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姜萊張大嘴,整個人呆住了。
接下來,姜萊終于在震驚中聽許明明完整地講述了她與顧晨之間的糾葛往事——
兩人在大學時期的确曾經是戀人,并且感情很好。
然而用許明明自己的話說,她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總忍不住想方設法地去驗證男朋友對自己的忠誠。
起先,結果都是令人滿意的,直到有一次,她聽人慫恿,說服自己的閨蜜去接近顧晨。
那一次,閨蜜沒有回來。
後來當然就是心碎、分手,恰逢畢業季,許明明出國讀研,斷了與顧晨和閨蜜的聯系。
再聽聞對方的消息,竟赫然是閨蜜的死訊——死于分娩過程中突發的羊水栓塞。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閨蜜與顧晨之間又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閨蜜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生的孩子。
閨蜜家境不好,只有一個外婆,老人無力撫養嬰兒,許明明便回國領養了這個孩子。
也說不清是出于愧疚,還是什麽別的心理,她給這個嬰兒起名達利,不是真的源于藝術大師薩爾瓦多達利,而是因為以前她和閨蜜總是親密地互稱“Darling”。
至于顧晨,她只聽說他畢業後去了南方給一位老藝術家做了助理,原本以為再沒機會見面了,誰知今年,他突然回到母校做了外聘講師。
聽完許明明的講述,姜萊的嘴久久都合不上。
她怎麽也想不到,這種小說裏才又的狗血虐心情節會實實在在地發生在自己身邊。
許明明講得還算平靜,但面容語調多少有些悲涼,說到閨蜜去世那裏,都把她給聽哭了。
“沒事的,明明姐,”她擤擤鼻涕,夾着嗓子安慰許明明,“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以後你們肯定可以好好噠。”
“那你幫我約顧晨。”許明明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這回,姜萊沒怎麽猶豫就點了點頭,有點兒義不容辭的感覺。
她覺得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也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尤其像許明明和顧晨之前經歷了那麽多,現在還仍然挂念着對方,實在不該再錯過了。
于是,事情就這樣說定了,地點定在許明明的工作室,時間就定在了幾天之後的元旦。
晚上坐許明明的車回到學校,姜萊意外地宿舍樓下又見到卓烨。
十二月底的雪都,市內已經開始下雪,卓烨站在小路轉角的路燈下,恰好置身于飄飛的細小雪片中,微笑地遠遠看着她。
“卓烨!”姜萊一陣驚喜地跑上前,擡手拍拍卓烨肩頭薄薄的積雪,“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打電——”
話說一半,她忽然反應過來地掏出手機看一眼,果然見到幾個未接來電,連忙擡起頭,沖卓烨抱歉地吐吐舌頭。
一下午光顧着陪許明明聊天,又沒接到卓烨的電話。
“玩什麽了,這麽晚才回來?”卓烨有些無奈地揉揉她的頭,“感冒都沒好,也不知道好好休息。”
“感冒好了!”姜萊連忙答話,故意忽略了他的問題。
其實她十分有沖動把許明明的驚天大秘密告訴卓烨,但由于被許明明嚴格要求保密,只能強忍住。
卓烨帶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沒有追問,只笑笑道:“那你回宿舍吧,我走了。”
“蛤,這就走啦?”姜萊下意識地拉住他一只手,脫口道。
也不知為什麽,明明才見過,又好像很想念,明明很快能再見,又似乎很不舍。
“怎麽,舍不得我?”卓烨仿佛一眼看盡了她那點兒小心思,反手握住她的手,眼中的笑意變得十分具有蠱惑力,“那跟我回家吧。”
姜萊心裏砰砰一動,臉立即就熱了。
轉而,她又晃晃腦袋,嚴詞拒絕:“啊不、不行!我明天還要上課,本來昨前天都缺課了,而且有好幾科馬上要期末考……”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話越說,聲音越小,語氣越不堅定,手也依舊被卓烨攥在手裏。
最終,卓烨沒有帶姜萊回家去,但是陪着她在學校操場轉悠了好幾圈兒,才又重新送她回到宿舍樓下。
校園中很安靜,小雪一直在下,兩個人話不多,但姜萊的心情就如同雪花一樣輕盈透明。
宿舍樓門口,她站在兩級臺階上轉身與卓烨道別,被他用雙臂擁住。
她因為不好意思被別的同學看到,一邊笑一邊慌忙掙紮,可卓烨卻毫不在意地親吻她的嘴和面頰,直到她失去了反抗的力氣才終于放開她。
捂着紅紅的臉飛奔上樓時,姜萊都還覺得暈乎乎的,好不容易調整好表情推門進宿舍,卻被守在門後的老孟和老喬逮了個正着。
“來吧小妹妹,就沒什麽話想跟我們說的麽?”
“诶對,別裝,我們都看見了,那男的誰啊,大幾的,那個系的,快說,我倆好幫你把把關!”
被激情吃瓜的老孟和老喬一邊一個架住,姜萊無處可逃,只好簡單地交代了幾句。
老孟老喬在瘋狂追問細節之後又嘻嘻哈哈地開了一陣她的玩笑,才終于把她給饒了。
姜萊剛在書桌前坐定,一直很安靜的蘇绮雯忽然湊過來,靠在她桌上。
“萊萊你可真不夠意思。”蘇绮雯眼神有些怪異地看着她,“之前問你跟卓烨是不是在一起,你幹嘛騙我說沒有啊。”
“呃,我沒……”姜萊被問得一時有點兒尴尬。
關于之前和蘇绮雯之間的鬧劇,她一直是假裝無事發生的,畢竟大家還要在一個宿舍住,奇怪的話還是不說為好,誰知道,對方會主動來找她要說法。
“這個沒騙你,我們是前兩天才……呃咳,才确定關系的。”姜萊想了想,還是紅着臉解釋了一下。
蘇绮雯聽了,臉色忽然暗下去。
其實原本,她是想聽姜萊承認撒謊,算是給她之前的失敗找個合适的理由,可誰知姜萊卻說了完全相反的話,就像在說——她輸了。
“那恭喜你啊,萊萊。”蘇绮雯怔住片刻,很快扯開一個笑容,但随即又壓低了嗓音,湊到姜萊耳旁,“不過都是同學,提醒一句你別介意啊,像他那種家境的人——”
“謝謝,但是你不用替我操心啦。”姜萊下意識地,立刻開口打斷。
她感受到了蘇绮雯眼中有些詭秘的笑意,也預知了她要說的話。
她頓了一頓,突然摸着頭憨憨地咧嘴一笑,“我知道他家境比我好多了,但家裏有錢又不是他的錯,總不能因為這個就歧視他吧!你看你家也這麽有錢,我都不歧視你!”
說着,她還賤賤地拍了拍蘇绮雯的肩膀,“哎呀绮雯你放心,卓烨很好,我很滿意,嘻!”
姜萊話音落下,在一旁偷聽老孟和老喬突然大聲起哄以表贊同,而這一邊的蘇绮雯已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繃着一張臉回自己的座位了。
看看蘇绮雯僵硬的背影,再看看另一邊正擠眉弄眼用口型誇她“怼得好”的老孟老喬,姜萊聳聳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這個人遠沒有裝出來的那麽潇灑,對于有些事情,也不可能像嘴上說得那麽無所謂。
其實她一直都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與卓烨之間因為所謂的“家境”不同而産生的差異,但這對她來說不算什麽,因為她喜歡的僅僅是他這個人而已,與其他無關,并且她也從不會因為自己是個山裏孩子而自卑。
真正讓她感到自卑的是,她是個連家都沒有的人。
都沒有家,又何談“家境”呢。
偶爾,她會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乘着木桶在河裏漂流的嬰兒,既沒有歸途,也看不清前路,只等着路過的好心人将她打撈。
姜萊在座位上愣了一陣,忍不住那出手機點開卓烨的微信頭像。
然而猶豫了半晌,也只是發過去一顆小小的愛心符號。
接下來的幾天,姜萊為了即将要到來期末考試,幾乎住在了圖書館,每天背書背得暈頭轉向。
卓烨的工作好像也有些忙,雖然每天給她打幾個電話,但一直沒空出時間來學校找她,直到元旦這天上午,才在電話裏約她吃晚飯。
“好啊,诶,但是……”姜萊接到電話時很開心,轉念又有些猶豫地問卓烨,“過節诶,你不用回去陪家裏人吃飯嘛?”
她想起之前她的老爸老媽還在的時候,每年元旦都是一家人一起過,特別熱鬧。
“怎麽,這麽着急,想跟我回家見家長了?”電話那頭,卓烨輕笑。
“什麽嘛!”姜萊騰地臉紅了,氣急道,“我是說你自己!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家長,哎呀不是,我是說,我都……”
電話裏,卓烨的笑聲打斷了姜萊忙亂的解釋。
“好了,不逗你。”笑過,他才柔聲說,“放心,他們都有人陪,我陪你。”
“……喔。”姜萊假裝不高興地悶悶應聲,但實際上仗着對方看不見,高高地翹着嘴角。
“那就說定了,晚上想吃什麽?”
“你做給我吃嘛?”
“當然。”
“哇,那我要吃那個好吃的魚!”
“又吃魚,不想嘗嘗別的麽?”
“唔……不了,最愛那個魚!”
“好,那下午我來接你。”
“嗯!別遲到喔!”
“放心。”
兩人又說了幾句,卓烨先挂了電話。
金融城,辦公大樓內。
卓烨剛放下手機,袁元就敲門進了辦公室。
“哥,快遞。”袁元一手夾着一摞資料,一手将一個小包裹遞給卓烨。
卓烨接過去立刻就打開了,袁元好奇地抻脖去看,見他拿出來一個藍絲絨和首飾盒,翻開是一副耳環,不規則造型,光滑的黑漆面上鑲嵌着細碎的彩色貝殼。
“送阿萊的?”袁元一臉“我懂”地斜了卓烨一眼,轉頭再看兩眼盒子裏的耳環,忍不住又搖頭不解道,“哎呀,不過你這品味也太……啧,現在小姑娘都喜歡卡地亞,你這啥玩兒啊,黑漆嘛烏的。”
卓烨聞言輕笑,将耳環拿起來,托在指尖,對着窗戶細細地看。
“你說的那些,都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東西,算什麽禮物?”看了半晌,他才淡淡地回袁元的話。
彼時恰好有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手上,螺钿工藝的耳環便在他指間熒熒地閃耀起來,圓潤的漆面摸上去光滑如同綢緞,包裹着手工的溫度。
這副耳環出自國內最負盛名的漆藝大師之手,是他托了人情,特別定制的。
他不懂藝術,但他想姜萊大概會喜歡這種獨一無二的東西。
學校。
姜萊愉快地放下電話,回頭再看手裏的課本,都有點兒看不下去了,心裏不自覺地巴望着快點兒到晚飯時間。
心不在焉地翻了兩頁書,手機忽然又震起來,拿起來一看,是許明明。
“萊萊,我的事情你辦好沒有哇!”電話一接通,就聽許明明直截了當地問。
姜萊愣了一下才腦子一閃地想起先前答應幫許明明約顧晨的事情,心裏大呼完蛋。
“我、我現在就跟顧老師說!”她連忙給許明明打保證,完後弱弱地解釋,“那個,對不起啊明明姐,這幾天忙着複習,忘了……”
好在,許明明也沒怪她,大方道:“沒事沒事,那你現在約吧,反正元旦放三天假,我都有空!”
姜萊松口氣,挂了電話就立馬在微信上找顧老師,按照許明明交代的,問他是否有空到校外的工作室替自己指導作品。
顧晨那邊倒是很幹脆地答應了,只是有一個問題——他只有今晚能抽出時間,明後兩天需要去外地。
想到剛剛才跟卓烨約好吃晚飯,姜萊立刻就犯了難,盯着手機糾結得直撓頭。
然而想想許明明的意難平,她在糾結過後還是硬着頭皮跟顧晨把時間約定了。
她精打細算過,跟卓烨約的是七點,只要在那之前把顧晨交到許明明面前,再按時去赴卓烨的約,就能既完成任務還不用讓卓烨知道許明明的秘密。
顧晨下班是五點,所以她跟他約了六點,而且叫許明明早點去工作室那邊埋伏着,轉頭又給卓烨發信息,艱難地扯了個借口,告訴他晚上不用來接,她會自己坐車去半山老宅找他。
安排完這一切,姜萊累得夠嗆,感覺跟搞諜戰工作似的。
書也是再沒心思看了,幹脆收拾收拾,提前去許明明工作室那邊等着。
到了山上,她跟哔哔玩兒了一會兒,磨蹭等到下午快五點半,顧晨就提前來了。
姜萊像做賊似地遠遠跑去山腳處接他,指引他開車走另一條上山的路,生怕被卓烨那邊的安保大叔發現。
上了山,姜萊假模假式地拿出之前在這裏做的幾件作品,請老師指點,一邊悄悄拿手機給許明明發信息,催她趕快來。
然而許明明就像掉線了似的,半天沒回應。
姜萊一邊應付顧晨,一邊抽空看手機,等着等着就開始慌了。
臨近七點,她已經開始有點不妙的感覺,偷偷給許明明打個電話過去,竟然是關機。
剛挂電話,立刻又有來電,姜萊一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腦門上冷汗刷就下來了。
“喂,怎麽啦!”接起電話,像為了掩飾什麽似的,她說話異常的快且幹脆。
“在什麽地方,還不回來?”卓烨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一如往常那樣淡淡的。
“……我,我可能要晚點兒。”姜萊帶着歉意,又緊張,說話聽起來支支吾吾的。
“有什麽事麽?用不用去接你?”
“不用不用!”姜萊聞言連忙對着空氣擺手,“我就-就耽誤一會兒,很快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讓姜萊的心都提起來了。
“好,我等你。”
終于聽到卓烨回話,姜萊松一口氣,啪地挂上了電話,轉頭回到正專心看作品的顧晨身旁。
僅僅幾步遠外的玻璃牆後,卓烨的身影半隐在樹影裏,目光深深地鎖住兩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