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收工
“喂!”
就在這時, 旁邊冷不丁響起一嗓子:“你倆還有完沒完?”
江闕扭頭看去,這才發現這塊空地上躺着的居然不止他們兩人,淩安、唐瑤、賀景升和林硯在周圍東倒西歪趴了一圈, 而在他們中間、宋野城和江闕身下竟然壓着一塊皺巴巴的床單——宋野城宿舍裏的床單。
回憶起剛才下墜時腳底那稍縱即逝的綿軟觸感, 江闕頓時反應了過來:原來那是他們四個拉着床單形成的一張網,給兩人做了緩沖。
這也是宋野城下樓那幾分鐘所做出的安排——他先去二樓宿舍拿了登山繩和床單,然後将床單和檔案一起送去廢舊樓梯的窗口扔給了他們,囑咐他們到這邊樓下來接應。
遠處的警笛聲越發臨近,紅藍警燈已經能透過基地大門遠遠看見。
宋野城從地上爬起,順手拉起江闕,旁邊的唐瑤忙将懷裏抱着的檔案拍了拍灰遞給他:“喏, 物歸原主啦。”
不消片刻,幾輛警車駛入基地園區,開到他們近旁停了下來。為首的車門打開, 車上走下一名身穿警服、領導模樣的中年人, 健步朝着他們走來:“辛苦了,江警官。”
江闕肅身敬禮, 對方也端正回禮,随即贊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的潛伏任務非常圓滿, 嫌疑人現已成功抓獲, 你——”
他一指江闕,又轉向其他幾人:“——還有你們,都功不可沒。我謹代表警方,感謝你們為此做出的所有奉獻和努力。”
周圍幾人相視而笑,心裏都明白這話應該就是故事的結束詞了。
果然下一秒, 場邊便響起了兩下清脆的掌聲:“ok——完美!”
馳謹安話音落地, 場邊所有工作人員頓時發出了一陣大功告成般的歡呼, 幾名嘉賓助理趕忙帶着毛巾和水從人群中沖了過來。
豆子活像是來接剛從前線打仗回來的兒子,對着宋野城和江闕就是一通又拍又摸:“你們倆沒事吧?摔着沒?磕到哪兒沒?哎喲我的天,你們膽子也太大了!給我看得血壓蹭蹭往上冒,差點心梗了都!”
正好這時馳謹安也從場邊走了過來:“大家辛苦了,都沒事吧?”
衆人紛紛點頭應聲,淩安笑着打趣道:“我說馳老板,你這玩兒的也太大了吧?”
他擡頭指了指四樓,瞪大眼道:“這麽高的地兒,他敢跳,你還真就敢讓他跳啊?”
馳謹安瞥了眼宋野城,揶揄一笑:“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們城哥簽約的時候自己列了一堆可以接受的極限運動範圍——什麽速降、跳傘、潛水、蹦極,人家那可都是有證的,我不讓他表演一下豈不是虧大了?”
宋野城在旁聽着,心中卻只一笑而過——馳謹安嘴上說得好像不當回事,可其實行動上卻一點也沒敢馬虎。
剛才速降的時候他就看見二樓三樓都備了緩沖網,一樓還有個彈開式充氣墊,就算他當時沒讓幾人拉床單,或是速降過程發生任何偏差,這些東西都足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不僅如此,就連身後威脅着他們的“爆炸”也并沒有實際危險,那雖然不是後期特效,卻完全在人力可控範圍內,不過只是借助火光、碎屑、聲效和噴發式沖擊氣流完成的一場驚豔的視覺表演。
“吶,你們的手機。”馳謹安指了指旁邊工作人員端來的籃子,裏面擱着他們昨晚進樓時被白大褂收走的手機。
幾人紛紛伸手取回自己的那只,同時也都從兜裏把昨晚拿到的通訊器摸了出來,可誰知還沒等他們歸還,就聽馳謹安道:“不用不用,這個你們拿回去做個紀念。”
“喲,這麽大方?”宋野城一挑眉,沖手裏擡擡下巴,“我這可有倆呢,都拿走?”
他手中一個是自己原本的,另一個則是段鏡明留在基地的那一部。
“拿呗,”馳謹安狡黠一笑,“反正都是要從你們報酬裏扣的。”
“……”衆人齊齊無語地看向他。
“開玩笑開玩笑,”馳謹安忙一擺手,“真是送你們的,好歹來一趟,就當帶點基地特産了,也不算空手回去是不是?”
說罷,他又忽地想起了什麽:“不過任務可還沒完呢啊,還要補拍點小片段,然後每人再做個單獨采訪。”
他所說的“小片段”是指存在于劇情中、卻又不完全屬于主線的部分,比如江闕筆記本裏他經歷入職培訓、找到自首者檔案和昨晚夜探密道之類的內容。
這些內容雖然在拍攝過程中是以文字形式呈現,但最終做出的成品畢竟是個電視節目,播出時總不能讓觀衆在屏幕前跟着主角做閱讀理解,所以能以動态畫面展現的劇情全都要拍出來,再通過後期剪輯插入主線,替代“回憶”和靜态文字線索。
至于單獨采訪,那便完全是劇情之外的內容了,左不過是讓嘉賓們談談感受、聊聊想法,也算是給節目做個收尾。
這些內容說多不多,說少卻也委實不少,加之大部分都零碎分散,全部拍攝結束時已經接近深夜。
衆人再度集合時,馳謹安如釋重負:“ok,這下可算是徹底收工了。”
他看看幾人,提議道:“去市裏随便吃點宵夜?酒店我都安排好了,你們在市裏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這提議本是最合理的,不料才剛說完,宋野城就猶豫了一下,婉拒道:“宵夜就不吃了吧,我們今晚可能就得回去,家裏還有個貓主子等着呢,它剛到新環境沒幾天,離遠了不太放心。”
他之所以會這麽說,完全是因為剛才補拍間隙聽江闕提了一句“不知道白毛怎麽樣了”,估計他惦記着那小家夥,肯定不想久留。
事實也确實如此,江闕一聽這話立馬像被戳中心事似的看向了他,眼底滿是認同。
宋野城會心一笑,他知道江闕本就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這兩天被一幫人圍着被迫營業,恐怕早就想圖個清淨了。
馳謹安聞言倒也沒介意,反而好像十分理解的模樣:“啧,果然當鏟屎官的都不容易哈?我家那主子也是個三天不見上房揭瓦的貨,我有時候都恨不得把它栓褲腰帶上。”
說完,他爽快地摸出了手機:“那這樣,我給你們拉個群,後期關于節目的事情我就在群裏通知。”
宋野城點點頭,幾人配合着把群加好後相互道了個別,而後便兵分兩路,豆子開車載着宋野城和江闕去機場,其餘大部隊則按原計劃前往市區。
半小時後,城郊公路。
此時夜色已深,路上來往的車輛少得可憐,明亮路燈之下,一輛灰色SUV暢行無阻。
豆子上午起得晚,這會兒正精神抖擻地扶着方向盤,還不忘招呼後座:“你倆先睡會兒呗?到機場我叫你們。”
宋野城剛在手機上買完機票,此時正低頭确認訂單短信,确認無誤後才終于熄滅屏幕、把手機揣回兜裏,往後一仰靠上椅背,十分誇張地哼唧着長長伸了個懶腰:“嗯——”
“累了?”江闕立刻在旁問道,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腿,“要不躺下休息會兒?”
宋野城瞥他一眼,然後就老不客氣地一擰身,往他腿上一躺,盯着他的雙眼一本正經道:“不是累,是忍得好辛苦。”
江闕沒太聽懂,只見宋野城忽一壞笑,擡起食指一勾他下巴:“我一看到你就想親親抱抱舉高高,演個陌生人都快憋死我了。”
江闕稍怔,擡眼恰好撞上後視鏡裏豆子的偷笑,頓時耳根就是一熱,連忙亡羊補牢般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宋野城笑得不行,順勢捉住他的手腕一啄掌心,而後才将他手拉開了些,用側臉撞了撞他的小腹:“哎,你跟我說實話,這個劇本是不是有你參與?”
這一問着實出乎江闕意料,以至于他倏地一愣,旋即不可思議道:“怎麽看出來的?”
“嘁,”宋野城滿眼都是“我就知道”的得意,揶揄一挑眉,“拜托,我好歹也看了你那麽多年書,你的風格我還能感覺不出來?”
從昨晚看見那句熟悉的臺詞開始,宋野城就隐約察覺到了這劇本裏很多細節都很像江闕的手筆,只不過那會兒還在拍攝中,他也不便多問,只得一直拖到了現在。
江闕無奈一笑,這才承認道:“是。馳謹安早就跟我買了這個本子,我知道他是要改編做節目,但沒想到居然就是第一期,昨晚下車的時候我還挺驚訝的。”
“他都沒提前跟你說?”宋野城道。
江闕搖搖頭:“沒有,而且我更沒想到,分給我的還是警察這個角色。”
昨晚下車聽見金博士對基地的介紹時他就已是十分意外,而等他進入基地、拿到自己的身份資料時,這份意外便更甚了幾分——
警察這個角色在整個劇本中的分量舉足輕重,他以為至少會讓宋野城或是段鏡明這種咖位來承擔,卻沒料馳謹安讓他參演自己的劇本也就罷了,居然還把這麽重要的角色分給了他。
宋野城想了想,琢磨道:“這倒也能理解,如果我們八個全都對劇本一無所知,難保劇情不會往什麽奇怪的方向發展,警察這個角色有雙重身份,你又是上帝視角,他應該是想讓你掌舵、把控全局吧?”
這麽想确實也有道理,江闕認同地點點頭,但很快卻又解釋道:“不過我并不完全是上帝視角,雖然這個故事的主線沒有變化,但很多細節、包括最後的結局其實連我都沒料到。”
宋野城愣了一下:“他們把結局改了?”
江闕點頭道:“他最初要的是游戲本,要求能讓嘉賓兩兩分組決出勝負。所以在我原來的劇本裏,知道樓裏有炸彈之後,嘉賓會以志願者和指導員分別對應的方式分成四組,解開炸彈定時器上的謎題和機關并尋找出口,優先逃離者獲勝。”
宋野城眼珠一轉:“這麽說……最後控制室那部分是改編來的?”
“嗯,”江闕道,“我也是昨晚才從跟拍導演那裏知道了改動的消息,這麽一改雖然沒法再分出勝負,但從故事完整性的角度來說,相當于多加了一層反轉,嘉賓和觀衆的沉浸感應該都會更強。”
宋野城深以為然地努努嘴,心說馳謹安考慮的恐怕還不止這些——
這個新結局很明顯是在給他和江闕單獨加戲,稍一琢磨便知道馳謹安這是想“緊跟時事”,借二人最近戀情曝光的熱度給劇情刷一波爆點,可謂是将觀衆心理拿捏得妥妥帖帖。
如此一想,宋野城不由感慨發笑:“他這可算是一個節目把天時地利人和都用全了,難怪這兩年能在電視圈混得風生水起哈?”
江闕随之一笑,倒顯得不太在意:“反正版權都賣給他了,他要怎麽改編我配合就好。”
說着,他将手從宋野城手心抽出來,伸進口袋摸出了一樣東西,神秘道:“我本來還準備等回家再告訴你,但你既然都猜出來了,就現在給你吧。”
他把那東西放進宋野城手裏,宋野城低頭一看,發現那居然是一張銀行卡。
“雖然新書還沒着落,但這本子也算賺了點外快,加上這回節目的報酬,都在裏面了。”
他這話并未說透,可宋野城卻瞬間反應了過來——他這是還記着永泉之水那邊的“損失”,想方設法想做出些補償。
宋野城心中無奈,可表面上卻只盯了那卡兩秒,而後便狡黠一擡眉觑向江闕:“喲,你這是要養我啊?”
江闕見他沒拒絕,不由稍稍寬心,也樂得陪他打趣,順着他的話彎起眼道:“可以嗎?”
宋野城二話不說,從善如流地把卡收進了胸前的兜裏,而後忽一轉身抱緊他的腰,用一種猶如被妖女附體般嗲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尖細嗓音蹭着他的肚子道:“謝謝老公~老公掏卡的樣子真帥~”
前排豆子一個激靈手一歪,SUV在平坦大路上活生生扭出了個S型。
與此同時,市區酒店。
說是說随便吃點宵夜,但畢竟同行好幾個明星,為了保證私密性,馳謹安還是在相熟的酒店包下了一整層,正好樓上就是套房,也方便嘉賓吃完飯就能直接上去休息。
這會兒工作人員還都陸陸續續在酒店前院停車,而馳謹安則已領着幾位主角和助理從特殊通道上樓進了包廂。
落座以後,馳謹安招呼着大家點菜,其他人則都放松地随意交談着。
唐瑤習慣性摸出手機一看,發現電量居然只剩1%,忙起身出去問助理要了充電器,去旁邊空着的包廂給手機充上了電。
外面人來人往,手機丢在這也不大妥當,她想着先充個20%就好,索性坐在到旁邊沙發上,一邊等一邊順手刷起了微博。
微博裏沒什麽新鮮事,熱搜一眼掃過都是些宣傳或是玩梗的tag,唐瑤胡亂劃拉了幾下便沒了興趣,切出界面又點進了微信。
她的未讀消息長期保持99+,倒也不是故意不理會,只是早年跑龍套時加過一堆亂七八糟的劇組群一直沒退,也懶得屏蔽,偶爾進去潛水窺個屏還挺有意思。
這會兒消息欄頂端果然又被那些群占了個滿滿當當,唐瑤一看馳謹安剛拉的節目群都被擠到了底下,忙點進去給它設置成了置頂。
退出界面,她發現通訊錄那裏多了一個小紅圈,點開一看,居然是淩安的好友申請。
唐瑤愣了一下,順手點擊通過,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忙又返回那個群裏,打開了成員列表。
這群裏她加過好友的也就三個:馳謹安、宋野城和賀景升,其他人她從前沒有合作過,自然不大相熟,也就沒想過要加什麽好友。
可現在淩安卻主動加了她,這才讓她意識到自己似乎在人情世故上太遲鈍了些——要說合作現在也都合作過了,自己這麽個圈內晚輩是不是也該主動向前輩們問個安?
想着,她依次點開剩下幾人的頭像看了看:段鏡明的頭像是他和妻子的甜蜜合照,一看就是個居家好男人;今赴寒的頭像是一間錄音棚,可能是他的配音工作室;林硯的頭像略顯文藝,是一張寫着英文詩的信箋;而江闕的頭像……好像是個馬克杯?
唐瑤好奇地點開大圖看了看,卻也沒看出什麽特別,于是努努嘴,又把圖片縮了回去。
就在這時,她視線往下一掃,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江闕的資料下方顯示的居然不是陌生人該有的“添加到通訊錄”,而是……“發消息”?
唐瑤懵了一下,心說這不是好友才會顯示的選項麽?可她剛才根本都還沒發申請,以前也從來沒加過他啊?
她幾乎都要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錯亂,匪夷所思地點下了那“發消息”的選項,然後就在下一秒,她便結結實實愣在了屏幕前。
與此同時,隔壁包廂。
賀景升正跟段鏡明閑聊着八大菜系,忽然兜裏手機響了起來,他摸出來一看,頓時詫異地轉頭環視了一圈,而後才納悶地接起了電話:“喂?你去哪兒了?”
“你出來一下。”對面唐瑤言簡意赅道。
“出來?”賀景升雖然一頭霧水,但卻還是跟段鏡明禮貌招呼了一聲,聽話地起身朝外走去,“你在哪?”
“隔壁,”唐瑤道,“8807。”
賀景升走出門,右拐沒幾步就到了隔壁,探頭往裏一看,只見這包廂黑咕隆咚的連燈都沒開,唯有最裏面的角落裏亮着點手機的微弱熒光,幽幽照出了唐瑤的輪廓。
“我去,你擱這演鬼片兒呢?”
賀景升一邊往裏走一邊好笑吐槽,走到一半又忍不住調侃:“你說你一冰清玉潔小花旦,這大半夜的跟我在這黑燈瞎火的私會,不怕明天上熱搜啊?”
“去去去,少扯。”
唐瑤待他走到近前,拽着他袖子讓他在沙發坐下,正襟危坐道:“我問你個事兒。”
“嗯哼?”
唐瑤道:“你有白老師微信麽?”
賀景升一愣,随即幾乎好笑:“……你這不廢話麽?”
唐瑤舉起手機:“就是群裏這個?”
手機屏裏正是江闕微信的資料頁,賀景升瞥了一眼:“對啊。”
“這號一直是他在用?”唐瑤确認道。
“要不然呢?”賀景升眨眨眼,簡直有點莫名其妙,“他又沒個助理啥的?”
唐瑤噎了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賀景升雖然沒懂,但聽她這一連串追問,也不由覺得古怪了起來:“怎麽了?這號有什麽問題?”
唐瑤欲言又止了半天,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許久才終于像是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她擡眼看向賀景升,眉頭微蹙,眼中滿是凝重——
“你還記不記得……我跟宋野城那個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