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星幫許午遇收拾完身上還打水幫他洗個頭,她口吻輕松,似日常閑聊,“你之前怎麽洗啊?”
“許六幫忙,”許午遇聲音還有些啞,“冬天一般直接剃了。”
“禿瓢嗎?”沈星故意這麽用詞。
許午遇如她所願地笑出聲,“是啊,禿瓢。”
沈星抿唇笑着,手摸一下許午遇的側臉輪廓,她沒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頭看他的頭發,聲音很輕地說:“你五官好看,怎麽都帥。”
這屋裏沒別人,聲音多小都聽得見。
許午遇沉默好一會兒才說:“我也覺得。”
沈星笑出聲:“自戀。”
家裏沒有吹風機,有也不能用,屋裏沒有插孔,沈星就那麽不厭其煩地用毛巾,我衛生紙幫他擦幹每一根頭發,生怕他着涼。
“許午遇,”沈星忽然喚一聲,“你長白頭發了诶。”
她說着把頭發捏出來,只有一根。
許午遇倒是不在乎,“是嗎?”
他很随意,“那你看着我長出第一根白頭發了呀。”
好稀松平常的一句話。
可是沈星覺得好浪漫。
她無比輕柔地揉摁許午遇的頭皮和發根,她笑得滿眼是光,比星月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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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希望,我能看着你長出最後一根白頭發吧。
沈星在心裏說。
一番折騰,兩個人都睡得很晚,第二天醒得都遲,沒人來送飯。
這是要懲罰他們了。
第三天,許六又出去了。
但是她這次回來得很快,第二天白天就返回了。
許六在家會偷偷給沈星和許午遇送點吃的,沈星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年紀輕輕的,餓一頓兩頓不礙事,她就是怕許午遇挨不過去。
雖然是男生,可他畢竟身體不好。
“你這次怎麽回來那麽快?”沈星問許六。
許六說:“警方好像有什麽動靜,我也不清楚,這次沒有完全解除到那邊。”
她說完沉默一會兒,又看向許午遇說:“哥,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怎麽了?”許午遇問。
“就是,我覺得他們好像要走。”許六說。
許午遇一頓,看向許六,“什麽意思?”
許六搖頭,“我也不知道,是我猜的,我感覺這兩次每次去人都很少,我昨天還不小心聽到他們說什麽放棄什麽的。”
許午遇深深擰眉。
許六能猜得不多,看到許午遇表情嚴肅成這樣,她很緊張,“怎、怎麽了嗎?”
許午遇搖頭,“不知道。”
等許六走後,沈星才問他:“你怎麽想?”
許午遇還是搖頭。
沈星不太高興,“跟我也搖頭?”
許午遇無奈看她,“我是真不知道。”
沈星“哦”一聲,低聲說:“會不會是……”
許午遇看她。
他們什麽都沒說,但只是對視一眼,就已經明白彼此的想法。
如果真的如許六說的那樣,那些人,很可能要放棄的是,鹽霧村。
鹽霧村的誰?
周建城。
那村裏其他人該怎麽辦呢?
沈星睡覺都在想這些事情,她迷迷糊糊中醒來,看到門縫處一點光亮,那光亮忽然暗一瞬,很快又一閃而過。
像有人走過去一般。
沈星猛地驚醒,她連忙坐起來,手忙腳亂穿鞋下床,小心翼翼打開門,門外空無一人。
只有風聲。
沈星下意識屏住呼吸,輕輕喚一聲:“許午遇?”
隔壁好像有聲音傳來。
沈星立刻過去,推開門,屋裏漆黑一片,但是許午遇出聲,“怎麽了?”
“我……”沈星等适應了黑夜,大概掃視一圈屋裏,确定沒什麽異樣才松口氣說,“沒事。”
“做噩夢了?”許午遇聲音很輕。
沈星忽然有點不安,她走到床前,坐在凳子上,摸索着握住許午遇的手。
第一次,她露出脆弱,“我有點害怕。”
許午遇知道她不是害怕這裏的黑夜,也不是害怕這裏的肮髒,她在怕未知的以後。
“睡一覺就好了。”
他們都清楚,安慰的話只能說到這裏。
沈星點點頭,“嗯”一聲。
她走之前,又說一句:“那我去睡了。”
許午遇點頭。
沈星不知為何總有戀戀不舍,她忽然想喚一聲:“小午哥。”
是從前村裏的小孩總愛喊他的稱呼。
許六告訴她的。
許午遇明顯一愣。
沈星挺開心,她輕輕一笑,“明天見哦。”
許午遇這才笑笑:“快去睡吧,晚安。”
沈星走後,屋裏陷入沉寂。
許午遇扭頭看窗外,月光很亮,旁邊星星點點。
明天會是個好天。
從前他一直被人告知他生來就與太陽有關,後來卻一直桎梏在月光下。
他的正午時分,最終活成了茫茫午夜。
可午夜,才有星星啊。
“她還真是敏感。”屋裏忽然走進來一個人。
許午遇低頭一笑,有些無奈,但也帶着點小驕傲,“她就是這樣。”
“這種人我可拿捏不住,勞煩您自己看着好嗎?”
許午遇沉默不語。
“許午遇。”這人喚一聲。
許午遇:“嗯?”
“太陽要出來了,”這人也看向窗外頭頂,“我已經收到回信了。”
許午遇隐隐有些激動,“真的?”
“嗯,我剛剛才看到船上的标記。”
短暫的激動之後是茫然,許午遇睜着眼睛,盯着頭頂那幾顆星星看很久,才忽而放輕松一般笑一聲,“那就好。”
“那就明天見了。”這人走之前也說一句。
許午遇卻喚他一聲:“哥。”
這人一頓。
許午遇說:“功勞苦勞,都算她們頭上吧。”
“說這些幹嘛?上頭還能虧待了你?”這人心情明顯很好,“放心吧,有一個是一個,全給你照顧好了。”
許午遇這次笑了。
屋裏再次安靜下來,許午遇靠在看窗外很久,直到腰背隐隐傳來疼痛,他才輕輕嘆口氣,想起下午沈星午睡時,許明七上來的情景。
許明七自打出生就沒有和許午遇碰面過,他印象裏的哥哥,一直都是“許六”,所以猛地看到另一張和許六有八分像面孔時,第一反應是問:“你是我爸爸嗎?”
許午遇搖頭,“我是你……”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
是哥哥?
還是舅舅。
于是他略過去,只問:“你上來做什麽?”
“我姐讓來的,”許明七說,“她說請你去個地方。”
“什麽時候?”許午遇問。
“晚上吧,我也不清楚。”許明七顯然只是上來傳話的,大概是他個子矮,方便躲避鏡頭。
“為什麽?”許午遇又問。
“嗯……”許明七忽然說,“因為我姐說,你可以幫我出去。”
許午遇臉色有些嚴肅。
許明七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可這一刻卻忽然有些害怕眼前這個陌生男人,他小心翼翼地往後縮,但不忘把許盼交代的話說完。
“反正,有人會來接你。”
誰來接呢?
許午遇看向窗外,有腳步聲響起,人影在窗口閃過,站在門口。
是許盼。
她就那麽直直地站在門口,完全沒有要躲閃鏡頭的意思。
所以讓許明七來,并不是為了躲避鏡頭。
是為了打感情牌。
仔細想想,許午遇也挺久沒見過許盼了,也就最近見了幾面,他們姐弟關系一向淡薄。
他對許盼唯一的了解就是,她和四姐喜歡同一個男人,後來四姐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兩個人想退出他們這些人。
最後,男人怎麽樣了不知道,不過想想也知道下場好不到哪去,至于四姐,被藏起來,直至“難産”。
所以她想做什麽?
至死也要保護那個男人的血脈嗎?
“去哪?”許午遇一句不問緣由。
許盼臉色不好看,“你不問我原因嗎?”
“不太想。”許午遇說。
許盼點頭,“行,我也不想多說。”
她走上前,試圖把人背起來,許午遇一擺手:“不用,告訴我去哪。”
許盼不說話,背不起來還有第二個方法。
她把人綁起立,推開窗戶,從備好的滑板放下去。
屋外放着一輛駕車,許盼把人一路帶到村尾。
許午遇雖然常年不出門,但是鹽霧村的地圖早就琢磨爛了,哪條路,哪個口,通往何處,他清清楚楚。
這是,去村長家。
很快,果不其然,許盼把人送進村長家。
還是監控室。
許盼把人放下轉身就走,許午遇聽到院子裏許盼說:“人給你送來了。”
“你走吧。”是村長的聲音。
許午遇坐在椅子上,面色不改,也不惶恐。
真有大将風範。
周建城進門看到許午遇這樣,第一反應就是後悔。
後悔他前幾年太膽小,因為一點風吹草動就讓小神婆把她唯一的兒子從外面喊回來,然後……
他命人偷偷在高處砸他。
沒砸到,反倒弄死了許六。
但是也沒關系,人留下來就好。
況且,與外界聯系的人,是個男人、方便許多。
可沒想到,不管是許六,還是許午遇,都沒弄死。
周建城看着許午遇,半晌笑了笑,沒忍住說句:“幸虧沒弄死。”
許午遇沒聽明白,“什麽?”
周建城擺擺手。
他可不想把這些事情告訴許午遇,畢竟,許午遇是他的兒子。
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兒子。
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