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海城,夜深。
辦公大樓裏燈火通明,卓烨結束了最後一場會議,輕輕拍醒歪在會議室外間的沙發上打瞌睡的袁元。
除了值班保安以外,他倆是最後離開大樓的人。
袁元開車,卓烨在後座微微仰頭靠着椅背,擡手捏了幾下眉心。
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休息,說實話,頭腦有點發暈。
此時是淩晨三點,外面雨蒙蒙的,路上少有其他車,只有筆直的路燈靜靜地守着,暖調的柔和燈光仿佛是為了安慰所有夜難歸宿的人。
一條河流穿城而過,大路緊貼河畔,另一邊是街道,街上的店鋪早已經打烊,只有櫥窗還亮着。
汽車平穩地行駛,卓烨望向窗外,看見許多櫥窗裏都擺着挂滿飾品小松樹,才想起今天已經是聖誕節了。
隐隐約約地有一絲寂然,想到過去幾年在國外時,今天就當過年。
而那時一起過年的人,都不在了。
前方馬路中間游蕩着三五個青少年,頭上頂着帶小彩燈的奇怪發箍,醉酒一樣在雨裏互相推搡,不管不顧地大聲瘋笑,像夜游的鬼怪一樣無所畏懼。
袁元用力按了好幾下喇叭,才終于見他們讓開了路。
“啧,現在的小孩兒就是作業太少。”
聽見袁元在前面抱怨,卓烨沒說話,轉頭又看了那群青少年一眼——他們之中有個小個子女孩,穿了一件粉紅色帽衫。
但是再看一眼,好像又不是粉紅色,是乳白色。
卓烨移開視線,盡量将目光放遠。
前行一段,又看見遠處河畔有對小情侶在拉拉扯扯,好像在吵架,再近一些,又發覺兩人中的女孩有一頭蓬松的黑色卷發,很眼熟,像一朵可愛的小黑雲。
卓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間,随後轉變成一聲輕微的苦笑。
他低下頭用拇指和中指掐住太陽穴,心說看來人不睡覺真的不行,怎麽都開始出現幻覺了。
這樣一想,他便靠着椅背眯上眼,不再亂看了。
靜默的幾秒種後,車子突然急促地剎住,慣性把他整個人向前甩了一下。睜開眼,看見前面駕駛座上的袁元降下車窗,伸手指向一旁的河畔。
“艹,哥,你看那是不是……”袁元邊說,邊有點不确定地轉頭看他。
姜萊此刻氣得眼睛都紅了,緊緊咬着牙瞪着對面的人。
面前這人不是別人,就是之前搶她包那自行車飛賊。
她兩手死死拽着這人,腳蹭着地面,整個人重心向後地奮力将他朝身後的方向拖,而對方正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甩着膀子試圖掙脫,兩條腿呈弓步,往另一個方向使勁。
其實姜萊這時候已經感覺到十個指尖都火辣辣地疼,腳也像要斷了一樣,不過她沒有絲毫要松手的意思,就那麽用盡力氣地跟對方拉扯。
這一晚上對姜萊來說,簡直就跟個沒完沒了的噩夢一樣。
先是被誣陷偷手機進了警察局,好不容易扯完皮出來之後,又在大馬路被人搶了包。
不過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那自行車飛賊看着就十來歲,大概是頭回開張業務不熟,拐彎的時候不知怎麽居然一頭翻進路邊的花壇裏,被姜萊給追上了。
然而追上歸追上,對方一臉的猖狂加無賴,不僅拒不還包,還當着她的面從包裏搜出手機、錢包,還有那只裝在信封裏的手表往兜裏一揣,然後把空包扔到她臉上,轉頭拎起自行車就要跑。
姜萊氣得一下撲上去把人抓住,想把東西搶回來,那小賊也毫不客氣地還手,兩個人可以說是在花壇裏打了一架。
對方雖然是男的,但身形比較瘦小,而姜萊作為山裏長大的孩子,把從小爬高上樹的力氣拿出來,倒也沒吃什麽虧。
不過也打不贏就是了,東西也搶不到。
最後兩人都打累了,于是就變成姜萊抓着小飛賊的胳膊死也不放——一晚上真像撞鬼一樣,先是她給那神經病大嬸這麽抓着,然後她自己又抓別人。
不過她可沒大嬸那麽大的力量,她想拖小飛賊去派出所,但拖不動,周圍又靜悄悄的,也沒個吃瓜群衆幫忙報警。
小飛賊可能是量她不能怎樣,偏偏就怎麽都不肯把東西還給她,還嘴很臭地不停罵難聽的話,一會兒威脅着要叫人,一會兒又朝她吐口水。
姜萊也跟他吵,吵不過就瞪眼睛,手上任憑對方踢打,就是不松 。
好一番掙紮扭打之後,那小飛賊的心态大概也有點崩,又不甘心認輸把東西還給她,竟然發狠地把她的手機和錢包揚手一扔。
他們所在的地方旁邊一點就是河畔的步行道,那兩件東西從空中短暫地飛過,直接落進了奔流的河裏,環游世界去了。
姜萊眼睜睜地看着無力阻止,都要氣瘋了,恨不得把這個人咬兩口。
對方手上還捏着那塊裹在信封裏的手表沒來得及扔,姜萊連忙壓下怒火,好言好語跟他講條件,叫他把表還給她,就放他走,不然無論如何都要拖他去找警察。
沒想到對方無恥至極,看出她緊張那塊表,居然就把東西直接往褲子裏一塞,手一攤,一臉邪笑地叫她想要自己拿。
姜萊真的瘋了,使出吃奶的力氣拽着這人往派出所的方向去,對方也摔摔打打地奮力反抗,兩個人就這樣一拉一扯,沿着河邊移動了好遠。
小雨一直在下,地面濕了,兩人都摔了一身的泥水。
卓烨突然出現的時候,姜萊都沒反應過來,還死瞪着那小飛賊,一副要同歸于盡的表情。
直到人高馬大的袁元沖上來,一把将張牙舞爪的小賊從她面前給掀開,她才愣了一下。
“姜萊?姜萊!”
突然聽到卓烨的聲音。
卓烨在袁元之後闊步走來,一只大手扣住姜萊的肩膀,眉頭猛地蹙起,壓着沉沉的目光,眼裏除了吃驚疑惑之外還能看出一絲緊張。
姜萊原本還捉着小飛賊的胳膊不放,一看到卓烨手就自動松開了,指尖的力道一散,要命的一陣酸痛襲來。
她仰頭盯着卓烨看,圓圓的眼睛眨巴了兩下,突然之間就蓄起兩汪清水,熱乎乎地在眼睛裏翻滾了一秒鐘,就像大河決堤一樣從眼眶裏奔湧出來。
這時候的她感覺自己似乎都有點神志不清了,渾身一下就沒了力氣,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像頭頂有個紮緊的口袋忽然撐破了,倒出來一大兜的委屈,全部噴灑在突然出現的卓烨身上。
之前跟壞人拉鋸扯鋸那麽久,她鼻子都沒酸一下,現在的眼淚卻像身旁的河流,無盡奔流根本停不下來,剛才面對小飛賊那副兇巴巴的模樣,崩塌就在一瞬間。
姜萊這裏一發不可收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卓烨在一旁看見,臉色驀然一變,眼尾掃向另一邊的小飛賊。
那小孩被袁元捏住了後脖子,正嗷嗷嚎叫呢,感覺到卓烨突然削過來的目光,喉嚨一緊硬生生把聲音收住了,青着一張臉嘴唇發抖。
卓烨沒正眼瞧他,轉頭俯身看姜萊。
“姜萊,怎麽回事?”他一手晃晃她的肩膀,一手輕輕去摸她的臉。袁元那邊也大聲在問。
其實他們不問還好,一問,姜萊就更加不能自已,直接哭得昏天暗地。她使勁想忍住,然而越使勁越哭得兇,心裏一邊無比委屈,一邊又覺得無比丢臉。
“啊啊啊……都怪你啊!”她自覺已經有點瘋瘋的了,羞憤交加地竟然掄起手臂捶了卓烨一下。只不過她渾身的力氣都跑光了,現在打人都是軟綿綿的。
卓烨卻感覺像是被人用大鐵錘砸了,胸腔一震。
“好,怪我。”他用手掌勾住姜萊的頭往自己的方向帶,聲音放得非常輕,“別哭。”
卓烨身上獨特的氣味鑽進姜萊幹燥的鼻腔裏,十分具有誘惑力,讓她很想在此刻一頭紮進去,再也不出來。
于是她聳動着肩膀朝卓烨挪了一小步,低低地垂着頭,把額角靠在他身上。
然而下一秒突然想起剛才身上被那可惡的小賊吐了口水,啊啊啊實在太惡心了不要污染到別人……
所以她邊哭邊咧咧嘴,歪着脖子又從卓烨的手彎中掙紮出來,低頭去翻他的衣袋找手帕。
她仿佛記得之前每次哭鼻子,他都能從兜裏摸出手帕給她。
卓烨拿出手帕替她擦臉,被她一把搶走,雙手按在眼睛上,轉過身去誰也不看,狠狠抽了幾大口氣。
等她努力控制着呼吸再轉回身來的時候,看到另一邊的小飛賊已經被袁元恐吓得也開始哭了,而且是跪着哭,哭得比她還兇。
這倒是,挺解氣的。
姜萊揉揉眼睛,終于不哭了。
卓烨給袁元留了個眼神,轉頭拉起姜萊的手腕,“我們先走。”
“嗳,你倆先走。”袁元叼了支煙,應聲笑着朝姜萊揮了揮手,另一只手還擰着小飛賊的後脖頸。
姜萊這邊沒動腳,抓住卓烨的衣袖扯了一下,眼睛恨恨地還盯着小飛賊,鼻子嘴巴還在咝咝地抽。
對面的小飛賊反應過來,慌忙把手伸進褲子裏一通掏,摸出來那快用牛皮紙信封包着的手表,黑乎乎的一坨托在手心上,哆哆嗦嗦地伸長手臂地給姜萊。
看到他這一套動作,卓烨眉角猛地一抽,袁元在另一邊甩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小賊後腦勺上。
“啊別,別打!”小賊連忙嗷嗷亂叫地求饒,一手抱着腦袋,一手指指姜萊,“她的,這她的東西!我還、還她!”
姜萊憤恨地點點頭上前,然而看着小飛賊從褲子裏掏出來的那坨皺皺巴巴的紙團子,又本能地縮了一下手,有點嫌棄……
卓烨彎腰伸手把東西拿了,沒讓她碰。
那之後,她就跟着卓烨回到車上。
卓烨替姜萊拉開副駕的門,自己坐進駕駛座,卻沒有立刻發動引擎,而是将車內的燈光開到最亮,把姜萊渾身上下掃了幾眼。
姜萊因為之前跟小飛賊打架,衣服鞋子都蹭滿了泥印子,一張臉又哭得花花的,眼圈都成了玫瑰色,有幾绺被雨淋得半濕的黑發卷曲地貼在面頰邊,剩下的頭發亂亂地蓬起來,顯得一張臉又白又小,一雙紅眼睛格外大,浸水的琥珀色眼球在燈光下閃成讓人心碎的樣子。
卓烨又像是被大鐵錘砸了一下。
“有沒有受傷?”他稍稍吸了口氣,才開口問她,說話間擡手替她把黏在臉上的頭發撥到耳朵後面,摸到她的臉冰涼的。
看到她搖頭,忍不住繼續問:“那個人是誰,為什麽纏着你?”
“我咋曉得他是哪個哦!”姜萊仍然委屈憤怒不已,聲音顫顫的,嘴裏蹦出家鄉話,“就是一個賊娃子咯,把我的包包都搶走了……”
“只搶了東西麽?”卓烨問。
姜萊搖頭,嘴巴一扁,哭腔又出來了,“不,他還……”
“還怎麽?”卓烨聲調一沉,正在替她整理頭發的手突然停在她耳後的位置。
“還把我的錢包和手機都丢到河裏頭去了嘛,好可惡喔!”姜萊說到就氣得跺腳,“身份證銀行卡什麽的全在錢包裏,手機裏還有學習資料,這下咋個辦嘛!”
她邊說邊抹眼淚,光顧着生氣地碎碎念,沒注意一旁卓烨的表情變化,只感覺到他的那只手落在自己肩膀上,像是松口氣的感覺。
“不怕,我來想辦法。”他拍着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
“唔。”姜萊點點頭,稍微平靜了一些,心想本來也都是因為你。
借着燈光,她看到自己手掌上有幾處擦傷,于是打開座位前方的儲物格拿出一瓶水,又抽了一張紙巾蘸着礦泉水擦擦。
卓烨見了伸手擋開她的蘸水衛生紙,從車裏翻出醫藥包,拿出酒精和創口貼,拉過她的手替她弄。
因為擦破皮的地方被酒精一激就很難受,姜萊有點暴躁地扭動手腕掙了幾下,喉嚨裏唔嗯唔嗯的。
卓烨捉着她的手腕沒放開,但動作立刻放緩了一些,聲音也跟着變輕,一邊用酒精棉擦她的手掌,一邊問:“怎麽突然來海城了,出什麽事了嗎?”
他這一系列問題問得都有些急迫,讓她聽出來了。
姜萊突然就覺得心裏平衡了那麽一點。
她故意不說話,把手裏的礦泉水拿起來啜了一小口,垂着眼可憐巴巴地舔舔嘴唇。也不知為什麽,就是很想這樣做。
“姜萊,告訴我。”卓烨手裏撕創口貼的動作頓住,擡眼看着她,面部肌肉繃得很緊,好像馬上就要從她嘴裏聽到什麽大事件了一樣。
姜萊對這個表情很滿意。
“沒事,我……是來看你的咯。”她不鬧了,低下頭,把貼好創口貼的手收回來。
哭過的聲音啞啞的,聽起來特別老實。
她現在只能說實話,因為被各種亂而強烈的情緒席卷的大腦無法支持她再去編什麽借口。
不過話剛說完,臉就開始發燙,她于是舉起礦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卓烨那邊突然沒聲音了,讓她莫名有點心慌,又下意識地強裝淡定,堅持着把瓶子裏的水一口一口地喝光,才忍不住轉頭看他。
結果發現他嘴角勾起,眼睛也彎彎的,居然在盯着她悄悄地笑。
“你笑?”空玻璃瓶被她當做棍子反過來去敲卓烨,“好笑咩?哪裏好笑哇……”她聲音哀怨得發抖,嘴一癟,又有點想哭了。
“對不起,不好笑。”卓烨拿走她手裏的水瓶,語氣聽上去像是誠懇的道歉,但實際上笑意不減。
“你明明就還在笑!”姜萊屈辱的眼淚二度爆發,兇兇地沖卓烨吼。
卓烨立刻擡手,将指背按在姜萊眼下試圖止住她的眼淚,但笑容還依然挂在臉上。
他的腦子裏突然又閃過那個粉紅色考拉扒在樹上大哭的場景,漸漸和眼前的畫面重疊了。
其實他一向自知是個非常不愛笑的人,想不到也會有這種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的感覺。
不過真不能再笑了,再笑,有的小姑娘要氣壞了。
卓烨收起笑容,靠近姜萊一些,用拇指蹭了蹭她被淚水泡軟的臉。
“這麽遠來,就為了看我麽?”他低聲問她。
姜萊哭得胸口一抽一抽的,聞聲揉揉眼睛看卓烨,見他眼裏還留了一層淺淺的笑意,腦子裏立刻閃過四個大字——明、知、故、問!
“不然嘞!”她沒好氣地推開他的手,抽抽噎噎地說,“不找你,難道是專、專門來跟人打架的嘛!你好煩啊,幹嘛跑這麽大老遠來出差,我坐那個破車,連廁、廁所都沒有……”
這時候的她也顧不上難為情,就此忍不住像倒豆子一樣開始抱怨起這一路上遭的罪,從鄰座大嬸口臭說到被自行車飛賊吐口水。
卓烨安靜地聽着她的哭訴,手輕輕順着她的後背。
姜萊把這一趟糟心旅程的帳全算到卓烨頭上,但他一句也沒還過嘴,直到最後她說着說着自己都開始覺得沒道理。
本來就是,明明是她自己要來,怎麽好賴到別人頭上。
“不管,反正都怪你!”但想想還是特別委屈,幹脆不講理了,故意瞪了卓烨一眼。
恰好發現他唇角又微微地彎起來,她便立刻原地炸毛地警告:“你不準笑!”
“好,不笑。”這次,卓烨真的沒有笑,甚至微微蹙了眉。
“下次想見我,發個信息就行,我去找你。”他說着,揉了揉她的發頂,“別再自己亂跑,讓人擔心。”
姜萊的頭被他摸得有點癢,縮着脖子躲開,喉嚨裏“喔”了一聲,轉而又斜睨着他,小小聲嘀咕:“說得好聽,都不知道是誰那麽忙,每次都招呼不打一聲就走了,發信息又冷冰冰的,還不如淘寶客服好說話……”
她的本意是客氣地告訴卓烨沒必要,畢竟她自己這回算是長了教訓,以後肯定不會再發這種神經了,但不知為什麽,話說出來就莫名有種要算總賬的感覺。
卓烨怔了片刻,眼裏又浮現出一絲笑意,“嗯,是不對,得改。”
“……也不是這個意思。”姜萊也回味過來自己剛才的語氣似乎怪怪的,立刻不好意思地蜷起腿,半臉埋在膝蓋裏,“我是說,你不用,呃,你反正那麽忙,總不能……”她思維有點混亂地解釋着,聲音越來越小。
“怕我影響工作?”卓烨的語調變得輕松了一些,“那下次再出差的時候,我幹脆帶上你?”
“诶?”姜萊臉頰一熱,不知怎麽想到有點奇怪的地方去了。
陪他出差嗎?這聽起來好……那個呀。
她抱緊膝蓋,紅紅的臉別過去看窗外,“才不呢,我也忙,要上學。”
“啊,對。”卓烨聽了點點頭,偏過身看她的臉,“那在你畢業之前,我都不出差了,好不好?”
姜萊悶聲不接茬了,心裏告訴自己卓烨現在說的大概都是安慰性質的玩笑話。
這時候的她還不知道,卓烨這人從不開這種玩笑。
見姜萊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卓烨拍了拍她的膝蓋,示意她把腿放好,“坐好,我先帶你回家。”
“你在海城也有家?”姜萊調整了一下坐姿,看了卓烨一眼。
見他點頭默認,心裏突然沒來由地又升起一股小不爽,悶聲悶氣地哼了一聲,冒出一句:“那……你到底有幾個家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