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也是一件想想都覺得興奮的事情。
當年周建城躲禍入村,最先住在小神婆家,那個時候小神婆的丈夫,村長,已經是個快病死的人了。
小神婆倒是有點姿色,也有點本事。
他受她照顧,身心愉悅。
再後來,小神婆丈夫就死了。
小神婆這人說複雜也不複雜,她滿腦子都是兒子,以及錢。
兒子好有,生呗,一個不是再生一個。
錢?
那更容易了。
他別的門路沒有,就是弄錢的門路有。
于是先洗腦,再引誘人吸/毒,最後把村子更名換姓,登居村長高位。
後來沒多久,小神婆生了一對龍鳳胎。
他沒當回事,以為是小神婆跟其他男人生的。
沒想到,居然是他的。
年輕的時候放/蕩自由慣了,有孩子有老婆是累贅,老了老了,忽然就想有個自己人。
周建城想着想着,笑了一聲,他拍一下自己的大腿,覺得自己此生沒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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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沒少過,大小也算當了官,眼下還有個兒子養老送終,多好啊。
“會喝酒嗎?”周建城忽然問。
許午遇不明所以看他。
他目光實在算不上善意,但可能是血脈相連,周建城居然沒動怒,反倒覺得許午遇有氣性。
他不再問,直接起身去拿酒,折返回來倒一杯給許午遇。
“來,陪老子喝一杯,”周建城舉杯,“今天啊,是老子的生日。”
許午遇這些年确實在壓制脾性,愛笑,無所謂,慵懶,閑散,他想這樣嗎?
他不得不這樣。
要不還能怎麽辦?
每天自怨自艾,憤恨人生嗎?
他當然有他的驕傲,有他的遠大抱負,有他崇高的理想和明亮的未來。
可他不是……不是……
不是只能這樣麽。
要不然,還能怎麽樣呢?
可這不代表,他可以好脾氣地對待每一個人。
“你也配?”許午遇冷笑一聲,像倒給死人一樣橫灑在地上。
周建城愣了愣,幾秒後又笑了,他仰頭灌酒,喊兩聲:“好!好!有老子當年的風範!”
話音落下,許午遇猛地一滞。
過很久,他才慢慢看向周建城,聲音沙啞,也很低,像不敢出聲一樣:“你說什麽?”
周建城放下杯子,站起來,“我知道你不想知道,也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你确實是我兒子。”
許午遇猛地粗喘一口氣,他死死握住酒杯,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放屁。”
周建城一手摁在許午遇肩膀上,“是你姐告訴我的。”
“說實話,本來我也不相信的,”周建城繼續說,“但是你姐告訴我以後,我推算一下時間,別說,還真是,那個時候你爹已經快斷氣了,哪來的本事幹/女人?”
“啧,你說巧了不少?”周建城又摁許午遇一下,試圖勸阻,“我知道你一時間不能接受,但是沒事,慢慢來,我又不逼你,至于你這腿,沒事,很快,我就把你送出去,咱們啊,接受最好的治療,假肢!假肢怎麽樣?最好的假肢!咱們去緬甸!以後啊,咱們就住緬甸!這他媽什麽破地,老子再也不來了!”
“哦,對了,還有你妹妹,”周建城忽然又說,“許六對吧?一起帶走,以後啊,絕對斷不了許六的粉,想要多少有多少。”
許午遇還在頭暈腦脹中,他睡了快四年,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好像胸口被堵死,耳鳴,眼花。
他晃了晃,随後又擡起頭,“你說什麽?許六?”
周建城嘆口氣,好像真的很可惜一樣,“唉,女孩子染上這玩意兒确實不行,碰點粉粉面面就行了,怎麽還碰針呢?不過我都說了,沒事,親老子還能斷了女兒的貨——操?”
許午遇一拳打在周建城臉上,他眼睛通紅,喘粗氣像喘不過來氣一般。
他本能要站起來,要繼續打人,卻一個撲空趴在地上。
灰塵撲了滿臉,眼睛霧蒙蒙一片,他像忽然失明一樣。
那麽久,明明那麽久過去,他都能保持清醒,維持冷靜。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許午遇狠狠握拳捶地。
周建城本來被這一拳打得不輕,正要發怒,看到許午遇這樣,也就沒說什麽,甚至好心地要去扶許午遇。
許午遇一把将人過來,暴怒喊:“滾開!”
他眼睛很疼,掌心也很疼,灰塵全落進頭發裏,他感到身體裏流淌着從未有過的虛弱和無力。
他不明白,這座島,自己的島,為什麽就建不起來。
他本以為,本以為他快完成了。
他本以為,連女主人都走進來了。
好累。
許午遇靠在牆角,他仰着頭,看窗外。
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微微亮了,星月還在,但光在一層層褪去。
周建城看他這樣,忽然覺得晦氣,他正準備出去看許盼還在不在,趕緊把人送回去,卻不想外面突然傳來響動。
他猛地一怔,扭頭看向監控畫面。
河邊,漸漸有人從河裏出來。
一個,兩個,三個。
數不清的人從河裏爬出來,他們穿着統一的着裝。
在他們身後,有船在逼近。
而在河岸邊,有一個人,正一步步朝他們走去。
周建城死死盯着那個人,良久才咬牙切齒說出兩個字:“傻條。”
許午遇聞聲扯唇一笑。
看來真的如他所言,太陽要出來了。
天要亮了。
周建城看着傻條和那些人講話,帶領那些人朝村裏走,每路過一個柴火垛,他都會指着,不知道說句什麽。
可周建城不知道為什麽,卻好像能猜到一樣。
“看到沒?我他媽就是在這裏睡。”
“哈哈,這裏全村的柴火垛都是我的路線,監控壓根找不到。”
“哦,上次因為顧大局弄死了個人,就是利用的柴火垛,一會兒別忘跟上面說啊,我可沒藏着掖着。”
“操!”周建城狠狠一拍桌子。
他媽的,怎麽就是今天!
周建城惡狠狠瞪一眼監控,扭頭就往堂屋走,他有東西要拿,那些資料,絕不能讓條子看到,否則,他親哥也白幹了!
他死,那就他死好了。
老周家,總不能全死了。
周建城迅速找出文件,沖進監控室,電腦也有很多東西,他一把揪起許午遇,笑道:“我看你這樣,活着也痛苦,不如跟老子一起快活去!”
“靠,這他媽大早上就在這快活?”有警察喊。
傻條沒搭理,只說一句:“挨個抓,全帶走。”
然後往許家方向跑。
剛擡腳一步,平地一聲雷響。
傻條一頓,僵在原地。
他擡頭去看,有人問:“什麽地方?爆炸?”
許午遇盯着,說一句:“監控室,快去!和一把手聯系的資料全在那兒!”
身後警察一窩蜂全沖過去。
傻條卻沖向許家。
他跑得很快,一路風聲在耳,鶴唳如獸鳴,震得他心慌。
闖進門,小神婆和許六都在,許六茫然問:“傻條?怎麽了?”
傻條冷聲一句:“讓開!”
許六一愣。
傻條正要沖二樓,卻跟跑下樓的沈星撞個對面。
沈星直接沒看傻條,她只找信任的人,她抓住許六問:“你哥呢?”
許六更茫然,她不知道該問誰,也不知道該看向誰,猶豫搖擺,最後還是看向了傻條。
他還是那樣,渾身很髒,頭發也是,打結了都,可太陽從他身後升起,光照在他身上。
他的眼睛裏,分明沒有了那些傻氣。
他……是誰?
“嚴隊嚴隊。”
傻條腰間的傳呼器忽然滋滋啦啦地響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的腰間。
下一秒,聲音繼續:“監控室已坍塌,屍首兩具,均為男性。”
坍塌。
活埋嗎?
天邊一角忽然乍起紅光,像一層甜果醬,覆蓋包裹了整個村莊。
人的面孔也被照亮,周身變得溫暖起來。
二樓窗臺仍有一壇花,是後來許午遇不知道從哪弄來的。
他笑着說:“多曬曬太陽,很快就開了。”
許午遇,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