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容遠神情淡漠:“戳瞎算了。”
殊不知極遠處的茶樓上, 坐着一白衣青年。
茶樓雅致有格調,但是在這青年的襯托下卻顯得平凡至極。
青年并未穿金戴玉, 但是周身氣質清華, 貴氣天成,甚至帶着幾分不可冒犯的聖潔之意,帶着幾分朦胧卻肆意的美, 看起來似真似幻。
但是面色蒼白, 像是帶着幾分病容。
即便如此,正在喝茶的他依然動作從容, 眉目自帶威儀。
青年周圍恭敬地站着一衆人, 他們高矮胖瘦各有不同。與青年從容不同, 他們一個個背脊繃得筆直,頭卻埋得很低,像是對這看起來斯文俊秀的白衣青年十分懼怕的模樣。
這家店鋪也接待過不少權貴,可已經好久沒見這樣的排場,青年那帶着幾分聖潔, 平靜卻極有壓迫感的氣場讓自己靠近他時都微微有些顫抖。
即便如此卻又被他脫俗的容貌所吸引。
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白衣青年不是他人,正是容遠, 但并非容遠的本尊, 而是他的元神。
這一衆站在他面前低眉順眼的,正是京城一代的地仙。
在這凡間驚現九重天大祭司的元神, 必然是有驚天大事要發生。
他出現的瞬間, 自然是驚動了京城方圓千裏的所有地仙全部前來朝拜。
然而看似, 并未有什麽大事發生。
大祭司動作看似悠閑,一雙眼睛卻看着遠處一個破舊小茶樓中的小妖女, , 眼神是淡漠的, 但如此淡漠的目光中卻湧動着讓人難以察覺的情緒。
Advertisement
一開始他們以為大祭司元神現世,難不成是為了捉拿這只小妖。
這也未免太屠龍刀殺兔子了。
後來大祭司所作所為讓他們咋舌。
大祭司元神離體閃現在這十萬裏外的人間,比起來緝拿妖女,更像要追妻的架勢。
他們心中這麽想,但是誰也不敢說。
要知道書上記載大祭司元神離體都是因為極重要的大事。
現在……這……
這事要從兩個時辰前說起。
透過水鏡看見她踏入了一品鋪,看到各色各樣的糕點,甚至蹲在那裏對着胡蘿蔔糕發呆了許久。
最後卻只是選了一塊桃花糕。
他本以為她會拿起來吃,沒想到她卻只是用指甲摳了一點碎屑舔了舔,然後便打包收了起來。
終于,他放下了手中快要碎成兩瓣的茶杯。
上次元神離體還沒恢複,在沒有蘇眉護法的情況下本不該再做元神離體這般危險的事。
最終看着那對什麽都好奇,卻什麽都舍不得買的傻兔子。
心中微微一痛。
好歹跟了自己一世的姑娘,居然連塊糕點都買不起。
他終于坐不住,再次将元神分離,出現在凡間。
他走進店鋪時,就連掌櫃都吸了一口氣,剛才來的那位姑娘已經清麗不可方物,而這位白衣青年,更是宛如一尊俊美的神像。
冷漠,莊重,如真似幻。
仿佛這種人只該出現在廟宇,而不該出現在這糕點鋪。
青年只淡淡道:“剛才那藍衣女子,看了哪些東西?”
他語氣淡漠,卻讓人有種無法反駁的力量,就像天生的上位者,帶着不可忤逆的威嚴。
于是掌櫃努力回想了剛才被天嬰看過的東西。
容遠的元神自然也沒有攜帶金銀,但是他乃大神臨世,元神出現的瞬間,就驚動了京城方圓幾千裏的地仙。
這些地仙為了巴結這位大神,甚至可以獻祭自己的生命和靈魂,更不要說區區一些金銀,都紛紛追在容遠身後為他買單。
于是整條東市多了一位藍衣少女在前面走,後面跟着一位風度翩翩的白衣青年,白衣青年之後,又跟着一群相貌不同年齡不同的奇人,争相為他買單的奇異風景。
這陣仗,萬妖之亂後,京城的各位老板許久都沒見過了。
于是看那姑娘就跟看財神一樣,恨不得她到自己的店裏來逛一逛。
天嬰在地攤上喝茶時,容遠也找了一家茶樓,遠遠地看着她。
容遠周圍守着那群地仙,無論出于哪種目的都喜歡受一下容遠的照拂。
畢竟他動一動手指,就能讓他們改變一世的命運。
但他們心中奇怪,傳聞中九重天上傾慕他的女仙卻數不勝數,不想今日卻跟在一只女妖後面。
哪怕如今萬妖亂世,仙的心底都是瞧不起妖的。
但是他們想起了九重天那些八卦……
兔妖……
難不成就是傳說中饕餮那位妃子!
難不成那些八卦是真的?
當時有仙官因為她進了孤神殿,為此與大祭司對峙,結果大祭司直接殺了這名仙官不說,仙攆還從屍體上碾過……
想到這裏這些地仙全身打了個抖。
他們不敢摻和九重天的複雜事,也不敢對兔妖有質疑。
只誇她靈動活潑,人見人愛。
容遠只是淡淡一擡眼,他們又一個個都閉了嘴,不敢再議論她。
心中只道:看來這大祭司占有欲比看起來強太多了。
地仙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容遠後面為小妖買單,希望能博紅顏一笑,紅顏一笑後能博大祭司一展顏,連帶他們雞犬升天。
天嬰喝完茶,給了老板銅錢,繼續逛街,逛着逛着,太陽西落。
亂世之中雖然京城沒有宵禁,但是店鋪也都開始紛紛打烊。
話說九重天上少年将軍大勝歸來居然一病不起。
蘇眉讓靈犀去看過了青風,他口口聲聲自己染了風寒。
但要說仙族哪裏會得什麽風寒,心病而已。蘇眉嘆了口氣,來到了青風的院中。
青風并未卧床,只是躺在院中搖椅上,看上月桂樹梢上的那輪圓月,手中拿着一壇酒,那就不是其他,正是他大勝歸來容遠贈的那壇千年月桂。
蘇眉:“怎麽,一個人孤芳賞月?”
青風喝了一口酒,臉上卻沒有喝酒人的潮紅,而是蒼白。
“你可知道人間有個傳說。月亮上住着一只玉兔,每到月圓之夜,就能看到它搗藥的身影。”
蘇眉收了手中折扇:“青風,你我都知道,月亮上沒有兔子,九重天上也不再有。”
青風:“你走吧。”
蘇眉:……
蘇眉嘆了口氣,離開青風的房間,看着那輪月圓,想起了容遠那只月桂樹下搗藥的兔子金簪。
他也感覺到了棋室之中詭異的靈力波動。
一進棋室,見白光閃爍,發現容遠居然有一半元神不在九重天!
蘇眉大駭,“神君!”
他之前元神受損,如今不該再讓元神離體,還是在沒有自己護法的情況下!
況且元神沒有肉身護體會極為脆弱,萬一在人間出了點什麽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蘇眉看着那面浮在空中的有着裂痕的水鏡,剛想開口。
只有一半元神的容遠合着眼,擡起手,阻止了蘇眉接下去的話,只道:“我自有分寸”
蘇眉:……
一段前世的回憶再次湧入了容遠的腦海。
……
那日,他将小妖從無妄海邊抱回來後,小妖雖然恰好過了發熱期,但是卻更加粘着她,也更加依賴他。
他有時候會摸一摸她的腦袋,她就滿臉通紅,若他願意可以聽見她飛快的心跳之聲。
但那時候她會害羞,不敢看自己。
他會壞心地挑起她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心跳那麽快做什麽?”
她那雙星辰一般的眼像蒙了一層水霧一般,快要滴出水來,一張臉也紅得暈開一片片紅暈,像一朵待人摘采的海棠花。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過她飽滿的嘴唇,她驚惶地看着自己,一雙眼睛帶着迷茫和詫異,全身都崩得筆直,僵硬。
眼睛上的睫毛拼命地扇着,像驚慌的蝴蝶,嬌小的身軀也微微顫栗着。
“大人?”她疑惑的嗓音發着顫,“你做什麽?”
未識人事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是本能的有些害怕有些害羞。
他輕笑一聲,道:“唇上有胡蘿蔔屑。”
天嬰急忙捂着嘴,“可是,可是,我今天一天沒吃胡蘿蔔啊。”
“那就是昨天的。”
天嬰,一張臉漲得通紅,急忙捂着嘴跑了出去。
自己撐着頭笑了笑。
後來第二日沒看見她,他眉頭微微蹙起,走到她房間。
他無聲息地開了門,見她正坐在椅子上認真地繡着什麽,發現自己進門,吓得急忙把東西藏在了身後。
“背着我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沒有!”她急忙否認,小臉也是紅的。
他伸出手,“拿來。”
她搖了搖頭。
“聽話。”
不想她還是搖頭,容遠極少見她忤逆自己,微微一俯身,手臂繞到她身後,将她手輕輕一掰開,取出了手上的東西。
但是在他看到那東西時,凝住了。
天嬰卻沒有發現他的異樣,“這是蓋頭,你看我繡了一對鴛鴦,是成雙成對的意思。”
然後她又翻出了一段紅色的布匹,“那個……那個……我也準備自己做嫁衣。”
“嫁衣?”他聲音很冷。
終于,天嬰聽出了不對勁,“大人,怎麽了?”
容遠淡淡看着她:“做這做什麽?”
天嬰擡頭,一派天真地道:“大人,你不會娶我嗎?”
容遠目光冰涼,将那蓋頭放在了手上,冷冷道:“不會。”
說罷,轉身離開。
他不會娶她,永遠不會。
他轉身之時沒有看到,身後天嬰那驚惶愕然不知所措的目光,然後她将身後的手伸出,不知什麽時候手指被針紮了一個洞,她放在嘴裏吮吸着。
眼眶中的淚水轉來轉去,最終忍不住一滴滴落在了手中的蓋頭上。
……
容遠從回憶中出來。
少女身後背了一個個大包袱,進了一家絲緞店。
老板娘看着她格外熱情,直接拉着她的手讓她坐下,還差人給她上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
她覺得秀才說京城人人情淡漠這說得不太對,這不是挺熱情好客的嗎?
真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我的小財神,不,小美人啊,我這裏的東西你多看幾眼,一個都別落下。”老板娘看見她就跟看到真金白銀一般。
天嬰眨巴着眼,“我想問問,這裏有出嫁時的布匹嗎?我想給自己做嫁衣。”
嫁衣?
隔牆聽耳對這些地仙來說自然不算什麽,他們也聽到了小妖的話。
這小妖的身份有些複雜,首先她是饕餮妃子,置辦哪門子的嫁妝?
其次她和大祭司那些流言蜚語,可仙妖殊途,大祭司怎麽可能娶一只小妖。
就算大祭司不顧一切打破禮法禁忌,也不至于到凡間來置辦嫁妝?
難不成這是什麽別樣的情趣?
但是他們轉頭一看大祭司的臉色,看出來并非如此。
這大祭司的一半元神蒼白得可怕。
那這小妖置辦嫁妝來做什麽?
他們着實是想不通,也覺得他們一個個修行之人也本不該想通,更不該淌這灘渾水,只要跟在後面買單就行。
其他的他們并不想知道。
那位綢緞鋪老板娘一聽了然,作為商業奇才的她,只握着天嬰的手親切道:“姑娘!我店裏面所有東西都适合用來置辦嫁妝!!!”
天嬰看着老板娘熱烈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我沒那麽多銀兩。”
“姑娘,別提銀錢這種俗物,你只需負責看就行。”
別人是點石成金,她是目光所過之處都能換為金子!
“姑娘真是好福氣,有那麽個清貴的公子嬌寵着你。”
老板娘忍不住八卦一番,畢竟那位公子到底是誰,他們都很好奇,她在京城這些年從沒見過這號人物。
天嬰:“清貴公子?”
老板娘:“難道你這嫁妝不是為了那白衣清貴公子準備的?”
天嬰偏了偏腦袋,顯然不知道老板娘在說什麽。
天嬰準備給自己做一套嫁衣。
因為每次的發熱期太過難熬,她計劃着把自己嫁出去。
至于嫁給誰,她覺得,這人該是桃源村的,因為妞妞在那裏,她應該陪着妞妞。
而桃源村裏,沒誰穿嬌氣的白衣,也沒誰清貴。
她道:“我不認識什麽白衣清貴公子。”
聽到此處容遠的目光更冷了幾分。
老板娘“啊”了一聲,“不是吧。”
天嬰突然想起了什麽:“我想起來其實是認識一個身份尊貴的白衣男子。”
容遠目光稍稍有了緩和時聽她繼續道:“不過他不可能會娶我,我也絕對不可能會嫁他。”
她話音一落,茶樓裏容遠那一半元神突然閃爍了一下。
“神君……”
九重天上容遠的本體也微微晃了一下。
“神君!”
一旁的蘇眉,立刻作陣給他護法。
老板娘有些錯愕地看着天嬰,心中感慨富人圈子關系複雜,她決定只賺錢,不淌這灘渾水。
天嬰繼續挑選着布料。
她看到一匹心儀的紅布,“五十兩實在太貴了,我買不起,可以便宜一些嗎?五十文可以嗎?”
她在九重天上遇到的容遠青風蘇眉買東西從來不殺價,甚至不問價,這一招是跟村頭大娘學的。
“哎呦媽呀,我的姑奶奶,哪裏有你這樣殺價的啊,這太少了吧,邊角料都不止啊。”
天嬰想了想自己的銀錢,道:“那我去別家看看。”
老板娘一聽那還得了,這姑娘一眼千金,她少看兩眼,自己簡直虧大了,于是咬牙道:“五十文就五十文。”
天嬰拿着那段紅布歡天喜地地走了,老板娘在門口揮着帕子眼巴巴地等那位白衣公子來。
容遠的元神卻只是極其漠然地在茶樓看着這一切,地仙們只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快冰凝。
地仙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終于有人問:“神君,要進去把東西把姑娘看過的東西都買了嗎?”
容遠并未回答。
但是總有幾個不那麽聰明但是又特別愛做出頭鳥的,不想剛跨出去一步,就聽見滋滋的聲音。
看見自己的腳上瞬間被冰凝結。
衆仙們吸了一口冷氣,再看容遠發現他此刻他的元神好像淡了幾分,模糊了幾分。
元神離體,況且是從九重天到人界,這是非常消耗修為,也非常危險的事。
不禁有地仙擔心,“神君,你沒事吧。”
容遠只是看着那蹦蹦跳跳的背影,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喃喃道:“嫁人?”
他聲音極低。
那些地仙不太敢去看這位神君的表情,即便他此刻并沒有任何表情。
天嬰買完了東西也不再留戀京城,背着那堆箱子,朝出城方向走。
金三郎不想她那麽快就要離開,猶豫之下決定帶着狗腿追上去,卻未出巷子就被幾人攔下。
後來據說,那一日,這靠發民難財起家的金家運勢也從此急轉直下,沒多久就落魄了。
因作惡太多,落魄後仇家找上門了,一家人後來過得很是凄慘。
世人都說他家是遭了天譴。
而最後金三郎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記得自己那日自己準備出城,卻被人攔住。
他驕縱慣了,直接叫出鷹犬将攔他的人拿下,誰知道自己的鷹犬還沒出手,就躺了一地。
有一模糊人影在他面前扔了二十個銅板。
說是一位貴人還他的。
而那位傳說中的貴人,金三郎卻連衣角都沒見到一下。
可是為什麽還二十紋錢給自己?他隐約記得是因為一串糖葫蘆。
至于為什麽跟糖葫蘆有關?為什麽那日要追出城?金三郎卻一點都記不起來。
天嬰禦風飛馳,回到了桃源村。
其實她有想過,上次妖軍路過,桃源村的村民會不會搬走。
事實證明,沒有。
因為世間處處是妖魔,他們也沒什麽地方可去,也沒有更多的銀錢來修房子,起鍋竈,置辦家用。
窮人,其實并沒有太多選擇。
天嬰過了百年高處不勝寒的神仙日子,但是在遠遠看着桃源村袅袅炊煙升起時,她才覺得自己落地了,一顆心落下來。
這一刻,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回家了。
她化成兔子,奔跑在自己原來撒歡的那片山坡之上,越過鋪着白雪的山坡來到那個破陋的茅草屋前。
她不得不佩服,容遠确實是個做事妥帖的人,他洗了妞妞那些在九重天那些可怕的回憶,讓妞妞能夠沒有心理陰影地健康成長。
青風也說話算話,渡了妞妞幾十年的壽命。
但是即便如此,妞妞還是同普通的孩子一樣,時不時地會生病。
妞妞全身燒得厲害,妞妞爹娘把最後的積蓄花了從鎮上請來一個大夫,但是妞妞依然沒有退燒,口中只是喃喃念着:“兔兔,兔兔,娘,我想兔兔了,娘,她怎麽還不回來啊……”
兔兔是妞妞給天嬰取的名字。
天嬰這一走快要半年,這四歲的小姑娘卻依然記着自己。
她終于覺得她沒有被這個世間遺忘,自己不只是一個草種的容器。
自己真真正正被在乎着,思念着。
她從門縫中蹿了上去,跳入了妞妞的懷中。
妞妞爹娘一聲驚呼,一眼也認出了天嬰,“兔兔!兔兔回來了!”
燒糊塗的小姑娘撩起了眼皮,“兔兔。”然後緊緊抱着她,揉着她的耳朵,這才沉沉睡了過去。
妞妞父母也因為天嬰的歸來而歡喜。
此刻正值冬季,家徒四壁,家裏一點吃食都沒有,妞妞爹不得不去上山砍柴,妞妞娘則是去鄰居家讨一些米湯,準備給妞妞醒來喝。
夫婦一走,天嬰就化成人形坐在妞妞旁邊,施了一個法術,将妞妞身上的燒褪去。
她轉身準備去擰臉盆中的帕子時,突然看見門口站了一個身影。
天嬰與那身影都同時吓了一跳。
天嬰這才看清了來人,一身青布襖子上全是補丁,頭上梳着一個發髻,是讀書人的打扮。
“秀才?”
秀才卻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天嬰急忙把秀才拖進屋,有些惆悵地看着他,她想學容遠把他的記憶除去,但是這個法術她不太會,萬一把他腦子弄壞了那就糟了。
她嘆了口氣,沒想到報恩第一天居然就被發現了身份。
她準備跟秀才談談。
她點了點秀才眉心,秀才睜開眼詐屍一般坐起來張嘴就準備大叫。
她打斷了他的驚呼:“我是兔兔,我不會害你們。”
秀才這才回過神,“兔兔?什麽兔兔?”
天嬰:“妞妞養的那只兔子。”
天嬰大致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了他,這個大致非常的大致,省去前世,省去容遠。
“我本是想來報恩,不想第一日就被你發現。”天嬰垂了腦袋。
除了那匹紅布外她将從京城帶來的所有東西還有剩下的九兩銀子都擺在了桌子上,“這個你幫我轉交給妞妞一家,我這就走了。”
她以為桃源村是自己的故鄉,沒有想到容遠說得對。
變成妖的她以什麽身份回來?
天下之大,無處為家。
她走出門口的一瞬間,秀才突然叫住了她,“你,你別走。”
天嬰轉過頭,看着秀才。
秀才道:“你不是只惡妖,你是來報恩的對不對?”
天嬰:“你不怕我嗎?”
秀才臉色蒼白,滿頭大汗,雙腿都在打顫,口中卻道:“不,不,不怕,兔,兔子,有什麽好怕的。”
天嬰:“真的嗎?”
秀才:“真,真的,我不是,不是還喂過你蘿蔔嗎?”
雖然秀才兩條腿還在發抖,但天嬰舍不得妞妞,相信了秀才的話。
她又化成了兔子,鑽進了妞妞懷裏。
妞妞娘垂頭喪氣地拿着碗回到家,卻不想家裏多出了無數箱子。
秀才也在家裏。
妞妞娘:“這,這是什麽?”
秀才:“我,我也不知道,一進,進來,來,就有了。”
秀才緊張會結巴,說謊也會結巴。
妞妞娘打開箱子,發現了無數精致無比的糕點,也不管什麽,急忙拿了一塊到女兒面前:“妞兒,快,咱有吃的了。”
妞妞:“娘,這麽好看,真的可以吃嗎?”
妞妞娘也不清楚,看向了秀才。
她也不确定真的可以吃嗎?
作為全村中最見多識廣的人,秀才表示這是京城的糕點。
聽到這裏妞妞娘更舍不得吃,但是還是将糕點盒遞給了秀才,“你吃一些吧,別餓壞了。”
因為這些揭不開鍋的日子,都是秀才接濟他們的,秀才也一天沒吃上東西了。
這時候妞妞爹也回來了。
“你吃你吃。”
“你吃,我不餓。”
“一天沒吃飯,怎麽不餓。”
“來來,我們三人分。”
他們就這樣一塊糕你推我讓,分成三份。
“不愧是京城的東西,真好吃!”
“秀才,你什麽時候考個狀元也帶我們去京城看看。”
“好!等着萬妖亂世過了,重新恢複科舉的時候,我一定帶你們去看看。”
天嬰窩在妞妞懷裏看着他們。
房子裏漏着風,她卻覺得自己很暖。
這裏才是她的家。
糕點被妞妞娘收起來留給妞妞慢慢吃,其他的娃娃也被妞妞娘收起來了,這些娃娃在桃源村根本賣不出去,九兩銀子夠他們撐一段時間,卻不是長久之計。
天嬰總有些覺得自己沒法再做一只是伴着妞妞玩的兔子。
她該挑起這個家的大梁。
妞妞午睡,妞妞爹娘出去謀生,天嬰化成人形,在院子裏嘆氣,把自己的困擾說給了書生聽。
“我想變成人形在他們身邊幫他們。可是他們怎麽可能接受我呢?”天嬰揉着自己的頭發。
這時候秀才道:“要不,要不,你說是我遠方的表妹?”
說完,他的臉泛了一點紅。
十萬裏外的九重天上,正在與蘇眉下棋的容遠微微擡眼看向了水鏡。
蘇眉也看向了水鏡。
“這個秀才,是寫《鳳囚凰》的秀才?”蘇眉問道。
“不是他寫的。”容遠嗓音冰涼。
蘇眉:“是你寫的?”
容遠沒有回答,但是蘇眉心中也有些了然,因為第一次聽那曲子,就是容遠的曲風。
至于為什麽一個才上九重天的小妖會彈容遠的曲子,蘇眉心中其實也有了一些結論。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相信小妖口中的前世,而且他可以想得到,小妖和神君的前世,并非如她所說那麽簡單。
上次容遠元神歸來後元氣大傷,至今沒有恢複。
不僅如此,這次他卻沒有将監視水鏡之事移交給青風或是自己,而是他自己全程在看。
蘇眉思索片刻,然後笑道:“表哥?”
容遠落子,神色平淡。
蘇眉又道:“神君,不知道你聽過一句凡間的話沒有?”
容遠:“到你了。”
蘇眉:“表哥表妹,天生一對。”
容遠瞥了他一眼,那雙琥珀色的眼帶着寒意。
蘇眉裝作不覺,繼續道:“妖精和書生,也是凡間話本的天生一對。”
容遠收回了手,看着蘇眉:“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麽?”
蘇眉:“沒什麽,為小天嬰感到高興罷了。”
容遠:“高興什麽?”
蘇眉:“我覺得她在人間很高興,我看着書生也喜歡她。”
容遠:“不過是見色起意。”
蘇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若是君子就該學柳下惠,而不是總是把目光放在她臉上。”
蘇眉一下不知如何反駁,那書生是會偷偷看兩下她。
可是這難道不正常嗎?
“不看臉,看哪?”
容遠神情淡漠:“戳瞎算了。”
蘇眉:“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