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而水鏡前的容遠,一口血吐在了帕子上。
幸而容遠只是随口一說。
他不會真的屈尊降貴到下凡去為難一個人間書生。
只是這樣的容遠, 蘇眉第一次見。
天嬰看着秀才,“表妹?”
秀才道:“你, 你說, 說,你是遠方來投奔我的表妹,咱們男女有別, 住, 住我家裏不方便,你可以和妞妞睡一房, 幫忙照, 照顧妞妞。”
天嬰突然眼中冒出了崇拜, 從地上跳起來拍手,“秀才!你真聰明!”
秀才滿臉通紅撓了撓脖子,“還好……”
蘇眉只聽容遠低哼了一聲,冷冷瞥了那水鏡一眼。
他眼中帶着譏諷,這是蘇眉不曾在容遠臉上看過的表情, 甚至還是對着一個凡間的書生。
做秀才遠房表妹是個好主意。
但是天嬰又想到了一個難題,她若成人, 誰去陪妞妞?
這事她鄭重地想了三日。
第三日趁着妞妞爹娘不在, 她叫來了秀才。
這時候容遠正在與蘇眉探讨下一步的對策,是先征窮奇還是先戮饕餮。
兇獸至惡, 好鬥, 他們不死, 戰争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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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探讨,其實也是蘇眉一人在說, 容遠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蘇眉有些寂寞, 因為平時還有一個青風在, 能與自己辯上一辯。
現在青風“重病在身”,不能出席。
不禁道:“青風那小子,這風寒害了半個多月,傳出去也不怕人恥笑。”
他一時口快說出了這話,青風為什麽卧床他心裏清楚,聰明如容遠,應該也清楚。
他看向容遠,幸而容遠沒有什麽表情。
蘇眉此刻覺得小天嬰離開是件對大家都好的事。
這兩人對小天嬰的感情都到了不想遮掩的地步。
若她繼續呆在這裏,容遠和青風的關系又将何去何從?
天嬰叫來了秀才,把秀才往柴房帶。
蘇眉心一懸,心想不會吧,小天嬰不會又到發熱期了吧,要不要那麽主動?
他緊忙把目光從水鏡中上移開。
但是到了柴房門口,卻聽天嬰對秀才囑咐道:“你記住,我若不出來,你無論如何不能開門,也不能進來。”
秀才不疑有他,就點了點頭。
蘇眉:“這小天嬰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容遠卻眉頭緊鎖,看着懸空的水鏡。
見天嬰進去後鎖上了柴房的門,四處看了一圈,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毫無猶豫地朝自己心口刨去。
容遠豁然站了起來,身體顫了顫。
蘇眉也抽了一口冷氣。
在兩人震顫的瞳孔中,只見她一滴心頭血落在了地上,但是沒有滲入地底。
而是在地上慢慢變成了化成一只兔子的形狀。
然後突然金光大作,化成了一只與她原身一模一樣的兔子。
然而失去一滴心頭血的天嬰此刻也化成了原身,躺在地上舔着她帶血的傷口。舔着她染了血的毛。
蘇眉:“她在做什麽?”
容遠:“她化成人身以便照顧那人界女童,然後用心頭血做了一個自己的替身陪伴在她身邊。”
蘇眉驚愕:“随便幻化一只兔子不行嗎?”
容遠:“她不願騙那女童。”而且只有她的心頭血所化的分/身才有和她一樣的靈性。
蘇眉心中不免震撼。
其實當她在三清殿上用自己的命換妞妞的命時,他就應該知道她是怎樣一個性格。
當她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可以親手刨開心将心獻給對方,近乎執拗,近乎是傻。
蘇眉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被她所在意,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
容遠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
前生,她是否這麽毫無保留地在意着自己?
或許,應該是的。
或許前世她也這樣把心剖給了自己。
天嬰蜷在柴房爬不起來。
這滴心頭血去了她差點半條命,幸好容遠不知道,不然應該會氣得七竅生煙。
但她又覺得自己也不算失約,自己說過百年後要回去,卻沒向他保證自己回去後草種已經結成。
蘇眉:“如此一來,草種成熟的時間怕又要推後數十年。”
容遠轉身離開,蘇眉發現他居然沒有追究天嬰,但是那張臉的臉色卻極為蒼白。
他看着水鏡的眼睛帶着幾分隐痛。
天嬰分/身的兔兔去陪了妞妞,而天嬰本體卻蜷在秀才房中修養了半月。
秀才給她一些幹草,甚至還在這饑荒的冬天,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胡蘿蔔給了她,天嬰沒有吃,因為她可以吃幹草,但是秀才卻不能。
就在第十五日,她能夠重新變成了人形,以秀才遠方表妹的身份出現在冬雪中的桃源村,住在了妞妞家。
妞妞的爹娘完全記不起來當時是天嬰救了他們。
而天嬰也只是想以凡人的身份呆在這裏,所以這樣對她而言最好。
秀才和妞妞一家經歷劫難,基本上也成了一家人,所以很爽快地接受了秀才的“表妹”。
桃源村曾經并未那麽荒涼,被妖軍洗劫後暴露在妖魔視線中,時不時地有妖魔搗亂,家家戶戶很長一段時間閉門不出,不敢耕作,不敢買賣,整個村越來越蕭條。
沒人發現自從多了這個表妹以後,桃源村再也沒有妖魔來侵擾過,都以為是菩薩顯靈。
卻不知天嬰在整個村莊的附近布下了結界,靠近的妖魔都被她的藤條絞殺,拉入地底給果樹做了肥料。
沒有多久,周圍妖魔們便都知道桃源村有個大妖守護,沒誰敢輕易靠近。
天氣轉暖,春雨初至。
搬到桃源村人越來越多,桃源村越來越熱鬧。
天嬰這些時日在家幫妞妞娘織布。
她的布織得極為精美,村中的人都願意用家裏的各種東西來換她的布。
他們的日子越來越好,甚至準備年初重新把房子改建一下。
當然有人甚至不換布,卻總來給天嬰送東西的。
比如殺豬匠家的王二,隔三差五會送些豬肉來,獵戶小李也會時不時送來幾只他們上山打的野兔來,還有菜農小周,也會送些菜,說是鄰裏照應。
雖然桃源村的村民團結互助,但天嬰沒來前,他們并沒有“互助”到這一步。
他們的心思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每當對此秀才暗暗懊惱時,妞妞娘就在一旁捂嘴笑着,有時候撺掇着秀才說出自己的心思,秀才卻只是紅着臉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妞妞娘便笑着搖頭。
天嬰織得最好的布都是留給妞妞的。
妞妞坐在她膝蓋上抱着兔兔玩耍,她就摟着妞妞給她做衣裳。
四歲的,五歲的,六歲的……
容遠看着水鏡中她一針一線認真做着衣服的模樣。
回憶再次湧來。
……
自從她做嫁衣被自己發現後,自己便出去辦事,去了很久,回來後也沒有告知她。
他又怎麽可能與她成婚?
但是到了第三日,他回來的消息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卻一直沒有來。
或許是那日自己的态度太過冷絕?
他想了想,向西廂回廊走去。
小妖正低着頭一針一線地縫着什麽,發現他來,急忙藏到了身後。
“大人……”她看到自己是欣喜的,但是又有些害怕,自己上次還是傷着了她。
“這次又藏了什麽?”容遠的聲音柔和了許多。
小妖感受到他的溫柔,這才放松了許多。
小妖這才把後面的東西拿出來,是一條白袍。
“大人,我想了想,那日我唐突了。”天嬰低着頭,“仙妖殊途,你又是大祭司,仙族怎麽會讓你娶一只妖呢?”
然後她提起衣服站起來,拿着那件做好的白袍,“大人,我給你做的衣服,你看合适不?”
他看着小妖,不自禁地揉了揉她的耳朵。
他帶着薄繭的手指觸碰到她耳垂之時,她突然通電一般,顫栗了一下。
她有些想躲,但是卻最終沒躲。
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容遠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眼中帶着笑意。
至于那件白袍,他是個極其挑剔的人,一眼看出了有兩處針腳沒有對齊。
他沒有拒絕,卻從來沒有穿那件衣服。
後來,她發現了這點,并沒有氣餒,日以繼日一件又一件地做着衣服,每一件送給容遠的衣服都完美無缺。
當自己穿上她做的衣服時,她笑盈盈地道:“大人,我一直給你做衣衫好不好?只給你一人做。”
……
容遠猛然回神,從記憶中抽離。
他看向自己的衣櫃,裏面還挂着那件被粗暴刷破了的大氅。
想得到她刷這件衣服時多麽的厭煩和不耐,那一針一線的溫柔都成了過去,不可追及的過去。
敲門聲傳來。
天嬰沒有扭頭也知道是秀才來教妞妞寫字。
秀才搓着凍得通紅的手,看着天嬰手中的花棉襖,牙齒都打着哆嗦,卻不斷贊美:“做得真好,你手真巧。”
天嬰看着秀才那滿是補丁,洗得發白的棉襖,道:“秀才,我給你做件棉襖好不好?”
九重天四季如春,沒有嚴冬,而容遠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臉色比從雪中走來的秀才還要冷白。
腦中回憶起了她前世的聲音:‘大人,我一直給你做衣衫好不好?只給你一人做。’
他的心像被什麽紮了一下。
秀才頓時滿臉通紅,急忙擺手:“這這這,不不不,那那那,都快春天了,做什麽棉襖,太浪費了,太浪費了。”
容遠盯着秀才,一雙琥珀色的眼中蒙了一層黑霧。
天嬰把妞妞從膝蓋上放了下來,從身後摸了一件藏起來的衣服,“嗖!”地放在了身前。
“哈哈,你看!我已經做好了!”
她從凳子上站起來,提着衣服到了秀才面前,“你快試試合适不?”
當秀才穿上天嬰那件新做的襖子,百般歡喜,手摸着襖子,口中卻不停道:“都春天了,做襖子太浪費了,挨一挨,就過去了,浪費,浪費。”
天嬰背着手歡快道:“天氣暖了我再給你做春天的。”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容遠雙眼中的黑霧在翻騰。
因“風寒”躺了半月有餘的青風今日終于振作了起來,剛從三清殿回來,便遇到了院中在剪月桂花枝的蘇眉。
青風:“佩服你一天閑情雅致。”
他們都有處理不完的事堆積在面前,但是蘇眉總能抽出一些閑暇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蘇眉笑了笑,繼續剪着花枝。
青風:“此次大勝,饕餮大悅,準備再給我三十萬大軍,乘勝追擊窮奇。”
蘇眉放下了剪子,說實話,這段時間因為沒有青風與他讨論戰事,他憋得正慌,于是道:“你同意了?”
青風道:“我來向神君請示。”
蘇眉:“你意見如何?”
青風:“我倒是覺得本來我們計劃就是對饕餮窮奇逐個擊破,此時饕餮利用我去滅窮奇,正好讓他們互相消磨。”
蘇眉:“難得我二人想法一致,只是窮奇兇橫,能逼退他未必能滅掉他,你自己務必小心。”
青風:“我知道,畢竟上一戰,他連燃魂陣都沒出。”
兩人在空中的回廊中走着,衣袍時不時被風拂起袍角,露出衣袍裏精致華麗的暗紋。
青風沉默像是在想着什麽,蘇眉猜到了他在想什麽,卻也閉口不提。
終于,青風還是開口:“天嬰她……”
蘇眉:“在桃源村,很好。”
青風并不意外,那只傻兔子必然會去桃源村找那小童報恩,而她生為容器,即便神君答應讓她自由百年,也不可能完全置她于不顧,一定會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一切,都順理成章。
“是你在看着她嗎?”
“神君親自看着。”但出于某種心态,蘇眉加了一句,“應該是神君元神受損未恢複,休息時順便就看看了。”
“神君還沒恢複?”青風有些擔憂,上次神君元神離體為他護陣克制窮奇,這才受的傷。
蘇眉嘆了口氣。
是啊,本該早就恢複的,若他不看那面水鏡的話。但這話他卻不能對青風說。
青風加快了腳步,“我去看看神君。”
蘇眉緊跟其後。
容遠在凝沙室,他正低頭看着地圖,并不像蘇眉說的那般讓人擔憂,反而一如既往的英姿勃發,從容自如,以至于青風沒有發現他蒼白的臉色,而是一眼看到了那懸在空中的水鏡。
水鏡之中,一個穿着紅襖的少女正在做衣服,旁邊站着一個穿着青色棉襖的青年,一旁還蹲着一個正在喂兔子的女童。
房中一切的擺設都很簡陋,甚至是破舊,但是卻莫名有着一種讓青風難受的和諧和溫馨。
“這男的是誰?”
蘇眉:“那個秀才。”
聽到“那個秀才”青風立刻明白了是哪個秀才,一雙隔着水鏡的眼睛都快冒出火來。
“她是瞎了嗎?”
這句話明明是突兀的,但是偏偏在這鳴沙室中的所有人都沒發現這個突兀。
蘇眉:“這秀才五官端正,甚至勉強算得上清秀。”
青風“呵”了一聲,“就那身板,怕是挑不了兩桶水。”
蘇眉:“他可以每次挑兩個半桶,然後跑兩趟。”
青風又“呵”了一聲,“他那個子是被扁擔壓得那麽矮的嗎?”
蘇眉:“凡間大多數人都營養不足,不是人人都像你這般不愁吃穿能夠長到八尺,他至少沒比天嬰矮。”
青風又“呵”了一聲,很是不屑。
青風盯着水鏡,看着把手揣在袖子裏,彎着腰看着天嬰做衣服,兩腿還冷得打哆嗦的秀才:“男子就該行如風站如松,這般站無站相的模樣看着真是窩囊!”
蘇眉:……
太酸了。
他知道此刻青風打翻了醋壇,就是哪哪都看着秀才不順眼,總能挑出千般不是,所以他也決定不再幫秀才反駁。
而容遠一直垂眼看着地圖,好似根本沒有關心水鏡中的一切,也沒有聽到青風的各種挑刺。
可是蘇眉發現,容遠的臉上沒有血色。
他的臉一天比一天蒼白,此刻幾乎白得快要透明。
蘇眉不知道那邊毫不知情的小天嬰又做了什麽讓神君生氣的事。
雖然她明明也還沒做什麽,青風一進來看到這水鏡就非常生氣。
蘇眉隐隐覺得這水鏡是個禍害。
青風再次打量了一遍那書生,繼續挑刺,“你看他穿的那襖子,明明大了一圈……”
他話音未落,鏡子裏傳來了少女涓涓如流水的聲音,“對了,秀才,我給你做的這襖子合适嗎?”
她話音一落,青風戛然無聲,那張臉“唰”一下變得鐵青。
蘇眉用手扶着額頭,心中大概明白神君大人為什麽沒有血色了。
原來打翻醋壇的不只是青風一個。
青風上上下下打量着秀才那件襖子,那件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襖子。
褪去的血色的臉上帶着幾分不可置信,“她還給他做衣服?”
在九重天,自己給她打掃房間,種菜,洗衣服,她連個香囊都沒給自己做過。
一瞬間一種忌妒從內心蔓延出來。
此時此刻,這個門閥少爺,十七歲成名的少年将軍,十九歲飛升的少年神官,開始嫉妒一個鄉野中揭不開鍋的窮酸書生。
沒錯,青風嫉妒得那雙眼都開始發紅。
秀才急忙道:“合适,合适,特別合适。”
天嬰看了看,“可我怎麽覺得好像大了,你脫下來,我給你改改。”
秀才急忙捂住衣服,十分舍不得, “不大不大,也許明年我就吃胖了。”
少女燦爛一笑,“秀才,你真随和,我原來給人做衣服,哪怕一個針腳對不上,他都不會穿的。”
終于在一旁看地圖,像神像一般的容遠手指捏成了拳頭。
秀才幾乎和青風是同時開口。
“你給誰做的?”
“她還給誰做?”
秀才發現自己失态,急忙道:“不不,我就是想問,誰那麽挑剔?”
青風卻明白這一世她房間裏連一根針都沒有,她說的應該是前世。
天嬰縫着衣服,道:“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人罷了。”
她說這句話時候語氣很平靜,沒有委屈,沒有抱怨,就像在陳述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描述一個不值一提的人。
蘇眉看向了容遠,容遠只是撐着桌子,他隐隐覺得此刻的神君并非生氣,而是無力。
秀才聽天嬰這麽說沒有追問下去,只是安靜看着天嬰縫完最後一針。
“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天嬰:“胡蘿蔔羹。”
秀才準備離開,看見天嬰放下了手中妞妞的小衣服,從身後拿了一匹紅布。
秀才知道這豔麗的紅代表什麽,“天嬰,你現在就給妞妞做嫁衣是不是太早了?”
天嬰看着手中紅布:“是給我自己做的。”
蘇眉清晰地看見青風晃了晃,容遠緩緩擡起了頭。
蘇眉聽到了青風拳頭捏得咔咔作響的聲音,看到容遠眼中冒出的冷焰。
終于他還是開口勸道,“其實她執意下人間,這些不都是必然的嗎?”
青風的臉色白得跟紙一般。
她雖是妖,但是卻是個渴望過平凡日子的妖,她有一顆凡人的心。
而自己跟着容遠身負重任,身上挑着萬千生靈的命運,他沒有資格過普通的日子,就連“喜歡她”三個字都沒資格說出口。
他看着天嬰手上的紅衣有些惶恐,連連退了三步,最終卻是落荒而逃,連招呼都沒給容遠打就逃出了這凝沙室。
青風走後容遠從書桌後繞了過來,看着水鏡。
容遠依然凝視着鏡中臉頰,鼻頭,指尖都凍得有些紅的少女。
容遠的唇色比平時淡了很多,更讓他顯得疏冷,淡漠。
卻又有幾分從未見過的脆弱。
書生整個人都是一震,“你,你自己的,你?你要嫁人了?”
妞妞也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姐姐要嫁人了?姐姐要去哪裏?”妞妞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得早,隐約知道嫁人就是要分離。
天嬰急忙哄着妞妞,“姐姐即便嫁人也會陪着妞妞的,讓妞妞無病無痛,一生無憂。”
妞妞這才松口氣,天嬰讓兔兔把妞妞帶去了隔壁屋裏玩。
才有些憂慮地道:“我身體問題,還是需要早些找個郎君的。”
所謂的身體問題,就是她不定期又頻繁的發熱期。
秀才嘆了口氣,“你長得如天仙下凡,手又巧,又勤快,對人也真誠,性格又溫柔,不知誰有福氣能夠娶你。”
“我看王二經常來給你送豬肉。他家有五頭豬,家裏條件挺好的。”說完他嘆了一口氣。
天嬰:“可是我不吃豬肉啊,這些豬肉不都是你們吃了嗎?”
想到這裏秀才撓了撓腦袋:“說得也是。”天嬰不吃肉。
“獵戶小李呢?不行,他老獵兔子,這肯定不行。” 秀才又道:“那小周呢?他天天給你送菜,條件比不上王二家,但在咱們村也算家境殷實了。”
天嬰不吃肉可是愛吃菜,沒有比小李更适合的人選了。
天嬰嘆了口氣,“可是他不知道我是妖啊。”
秀才把天嬰是妖這事都給忘了,“這,這……”
天嬰低着頭,“若是發現我是妖,人們終會害怕,會嫌棄,甚至會趕走我的。”
秀才突然道:“我不會!”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都震驚了,一張臉突然漲得通紅。
天嬰一雙水汪汪的眼看着他。
秀才被她一看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間不知怎麽地就打了退堂鼓,急忙擺着手,“啊啊啊啊,不不不不,我不不不,不是那個……”
就連蘇眉都在一旁嘆了口氣,“真沒出息。”
其實蘇眉私心來說,既然天嬰要嫁,他希望她早些嫁出去。
早些絕了九重天上這兩位的心思。
雖然這秀才在他們眼中連普通這個檔次都夠不上,但至少沒什麽壞心。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秀才一眼。
說到九重天院子裏的兩位。
青風的情況蘇眉看得清一些,他屬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是青風應該知道,與她沒有未來,所以也只是在這段一廂情願的感情中獨自痛苦。
而另外一位,要複雜得多。
首先容遠的心思他向來都看不透摸不準。而且他非常懷疑兩人前世有一段牽扯不清的孽緣。
他雖然覺得容遠不像是個會為情所困的人,但是有句話叫萬事無絕對。
況且“情”這個字就是冷靜與理智的克星。
所以,他覺得應該盡快掐斷這段孽緣的火苗,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天嬰早些嫁人。
容遠答應了天嬰給她百年自由,只要天嬰生命沒有危險,她做什麽,容遠也不能幹涉。
此刻蘇眉心想,小天嬰那一招真是狠狠讓這運籌帷幄的大祭司吃了一憋。
天嬰看到秀才急忙否認地模樣,有些失落地垂了頭,“确實,我們也不太适合。”
秀才本不是這個意思,他吞吞嗚嗚準備解釋。
天嬰看了看秀才,想起自己想嫁人的初衷,然後嘆了口氣,“我是兔子精,繁殖欲旺盛,文弱書生的話,應該是吃不消的。” 她說這話時,其實是認真的。這些客觀難題她不得不考慮,畢竟她是妖啊,還是兔妖。
卻不想,只聽到撲通一聲,秀才竟然直挺挺地暈了過去,鼻下流着血。
而水鏡前的容遠,一口血吐在了帕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