙官,還是窮奇。
他心中一片頹然, 這就是他堅持的一切, 這就是他要救的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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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他看着自己的疾空傘, 覺得自己很疲憊。
他累了。
他看着天嬰:“天嬰, 你想我死嗎?”
這一次, 他真的在問她。
窮奇看出了容遠已經受了重傷,意志也開始動搖, 這是容遠最脆弱的時候, 他道:
【讓他自戕, 小白,讓他自戕。我們說好的。】
天嬰看着容遠,容遠也是看着她,再次問:“天嬰,這真的是你的心願嗎?”
他沒完成過她什麽心願,如果這是她的願望,那便成全她吧。
毀滅吧。
只要能得她一時開心。
他們一家逆天而行太久,或許這才是衆生幾十萬年前就該有的宿命。
天嬰緩緩閉上了眼,她一瞬間掙開了縛仙索,雙手掐訣。
口中念着燃魂咒。
窮奇大驚:【小白!你做什麽?】
天嬰:“如果我與容遠兩人之間必須死一個。”
“我做出的選擇是——讓他活。”
窮奇:【小白!為什麽!為什麽!】
容遠瞳孔也是微微一顫,“天嬰?”
天嬰看着這蒼天:
“他死了這世間要不被這些僞君子統治。要不被你統治,再次進入一次萬妖之亂的亂世,戰火四起,民不聊生。”
“他死了,沒有誰會來收拾現在的殘局?蘇眉會死,六尾也會死,桃源村也許還會再受牽連。”
“他死了,這世間,或許真的沒有希望了。”
窮奇:【你,你還愛着他?】
天嬰搖了搖頭,“希望他活,是我知道什麽是大義。而我的私心……”
她看着容遠:“我不想再被你囚禁在這循環的世界,心驚膽戰地害怕你的瘋狂傷害我在意的人。”
“我本只想好好過完這一世,我不想重生,不想和你糾纏不休,放過我,放過你自己。”
窮奇:【不,不,不,小白!!!】
容遠撕裂的雙瞳之中帶着支離破碎,喉嚨裏居然發不出一個音。
只見天嬰閉上了眼,口中掐訣,念起了燃魂咒。
只聽一聲嘶聲力竭的怒喝:“天嬰,住手!!”
突然之間,整個孤神殿上妖風四起,天空之中萬道紅色的驚雷宣洩而下,雲成了火燒的紅色,連綿千萬裏。
這九天之上,盡是妖氣。
整個孤神殿,不,應該說整個九重天一片嘩然。
一道道紅色的驚雷落地,打斷了天嬰所施的法咒,天嬰睜開眼錯愕地看着一切。
衆仙也是驚愕,這……
那陣黑煙不斷游走,【怎麽回事……】
這一切景象怎麽與《天地書》中的記載如此重合?
天地書中萬妖之祖堕妖的那一天也是這樣萬道驚雷,風馳電掣。
紅色的妖風化為妖氣,向大殿上那個白衣青年身上席卷而去。
而這時,天地之間萬道赤雷化成一道巨大的閃電,從九天傾瀉而下,劈下那位身上裹滿赤色妖氣的青年。
“神君!”
“大祭司!”
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大殿被赤色的光霧籠罩,只見光霧之中,有什麽在潺潺閃動。
人們不可置信地看着慢慢落下的赤霧,只見那白衣青年身後長出了三對巨大的血色的翅膀。
他慢慢站起,那雙如琥珀一般半透明的雙眼,如今變得像滴血的紅寶石,與身後那三對巨翅交相呼應。
突然間人群之中響起一陣驚呼:“萬妖之祖!”
天嬰看着前方緩緩向自己走來的青年,一雙眼睛不斷震動。
那黑煙也道:【怎,怎麽可能?】即便容遠真的堕妖,為什麽形态會和當年妖祖一般?
容遠雙目赤紅,面色冰冷異常。
夠了,都夠了。
他背負的一切都夠了。
天嬰身上的縛仙索也齊齊斷掉,從天空之中掉落,身邊女娣的傀儡瞬間煙消雲散。
容遠展開六翅,接住掉落的天嬰,握住天嬰的手。
天嬰發現他此刻的手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你若讓我去死,我并不會猶豫,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天嬰,“我說了,你若死了,誰來整頓這糟糕的三界?妖祖之子——容知遙。”
天嬰說到此處,衆仙嘩然。
窮奇:“什麽鬼?”
容遠面色卻依然平靜,帶着幾分寵溺的笑意,“你知道了。”
天嬰看着自己鎖骨鏈上挂着的那枚扳指:“你給我看幻象的時候,我覺得妖祖和你有幾分相似,我還看到了萬妖之祖手上的扳指,和你手上這枚一模一樣。”
那些幻象是容遠意識的展現,也就是說在他心中萬妖之祖本該是那個樣子。
“你當時說這枚扳指是你的心理依托,這個心理依托,是你父親對吧。”
容遠:“我們天嬰真是聰明。怕不怕?我現在這個樣子?”
妖族堕妖之前已修得仙身,所以容遠生來仙骨,卻又流着妖血,是三界之中至奇的一個嬰孩。
此後,容遠與女娣一步步制定計劃,為了計劃順利,為了行事方便,為了掌控孤神殿,他一直以仙身現世,一直壓抑着沉睡的妖祖之血。
天嬰:“我說過呀,我是妖,不怕妖,我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和幻象裏的妖祖一樣威風。”
他撫摸着她的臉,“我收拾完他們,帶你回家,好不好?”
天嬰搖了搖頭:“容遠,不要再瘋下去了,你是英雄,我依然敬你,但是,我已經不愛你了。”
容遠血紅的雙瞳撕裂一般顫了顫。
這句話她說了無數次,每一次他都一樣的心痛,每一次他都無法接受。
容遠緊緊抱着她。
天嬰繼續道:“放手吧,放下你的執念,放過彼此吧。”
而此刻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回神的衆仙大駭:“這,這到底是什麽一回事?”
窮奇的靈識退到了一旁,想起在桃源村外兩人互侵識海後,容遠道:“若非我父親,怎麽會有你,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
當時窮奇以為他口中的這個父親是造物主孤神,以為容遠狂妄自大。
沒有想到,是妖祖。
星辰雙腿發軟,看着全身散發着妖氣的容遠,“神,神君?為什麽,為什麽會這副模樣?”
無澤那雙蒼老的眼差點破碎,用浮塵指着容遠,“剛才那妖女說的妖祖之子是怎麽一回事?”
他不願意相信,但是眼前一切卻讓他無法不信。
星辰:“神君,你,你不是孤神之子嗎?”
容遠放下天嬰,将她護在身後,冷笑:“孤神之子?不是你們一廂情願這麽認為的嗎?”
衆仙驚愕。
“什麽?當初蘇眉說你是孤神之子,你不是……”他們想起,是的,他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過。
有曾經對容遠深信不疑的仙官忍不住問:“那你如何與孤神通靈?”
容遠站在祭壇上,六翅緩緩扇動,冷漠地以一種睥睨衆生之态蔑視一切。
“我從未與他通靈過。”
仙官:“那你怎麽總是料事如神?”
容遠:“推算。”每一件事他都算出了無數的可能,然後幾率最大的那一個往往就是答案。
衆仙官無語。
又有仙官問:“為什麽銀龍對你的血那麽敏感?見你的血似是瘋狂一般。”
問完後容遠冷笑,似是根本不屑去回答這個問題。
這時候無澤鐵青着臉,恍然大悟一般,“銀龍,銀龍是當年衆仙畏懼妖族,懇求孤神,孤神賜給九重天的護海神,銀龍是因妖族而存在的!”
“所以妖祖是銀龍注定的宿命之敵,而你身上流着妖祖的血,所以他也視你為宿敵,遇到你的血能夠發狂。”
第一次發狂吃了燭比,第二次暴怒翻江倒海,大亂饕餮船隊。
因為容遠殺的一直是妖,所以他們根本沒有想到他身上留着的是妖血才能使銀龍發怒。
在蘇眉的引導下,他們将一切可能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思考。
無澤:“那你的血為什麽能夠打開虛空之門!”
孤神絕不可能讓妖祖打開自己的禁地。
容遠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因為女娣可以打開虛空之門,而我身上和她留着相同的血液。”
無澤:“女娣?女娣?女娣與你又是什麽關系!女娣與孤神的孩子又到哪裏去了?”
容遠:“她是我姐姐。因為我們長得相似,你們知道她與孤神的關系,所以受蘇眉幾句話的引導就先入為主地将她當成了我母親。”
“她與孤神确實如你們所知有一個孩子,但是孤神怕自己的孩子動搖他的神權,生下來的第三天在女娣面前親手殺了他。”
無澤驚怒得全身發抖:“所以,所以你一直在騙我們。”
所以容遠一直在做一個局,把九重天上的無論是妖還是仙都騙得團團轉。
天嬰久久不能平複。
前世衆人都在猜測容遠的身份,當他被以孤神之子的名義推上權力頂峰的時候,天嬰就覺得很奇怪,但是說不出哪裏奇怪。
聽到孤神殺了自己的孩子,天嬰萬般驚愕。
這就是他們敬仰供奉的神嗎?
然而好像無澤他們卻并不震驚孤神殺子一事,好像理所當然一般,只問:“那女娣竟是萬妖之祖的女兒?”
容遠淡淡蔑視的一瞥,代表默認。
無澤:“不可能!不可能!孤神不會不知道,孤神怎麽會娶一只血脈肮髒的妖女?”
天嬰:為什麽孤神都殺親生兒子了,這些神官在意的卻還只是血脈?
容遠聽到血脈肮髒之時冷笑了一下,繼續道:“他當然知道。”
“衆生在他眼中皆是刍狗,仙妖人畜皆無區別。”
“你說妖的血脈肮髒,殊不知在孤神眼中你與妖一樣鄙陋。”
聽到此處,無澤臉色鐵青,“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容遠不想再與他解釋,緩緩擡起那血色的雙目,一字一句冷冷問道:“好了,死前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無澤震怒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容遠伸出一只修長的手,白光一閃,出現了他的本命武器:疾空傘。
一字一句答道:“戮神。”
這兩字一出,滿堂皆驚,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包括天嬰和窮奇。
容遠笑道:“我與女娣姐弟二人,我們生來就是為了戮神而活!女娣接近他,蠱惑他,獻祭了自己的一生,就是為了殺他。”
在容遠的幫助下,女娣成功了。
這一番話可謂是石破天驚。
妖風之中無澤的浮塵還顫抖着向容遠:“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做?”
看了看周圍,道:“為什麽?你們先看看自己是什麽樣的怪物?”
“僅僅一個孤神的虛名,就可以讓你們瘋狂至此,讓你們屠戮無辜!排除異己!這真是不讓人意外。”
“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暴虐,無情,自大,狹隘的神!”
無澤:“你,你,你,大膽,居然敢如此污蔑孤神。”
容遠笑了:“真是一幫蠢貨。”
死到臨頭都看不清。
容遠的笑涼薄又妖冶,充滿了諷刺。
容遠手一抖,手中的疾空傘變成了一把利劍。
“你們濫用私刑,濫殺無辜,現在我就替天行道,滅了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蠢貨。”
無澤:“大膽!你現在身受重傷,真以為你能活着走出這孤神殿嗎?覺得我們萬千仙族會放了你嗎?”
容遠笑了一聲,道:“真蠢。”
說罷,手中出現一塊黑色令牌。
衆仙見那令牌皆是面色慘白,那是容遠收編的饕餮的九十萬聖甲兵。
這一世他願意屈身為孤神之子,為的就是在“升仙簿”上寫下這九十萬聖甲兵的姓名。
絕對的軍權在手,他可以省去太多時間,做自己該做的事。
那黑色令牌赤光閃爍,忽然之間黑壓壓一片大軍出現在天際将他們包圍。
容遠冷冷對他們做出了審判:“殺無赦。”
天嬰沒有想到,前世容遠結束萬妖之亂時的那場腥風血雨在這一世再現。
甚至更決絕,更狠厲。
不過對象不是妖族,而是孤神殿上一衆仙官。
饕餮殘留的九十萬勇猛好戰的聖甲兵很快就将本就已經零落還未複蘇的仙官抓獲。
孤神殿上的仙官全部斬首示衆,屍體吊在九重天的扶桑樹上,以儆效尤。
而那十三位神官,在孤神殿前一一被賜抽骨之刑,除了少數長老外,大多數年邁的神官長老,都沒挺到最後,在抽骨途中被一一痛死。
至于無澤在內挺過了抽骨之刑的幸存者,抽骨之後,沒骨骼支持的皮肉被吊在孤神殿正門口慢慢風幹成皮。
即便如此,容遠也不讓他們死,總是在臨死前給他們續了一口靈氣,讓他們如人皮旗幟一般挂在孤神殿前茍延殘喘。
他們一雙布滿血絲枯黃的眼睛,在人皮上不斷痛苦地轉動着。
以這可怖的姿态守護着他的孤神像,以及孤神殿上一堆堆皚皚白骨。
……
星辰跪在生司閣中苦苦哀求容遠,光潔飽滿的額頭都磕出了血。
“神君,不,妖祖,求求你,你救過我也利用過我。”容遠一直對她不算苛刻,也一直對她沒有出手,應該還是念着一點舊情。
容遠在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的孤神殿上幻化了一張黑色的座椅,他撐着頭淡淡看着下面的星辰。
他依然一身灼灼白衣,黑發披瀉,目光很淡,雖收斂了之前睥睨衆生的銳氣,但是那雙寶石般的紅眸,卻像一朵白蓮之中血紅的花蕊。
聖潔卻妖異。
讓人心魂不定,又徒生畏懼。
終于,他緩緩開口:“你一心只想做人上人,那便将你送給窮奇和親,緩和兩族關系。盡一次公主的義務。”
他語氣很平靜,一點波瀾都沒有,星辰的心卻顫了顫。
窮奇,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窮奇?那個最喜歡生吃仙肉的窮奇?
她心中惶恐,但是卻抱着一絲僥幸。
她生得美貌,只要能讨窮奇歡心,一切都還有希望。
看來容遠還是給自己留了一絲生路,看來他還是在意自己的。
就在這時,容遠淡淡道:“六尾,你負責送親。”
這句話一出,星辰宛如晴天霹靂。
“神君?”
她再看容遠之時,只看見他那雙不再血紅,琥珀一般透明的眼,宛如沉澱千年的湖泊,看似清澈平靜,卻不知下面藏着多少詭谲,多少屍骨。
他一句殺伐的話都沒說,卻是給自己判了最狠的刑罰。
她一下子全身無力,跪了下來,“神君,不要這樣……”
而容遠已經站了起來,轉身離開,他獨自走向了生司閣,走到天嬰住過的地方。
看着她留下來的每一件東西,然後拿起她用過的梳子,取下挂在上面的發絲,放在唇下輕輕一吻。
那本已經恢複琥珀色的眼睛再次開始泛紅。
他心中不斷重複着她的話:
——“我已經不愛你了,我們放過彼此吧。”——
天嬰,我無法放過自己,只能做到放過你,這一百年,讓你過你想要的生活。
星辰看到六尾狐一步步走近,她便一步步後退。
六尾狐的臉上有一道指甲印,當時自己抓她臉時在指甲上面施了法,傷口被灼燒,不能恢複。
六尾那張曾經豔壓三界的臉如今有了一個瑕疵,就像美璧上一道裂痕。
星辰一步步後退,她看着六尾,“你要做什麽?我是去和親的公主!”
聽到“公主”二字,六尾狐笑出聲來,“公主?事到如今你真的還覺得自己是公主?還是曾經那個被捧在手裏的掌上明珠?”
“醒醒吧,主上他捧在手中的明珠只有一顆——就是小天嬰。”
“對了,她豈止是主上的掌上明珠?她更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是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的寶貝。”
“你傷了她,你真的覺得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嗎?”
星辰不斷搖頭,“我不懂,我不懂,那只鄉下兔子到底哪裏好?”
六尾狐搖了搖頭:“你這樣的人是永遠不會懂的。”
星辰想要逃跑,卻被六尾施了法術困住。
六尾厲聲道:“把她給我捉住!”
星辰哭喊道:“你們好大膽子,放肆!放肆!我是要去和親的公主!”
但是不待她話說完,就被兩位聖甲兵按在地上。
六尾活動着自己的十根手指,纖纖玉指頃刻間變成了狐爪的模樣,上面的指尖每一根都兩寸來長,尖銳無比,散着冷光。
星辰:“你,你做什麽?”
六尾:“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欺我之人,我必以百倍奉還。”
只聽見一陣陣凄慘的哭喊尖叫。
六尾用指甲在她臉上劃了一道道網格,若說六尾的臉是美璧上的一道裂痕,那星辰此刻整張臉用稀爛來形容也不過分。
哪怕星辰母妃在世,也認不出她。
不僅如此,六尾還在她破了相後,扯着她的頭發扯着頭皮拖到了鏡前,讓她将自己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耳邊吐着熱氣:“看看,曾經清麗不可方物的天界第一美人,現在什麽樣?”
星辰在慘叫聲中被自己吓暈了過去。
然而星辰以為的噩夢并沒有就此結束,六尾依然将她送上了和親的仙攆。
窮奇聽說容遠居然單方面給自己強送了一個仙族公主來和親,一怒之下準備将這送親隊伍一舉殲滅,但是看到送親的六尾狐時,卻最終放下了手中的大弓。
這是天嬰引薦給他的人。
他放了送親隊伍一條活路,讓裏面的公主下來。
在他旁邊的将領粗暴地扯下星辰頭上的蓋頭時,就連這些妖都吓得大喊:“什麽妖怪啊!”
窮奇大怒:“容遠這厮,居然讓這麽一個醜得比鬼還醜的女人來羞辱老子!”
他的黑鳥在天空徘徊,用呱噪的聲音道:“啊,太醜了,啊!我眼睛要瞎了~太可怕了~啊!鬼啊~”
星辰一生被誇美貌,如今醜得讓窮奇都吓了一跳,受此屈辱,她恨不得現在就去死。
但是偏偏,她沒有自盡的勇氣。
窮奇怒道:“啥玩意,這麽醜,這皮我都不想要,拖下去活埋了吧。”
星辰眼淚留下來落入了她未愈合的傷口之中,痛得她流了更多淚,“大王饒命。”
這樣一喊,面目更顯猙獰。
這時候六尾在一旁道:“星辰公主在九重天沒少‘照顧’天嬰,要不還是請大王饒她一命。畢竟這是一位高高在上,養尊處優的公主呢。”
窮奇聽到此處冷哼一聲,“容遠這厮,心就是又狠又髒。這種事情,他都要利用我。”
他冷冷看着星辰,道:“好啊,本王饒你一命。”
星辰正要磕頭跪謝,窮奇接着道:“廢了修為,拖去萬魔窟。”
星辰那雙布滿血絲空洞的眼震了震。
星辰聽過萬魔窟,那是比人間貧民窟還要貧瘠兇殘的地方。
窮奇看着她,偏着腦袋道:“我特別想看高高在上的天界公主,在外面魔界屋檐下面瑟瑟發抖地躲雨,爬在地上舔潲水填肚子的日子。”
“畢竟你這張臉,賣到窯子,都沒誰要。”
星辰保住了命,卻在絕望之中生不如死。
她在萬魔窟流浪,過着最低賤的生活,終于明白生在泥潭,那些上等人卻從來不給予自己一絲憐憫的滋味。
終于也明白了什麽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終于成為了自己口中那些最卑賤的存在。
至于六尾狐沒有繼續跟容遠,也沒有投靠窮奇,她說她想找個合适的地方開一家法寶鋪子,過過小日子,看看自己這一生到底想要啥。
她時不時地給桃源村的天嬰寫信,将她知道的一切飛鴿傳書給自己。
容遠收拾完當日的仙官後,并沒有追繳其餘仙族,甚至沒有去找窮奇算賬。
說不知道他又在謀劃什麽。
天嬰隐隐覺得,也許只是因為他累了,不想再生戰亂。
而至于容遠為什麽一定要殺孤神,他沒有解釋。
而世人都以為他與女娣,是為了奪得孤神的神權。
天嬰對此并不認可,天嬰覺得容遠內心真正渴求的并不是權力,前世的他應該已經到達了權力的頂峰,若他貪戀權力,為什麽會扭轉時空?
天嬰覺得他或許只是渴望擺脫孤獨。
他又怎麽會再去走上孤神這條注定孤獨的路呢?
她還猶記當初,容遠手持兵符調動九十萬聖甲兵,整個孤神殿上殺戮漫天。
他撐着疾空傘在血雨腥風之中,踩着帶血的碎石從容不迫地向自己走來,姿态娴雅,不徐不疾。與那漫天厮殺的神殿格格不入。
當時的自己吓得坐在地上。他收了傘,迎着梅花般的血雨,蹲在自己面前。
那三對翅膀在身後擋住了自己所有的視線,将自己與那殘忍的世界隔絕。
那雙寶石一般妖冶的紅色雙瞳,似有千言萬語,充滿了混沌的掙紮和猶豫。
最終他終于正視自己,最終眸中的情緒慢慢沉澱,變成了消沉與悲哀。
他用帶血的手輕輕擡起了自己的下巴。
“走吧。”
天嬰微微一愣,看着面前這已現妖形,帶着幾分妖冶卻依然風神隽永的青年。
她有些害怕地想往後面縮一縮。
容遠:“去你的桃源村。”
天嬰本來準備搖頭。容遠執着她下巴的手卻讓她的頭動彈不得。
容遠:“在桃源村過你想要的日子,嫁一個你想嫁的人。”
容遠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天嬰感覺到他的手在漸漸收緊,讓她感覺到了有些疼痛。
他也知道她有些痛,有些強勢卻又絕望地希望她能記得自己。
這話從容遠的口中說出來詭異又讓天嬰感到詭異又驚愕。
他智取了燭比的命,利用窮奇,連環計生擒了饕餮,做局名正言順獲得了九十萬的兵權。
他的話真假難辨,仙妖兩界都被他翻弄于股掌之間。
而那樣一個要重啓時空的人,居然現在說讓自己去嫁人?
聽起來都毛骨悚然。
容遠想了想,艱難的道:“那個秀才……你若喜歡,便嫁吧。”總比桃源村其他阿貓阿狗好些。
天嬰瞳孔地震,只以為他堕妖之後在說反話,吓得有些發抖。
容遠用指腹一點一點描摹她的臉。
天嬰,你以為我舍得嗎?我等了數萬年,逆轉了兩次時空,終于等到了你。
可你為了擺脫我,卻要用燃魂術燃盡七魂六魄,寧願永不超生,永不入輪回。
你若魂魄盡消,永不超生,我在這世間又有什麽意義?
我又能拿你怎麽辦?
他看着她,一雙眼中帶着了無奈,“去吧,不準再提燃魂術的事,不然我馬上把你抓回來。”
這一世自由自在地做一只快樂的小兔子。
一切的罪孽都由我來背負。
即便如此,天嬰一雙受驚幼犬般的眼睛還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容遠。
她不知道容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容遠松開鉗住她下巴的手,三只修長的手指立了起來,“我容遠對天地發誓,永生永世絕不傷害桃源村村民半分,若是違誓,便讓我……”
便讓他如何呢?
他又還有什麽可以失去?
他除了一身使命,三生執念,除了滿目瘡痍,他還剩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