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重演
那天賀景升臨走時, 江闕說讓他回去後安心忙自己的事,不用特意過來看他,可賀景升又哪裏安心得了, 最後好說歹說, 才讓江闕勉強同意他一兩個月來一次。
說是說一兩個月,但賀景升去的頻率遠比約好的要高得多,幾乎是每隔幾個星期就會飛過去一趟。
只不過,江闕再也沒有讓他直接去過家裏,每次都只讓他在小區附近的咖啡廳等着,自己過去見他。
江闕本就不是個善于社交的人,他身邊能稱得上朋友的其實也就賀景升一個。
而賀景升也很清楚, 在眼下這種情況下,他可能是江闕與外界的唯一聯系,所以每次過去時, 他都會主動說很多近來發生的趣事, 說新聞也說八卦,試圖借此來讓江闕産生些許仍與外界未曾脫離的感受。
然而很快他便發現, 這種接觸的效果其實并不太好。
起初每次見面的時候,兩人還能稍稍聊上幾句, 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 江闕每次出現時的狀态都會比上一次更加憔悴,開口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最後幾乎到了沉默不語的地步。
甚至還有幾次,賀景升在他臉頰和頸側看到了明顯的淤青和抓痕,然而不論賀景升怎麽追問, 他都只是淡淡搖搖頭, 仿佛一個字都不願多說。
到最後, 他已經開始直接拒絕見面了。
每次賀景升表示要過去看他的時候,都會收到類似于“我明天有事”這樣的答複。
起初賀景升以為他是真的有事要忙,心裏還稍稍松了口氣,心說原來他也不是無事可做,只要有點事能分散一下注意力,甭管是什麽事,也總好過整天悶在家裏受氣。
但是随着這種答複的次數越來越多,賀景升縱使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江闕根本不是有事,他只是不想見面。
這個認知讓賀景升感受到了一絲不安。
如果對方不是江闕,他或許會把這種回絕理解為冷淡、疏遠,是朋友間關系淡化的訊號,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忙碌起來逐漸失去交集也實屬正常。
但他卻清楚地知道江闕這大半年來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知道他的狀态一直在持續下滑,而自己是他與外界唯一的聯系,現在他就連這根聯系也想切斷,不得不讓賀景升感到擔憂。
所以,他壓根沒去考慮什麽冷淡不冷淡的問題,在又一次收到江闕“有事”的答複後,十分“沒眼力見”地追問他有什麽事,什麽時候才能有空。
前一個問題得到了回答,可後一個問題卻直接石沉大海。賀景升繼續追問,得到的也只是諸如“再說吧”這類敷衍的答複。
再往後,就連敷衍都沒了。
賀景升追問多了,江闕就幹脆連消息和電話都一并無視,仿佛鐵了心要徹底與世隔絕。
這讓賀景升感到了無力。
作為朋友,他當然希望能拉江闕脫離苦海,可江闕畢竟是個成年人,做出的決定無須他人置喙,他能做的也不過是在每次見面時盡力多勸幾句,卻無法強行改變什麽。
但現在,江闕直接避而不見,他就連勸都已經無從勸起。
那段時間,賀景升心中着實糾結,結果糾結來糾結去,最終還是覺得不能放任他就這麽消沉下去,咬咬牙打開訂票軟件,準備再飛過去一趟,直接上門找人。
然而,就在他機票都已經選定、正要确認付款時,居然破天荒地接到了一個電話——
盯着屏幕上跳出的來電顯示的名字,賀景升足足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連忙接起了電話:“喂,江闕?”
對面輕輕“嗯”了一聲,嗓音裏帶着些久未開口的疲憊和喑啞:“你這兩天忙麽?”
賀景升意識到了什麽,趕緊道:“不忙,怎麽了?你閑下來了?”
江闕再度應了一聲,問道:“那你後天有空過來一趟麽?”
“後天?”賀景升低頭看了眼手表上的日期,往後推了兩天,陡然反應了過來,“後天不是……那什麽嗎?”
“嗯,”江闕淡淡應道,“是我爸祭日,我想去墓園看看他。”
話說到這個份上,賀景升當然不會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他沒想到江闕會主動提出需要陪同,雖然覺得意外,但也有些欣慰,于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行,那我後天坐最早的一班飛機過去。”
兩天後。
賀景升如約抵達了蘇城,因為這回江闕沒再阻止他去家裏,他到小區後便直接上了樓。
跨出電梯時,正好遇見江闕關門出來。
那天的江闕穿得少有的正式,在深色衣料的反襯下,那張本就憔悴消瘦的臉便更顯得蒼白了幾分。
但不知道是不是賀景升的錯覺,在兩人視線相觸的剎那,他竟覺得今天江闕的狀态和先前不同了,不再是那種灰色的沉寂和頹喪,而是一種奇異的寧靜。
這種寧靜讓賀景升有些看不透,甚至令他感覺有些怪異,不過這也只是稍縱即逝的一絲感受,他很快便回過了神來:“就我們倆?”
他朝屋門的方向指了指:“她……不去?”
江闕搖了搖頭。
當初江抵的後事葉莺就半點沒有參與,後來從頭七到七七,再到除夕、清明,每一次掃墓她都從未去過。
今天也是一樣,哪怕知道江闕要去做什麽,她也完全無動于衷。
賀景升對此倒也知情,所以得到确認後也不算太意外,甚至還覺得這樣最好,省得她到墓地萬一受了刺激又不知會發什麽瘋。
“那就走吧?”他道。
江闕點點頭,跟他一起步入了電梯。
那天是工作日,又非傳統祭祀節氣,所以墓園裏掃墓的人并不多。
賀景升陪着江闕走完了掃墓的流程後,特意給他留了些時間在墓碑前獨處,自己先去了遠處的樹蔭下等候。
深秋的衣服明明很厚實,可遠遠看去,江闕坐在墓碑前的背影還是透出了一股形銷骨立般的單薄。
賀景升輕輕嘆了口氣,心裏盼着江闕能多待一會兒,畢竟他這一年過得很糟糕,而那墓碑中是曾經世上最疼他的人,悼念也好,訴苦也好,哪怕只是單方面說說話,也算得上一種情緒的宣洩。
然而江闕卻并未耽擱太久。
他只是靜靜在墓碑前坐了一會兒,就已經起身朝着這邊走來。
“好了?”賀景升問道。
江闕點點頭,跟他一起順着樹蔭往墓園的山下走去。
那天是個陰天。
低垂的烏雲遮蔽着蒼穹,空氣裏暗含着濕潤水汽,深秋的風卷着枯葉簌簌凋零,給寂靜的墓園又添了幾分寒涼與蕭索。
而就在那簌簌落葉聲中,江闕靜默地走了很長一段路,走着走着,他忽然開口輕喚了一聲:“賀景升。”
“嗯?”賀景升轉頭應道。
江闕并沒有看他,而是淡淡看着前方,目光裏好似沒有焦點:“我有點累了。”
賀景升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麽一句,茫然地往周圍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個木椅:“那要不去那邊休息會兒?”
然而江闕卻只是搖了搖頭,腳步仍在緩緩向前走着,片刻後,竟然輕輕笑了一下。
賀景升已經一年沒見他笑過了,此時一看不免有些發怔,只不過那抹笑意極輕極淺,伴着那憔悴蒼白的面色,莫名就透出了一絲凄然的意味。
不等他多想,江闕已是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對折的紙,伸手遞給了他。
“這什麽?”
賀景升接過,将那紙頁翻開,待看清上面的內容時,倏然轉頭看了過去:“什麽意思?”
那居然是一份贈與合同。
合同內容是,江闕要将自己首都的那套公寓無償贈與給他。
“你不準備回去了?!”
這是他從這份合同裏看出的最直觀的含義——當初江闕買下那套房子是為了留在那邊,可現在他卻不要了,這是不打算再回去了麽?
江闕依然目視着前方,相比賀景升的詫異,他的眼神和語氣都淡然得仿佛靜水:“應該回不去了吧。”
“胡說,怎麽就回不去了?她的病總有好的一天吧?”賀景升着急道,不由分說地把那合同塞還給他,“趕緊收起來,別胡鬧。”
江闕也不着惱,拿着那張紙,将上面被推擠出的褶皺輕輕撫平,平心靜氣道:“你這一年圍着我忙前忙後,耽誤的事情太多了。但我想了想,你好像什麽都不缺,我也沒什麽能報答你的。”
最後一絲褶皺被耐心撫平,江闕将它重新對折了一道,直接放進了賀景升的衣兜:“這套房子留給你,就當做個紀念吧。”
他一直低垂的眼眸終于擡起,真誠又溫和地迎上了賀景升的視線。
而就在賀景升看進那雙瞳底時,心中驀地劃過了一絲異樣的感受。
他覺得眼前的江闕忽然變得很“輕”,不是重量上的輕,而是一種不落實處的、令人無法觸碰與挽留的缥缈。
好似一片羽毛。
就要乘着秋風飛走了。
醫院值班辦公室。
宋野城早在聽到那句“我有點累了”時就已面色微變,而一旁的左鑒清也是一樣,在聽完後面幾句對話後,再也忍不住打斷道:“他這話什麽意思?我怎麽聽着感覺像是……”
他往旁瞥向宋野城,很快從他緊皺的眉頭和擔憂的目光中看出了與自己同樣的驚疑。
江闕那番話實在太像是告別,而那份贈與合同……簡直就像在處理遺産。
賀景升看着二人的反應,不禁苦笑了一下:“你們都聽出來了對吧。”
他的表情帶着些許自嘲,道:“可我當時是真的蠢,壓根就沒聽出那一層,我還生氣他跟我這麽見外,朋友之間幫點忙居然還要跟我扯什麽報答。”
江闕這些年來給他的印象一直是沉穩的、堅韌的,有時甚至是強大的,所以在聽到那番話時,慣有的印象令他壓根沒往別的方面想,理解出的全是字面意思。
賀景升兀自懊惱了一會兒,而後才接着先前被打斷的地方,話鋒一轉道:“不過還沒等我跟他掰扯幾句,他的手機就響了。”
死神奏響的旋律總是大同小異。
當那串鈴聲在寂靜的墓園中響起時,就如一年前的清晨、擾人清夢的源頭一樣,只讓人覺得突兀刺耳,卻未能讓人預料到它代表死亡的寓意。
直到江闕接起手機,在聽見對方的話語時僵立原地,直到電話挂斷,他愣愣看向屏幕上的時間、夢呓般轉述了電話的內容,賀景升才意識到這是怎樣的一種噩夢重演——
與去年一模一樣的日期,幾乎連時間都分秒不差,江闕接到了一通來自交警的電話,獲悉了一場突發的車禍。
一切都像是往昔複刻。
就連他們趕往現場的過程中,敲擊在擋風玻璃上、醞釀許久終于傾瀉而下的大雨都在盡職盡責地扮演着當初的角色。
鬧市馬路,圍觀人群。
封路的警戒線,閃爍的警燈。
場景明明是不同的,可卻又那樣詭異地似曾相識。
尤其是當那輛停在馬路中間的公交車上印着的巨幅廣告映入眼簾時,剛抵達現場的二人都忍不住唰然止步,感受到了一絲時空錯亂般的震顫與悚然。
但賀景升沒有想到,這竟然還不是全部。
去年的今天,死在車禍中的是江抵,葉莺作為家屬,将所有怒火都發洩在了江闕身上,将他斥為罪魁禍首。
而今倒在血泊中的人換成了葉莺。
賀景升原以為至少當初那番強加其罪的劇情不會再上演,卻沒有料到,命運就連這一幕也要“完美”複刻——
傾盆大雨下,混亂圍觀中。
葉莺的父親懷抱着女兒已經被确認死亡的屍體,而她的母親則哭喊着撲過來,瘋了般撕扯住江闕的衣襟,聲嘶力竭地将所有恨意化為尖刀,狠狠捅向江闕的心髒:“都是你……都是你!你從一開始沒安好心,裝什麽孝子照顧她養病,你就是恨不得她去死——!”
“他們倆作了什麽孽要收養你,把你帶回來養這麽大,結果養了個禍害!你害死一個還不夠,非要讓他們死絕了你才滿意!”
“你就是個畜生——!”
她手中的動作遠沒有當初的葉莺激烈,可口中的怒罵卻比當初葉莺所說的更為誅心。
賀景升聽得滿腹惱火,卻又沒法對一個剛剛喪女的母親惡語相向,只得咬牙把她攥着江闕衣襟的手掰了開去,拽着江闕避遠了些。
“你別聽她胡說,”賀景升憤憤道,“她說的那都是什麽屁話,這跟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江闕并沒有應聲。
那天的他沉默至極,從始至終都未曾給過一句回應。
他沒有說“我沒事”,也沒有故作不在意,只站在滂沱的雨中,任憑雨水從發梢滴落,神色無悲無喜,眼中也無光亮,看不出一絲情緒起伏的痕跡。
他依然像是一片羽毛。
卻好似不會再乘風飛走了。
而是被雨水困在了湖面,一點點淋濕滲透,逐漸重若千鈞,逐漸輕緩下沉,即将沉入黑暗寂靜的湖底。
那天的最後,葉莺的屍體被殡儀館的車拉離了現場,她的父母也跟車離去,而江闕作為名義上的直系親屬,被交警帶回了交警大隊,和賀景升一起從那一路段的監控錄像裏得知了事故發生的詳細經過——
葉莺是自己沖向那輛車的。
按照時間推算,她應該是在江闕出門後不久就離開了家,抵達了那個路口。
她在那個路口站了很久,卻既不過馬路也不離開,就只是那麽站着,目光所看的方向似是對面郵電大樓頂上的時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當分針跳到某一時刻時,她收回目光扭頭望向了馬路,然後就在短短幾十秒後,她毫無征兆地沖了出去,仿佛早已選定好般、沖向了那輛正常行駛的公交車。
撞擊,飛落,翻滾。
當場身亡。
這段監控已經足以證明葉莺是自殺,只是交警并不清楚她在自殺前為什麽望向時鐘,也無法确定她究竟是特意選擇了那輛公交車,還是只是随便選了一輛。
交警不知,可江闕和賀景升卻都是清楚的——因為那個時間點正是去年江抵撞車的時刻,而她選擇的那輛公交,有着和去年的廣告牌相同的海報。
她在不遺餘力地“舊事重演”。
以死亡為落幕。
這或許是出于她對江抵的感情,将這當做一場殉情的儀式,又或許只是為了表達尚未散盡的恨意,臨終也要用這重演給江闕最後一擊。
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無論她自殺的真正用意是什麽,只要能确定是故意撞車尋死,在交通事故責任認定中就需要承擔主要責任。
況且在這次事故中,公交司機正常行駛,撞車後立即報警施救并保護現場,并未做出任何違規行為,所以葉莺不僅是主責,還是全責。
在确定了公交司機無須承擔任何責任,且車上乘客也無人因事故受傷後,江闕這才好似稍稍松了口氣。
但他卻并沒有就此翻篇,而是從錢包裏拿出了一張銀行卡,托辦案交警轉交給公交司機,作為對方的精神損失費。
交警不禁有些愣怔。
事發後胡攪蠻纏、強行索賠的死者家屬他見得多了,卻還從沒見過這樣不僅不糾纏,反而主動對對方司機提出補償的,一時間倒有些始料未及。
他在愣怔,但一旁的賀景升卻全然能理解江闕的用意——
葉莺的自殺對正常行駛的公交司機而言根本就是無妄之災,哪怕他無須承擔半點責任,可撞死人的心理陰影也已足夠伴随一生。
或許通常在同類事故中,他明明作為受害者還要面對死者家屬的糾纏索賠,甚至還要被交警勸上一句“對方人都死了”,最後不得已只能吞下啞巴虧。
但江闕顯然并不認為這是理所應當。
他可以忍受葉莺對他的遷怒、報複甚至虐待,卻不能漠視一個無辜者遭受牽連,既然傷害已成既定事實,那他能做的也唯有盡力彌補。
那天從交警隊出來時,天色已經昏黑。
雨幕依然沒有消減的趨勢,仍在屋檐外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江闕站在門口的長階頂,摸出手機不知擺弄了些什麽,而後轉頭對賀景升道:“最晚的航班是八點,我幫你定了機票。”
賀景升愣了一下:“那你呢?”
現在葉莺已經離世,在他看來,困住江闕的枷鎖已經不複存在。
況且今天從事故現場離開前,葉莺的父母還丢下了一句“我們永遠不想再看見你”,這也就是說江闕連葉莺的後事都不用再插手,也就根本沒有繼續留在蘇城的必要了。
江闕望着屋檐外陰沉的雨幕,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半晌才輕聲道:“我想睡一覺。”
他的嗓音虛弱而疲憊,賀景升瞬間意識到他這一年來可能都從未睡過一個好覺,如今難得不會再被任何外力幹擾,他的确應該先好好休息調整一段時間。
如此想着,賀景升便也沒再急着勸他離開蘇城,點點頭道:“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江闕道,“我送你上車吧。”
賀景升沒多想,雨天打車不易,他索性在手機上叫了一輛。
沒過幾分鐘,車子就已經抵達,停在長階下按了兩聲喇叭。
“那我走了?”賀景升轉頭道。
江闕點了點頭。
他沒有說再見,只目送着賀景升行下階梯,拉開車門鑽進了車裏。
下雨不便開窗,賀景升隔着玻璃沖他揮了揮手,江闕遠遠望着,繼而很輕很輕地浮起了一抹笑意。
車子啓動,緩緩向前駛去。
江闕的身影也逐漸脫離賀景升的視線,變成了後視鏡中的一抹剪影。
那道剪影實在迷離。
隔着斑駁雨幕,靜立在檐下階頂,周圍是深沉夜色,背景是明亮大廳,輪廓漸漸被雨水蒙上一層光暈,變得亦真亦幻,朦胧不清。
離遠了,就好似沒有實體。
仿佛那片被淋濕的羽毛已然沉入湖底。
而此刻殘留在湖面的,不過是它曾經餘下的一抹虛無殘影。
醫院值班辦公室。
賀景升的目光有些渙散,仿佛還沉浸在那晚從後視鏡看見的畫面中,片刻後才重新聚焦,自責道:“如果那天上午在墓園裏,我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晚上我肯定說什麽都不會走,怎麽也得好好盯着他。”
“可我偏就一點沒聽出來,不僅沒聽出來,回去的路上我甚至還有點竊喜,因為我覺得他養母去世根本就是件好事——雖然這麽想可能不太道德吧,但她在我看來就是個自私又惡毒的負擔,她不在了江闕才能解脫。”
宋野城和左鑒清靜靜聽着,并未覺得這有什麽“不道德”,尤其是宋野城,他覺得就憑葉莺對江闕做過的那些事,哪怕她現在沒死,他都想給她送個花圈。
只不過,他也沒再去評價或指責什麽,反正人都已經不在了,多說也是無益,他更關心的是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左鑒清也是一樣。
雖然他們都知道江闕并不會在那時出事,畢竟他現在還好端端活着,可從賀景升的回憶來看,那時江闕的狀态根本就已不僅是“憔悴”,而是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甚至已經明顯表現出了輕生的傾向。
這讓人不得不去深想,後來究竟是出現了怎樣的轉折,才讓他放棄了輕生的念頭。
但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賀景升接下來所說的“轉折”竟會是那樣的突兀,突兀到幾乎讓人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