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星”扭頭問許六:“你媽有什麽非留下我的原因嗎?”
許六愣一下,不懂怎麽又扯上小神婆,但看“沈星”表情嚴肅還是迅速思考,然後搖頭。
“沈星”皺眉,“不是說村裏沒小孩?”
許六搖頭:“沒用的,村裏的年輕人幾乎全都染上毒瘾,就算把你送給他們,也生不出什麽健康小孩。”
即便是以前有所猜想,這麽直接聽到事實真相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沈星”順嘴問:“你們真的不怕警察找上門嗎?”
許六苦笑:“你看找的上來嗎?”
“沈星”閉嘴了,幾秒後,她又想起什麽,問:“你們哪來的東西?這玩意兒不需要買賣方嗎?難道還專門出去買?”
許六“嗯”一聲。
“沈星”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無語片刻,忽然看向許六,眼神意思明顯。
許六搖頭說:“我沒有。”
“沈星”哦一聲,松口氣。
雖然一整個村只“活”她一個也不是什麽值得松氣的事。
幾秒後,“沈星”又看向許六。
許六這次沒懂,“什麽?”
“沈星”問:“你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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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六順嘴回答:“他也沒有。”
答完才反應過來,驚詫睜眼:“你怎麽知道?”
“沈星”擺擺手,“回頭再解釋,先顧好眼前吧。”
她又說:“你哥沒有,會不會你媽想讓我跟你哥生孩子?也不對啊,你家不是還有個許明七嗎?才丁點大,她要那麽多孩子做什麽?”
“沈星”焦躁得不行,完全沒注意到她這句話剛說完,許六的神色微微一變。
這時附近傳裏村長的咆哮聲,他吼:“怎麽就死了!一個人都看不住!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這什麽節骨眼?”
沒人敢說話。
不多時,小神婆聲音緩緩傳來,她像是被煙嗆到,咳嗽好幾聲才挺淡定地說:“我來處理,既然鬼上身,那就把一切都推給鬼好了。”
“人家怎麽也是城裏來的,還真信你這神神鬼鬼的?”
小神婆笑了,她口吻非常不以為然,“不信還不辭辛苦來我這兒?建城,別人我不敢說,但這個女人,我敢打包票,她什麽都不會懷疑。”
“你憑什麽打包票?”村長不耐煩。
小神婆輕飄飄一句:“一個瘋子,當然信我。”
村長沉默。
沉默是最有力的附和。
“沈星”知道村長已經被小神婆說服,也被成功糊弄,如果她沒有提前逃出來,那麽接下來,她會被小神婆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然後成為第二個許午遇。
成為許午遇麽……
“不行,今天必須送你走。”
許六說完,一扭頭發現“沈星”表情不太對,她先是深深擰眉,然後眉頭忽然松開,眼睛裏湧出一瞬類似慌張又擔心的情緒,可還沒等這抹情緒加重,眉頭皺起來,反複兩次,“沈星”破口罵一句:“操!服了!你想怎樣怎樣吧!”
許六吓一跳,而後回想自己剛剛到底說了什麽引起“沈星”那麽大反應,她正要問,“沈星”忽然眼眶濕潤,雙手抓住她的胳膊,滿臉急切問:“可以把你哥也帶走嗎?”
許六微怔,随後盯着一雙杏眼确定,眼前人已經不是“沈星”。
剛剛“沈星”的異樣反應是沈星在和她做鬥争,現在是沈星。
沈星有一雙好像随時都會掉眼淚的眼睛,許六在這十分不合時宜的危機之下想起沈星之前經歷的那些事。
原來走過的路,不在腳下,在眼裏。
“可以嗎?”沈星隐隐有哭腔。
許六回過神,她看着沈星的眼睛,好一會兒,搖頭。
“他不會走的。”
不是不能,是不會。
沈星捕捉到她的微妙用詞,問:“為什麽?”
許六反手扣住沈星的手,她握得很用力,她非常嚴肅認真喚名字:“沈星。”
沈星回看她。
“你真的不能再問了,知道的越多,你就越走不掉,你不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是不是?你剛剛也看到了,我們村幾乎所有人都這樣,”她說到這苦笑,“其實我也吸,只不過我是假裝在吸,可是也許很快我就會被發現,到時候我就會成為真的,和他們一樣。”
除惡務盡。
惡人群裏,好人才是最惡的那一個。
“可是……”
“別可是了!”許六忽然厲聲,“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如果不是你,村裏也不會破事不斷,我們只會繼續安安生生下去!”
沈星眼裏的濕意忽然全部咽下,她反問:“安安生生死絕嗎?”
“你!”許六沒上過學,已經沒法在反駁沈星。
沈星拿開許六的手,她臉上不再焦急,也沒有擔憂,她突然很冷漠,好像“沈星”回來了。
她說:“你們都可以死絕,可憑什麽,也讓許午遇陪你們一起死?”
許六愣住。
“我不走。”沈星态度很決絕。
許六沉默好久,忽然說:“我就是不想他死,才讓你走。”
沈星一直處于戒備防禦狀态,沒能瞬間明白許六的意思。
許六知道不管是“沈星”還是沈星都很聰明,她沒再重複,靜默。
沈星眨眨眼,忽然反應過來,她反應過來以後反倒怔住,“可是……”
“先走,”許六近乎乞求,“先走掉。”
沈星動搖,猶豫,掙紮,“萬一我……”
“先走掉!”許六忽然掉下大顆眼淚,“沈星,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哥那麽好,我很感激你,可是,他是我哥啊,我比誰都更喜歡他好好活着,我求求你了。”
“我……”沈星可以冷漠,可以決絕,甚至可以無視許六的脆弱和眼淚,可她沒辦法無視許午遇,她只能說,“那你要照顧好他,好嗎?”
“嗯,好。”許六重重點頭。
時間緊迫,許六不再多言,一抹眼淚,擡手把沈星壓彎腰,她半摟着沈星,忽然扒開面前的柴火垛。
而柴火垛裏面居然有一部分是中空的。
許六沒等沈星問就解釋:“這些都是傻條的家,他扒的。”
從柴火垛鑽進去,是兩間小房子的半尺夾縫,許六帶着沈星一路貼牆走。
她沒記得路,只記得七扭八拐,不知穿了幾個柴火垛,繞了幾個房子的後院。
只能說幸好這會兒所有人都在參加儀式,才方便他們打老鼠洞。
跑一身汗,終于到河邊。
船早就被傻條擺好,傻條已經在船上,他坐在船頭玩,看上去很輕松快樂。
大概他的時間是靜止的,也是循環的,沒有未知,沒有恐懼與迷茫。
沈星和許六蹲在一處監控死角,再踏出一步,就會被監控發現,他們都不清楚小神婆現在是否發現她已經逃走,又有沒有和村長坦白然後一同坐在監控畫面前,或者她選擇隐瞞,但不管怎麽樣,沈星都已經沒有回頭路。
許六握着沈星的手,她發現沈星好像突然不抗拒與人接觸了,她說:“接下來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她說完又有些擔心,“要不你讓她來?”
她是說“沈星”。
沈星聞聲搖頭,她确實更加柔和,即便這樣也能微微提唇露出一個好像在笑的表情,“我可以,況且……
“她就是我。”
說完正要起身,遠處在船上的傻條忽然站起來,他拿繩子拴自己的腰,坐到船頭邊緣,開始脫鞋。
許六表情立刻一變,正要出聲喊,沈星急忙捂住許六,“別喊。”
許六瞪眼,很憤怒:這死傻子幹什麽呢!我就知道交給他不靠譜!
沈星盯着傻條,小聲說:“不對勁,傻條平時很聽你的話,他不會平白無故這樣……”
話未落,主幹路忽然走過來一個人。
一個女人,沈星沒見過,她懷裏抱着許明七,喊傻條:“傻條!泡腳呢?還挺會享受。”
女人說着放下許明七,“去找傻子泡腳去。”
許明七嫌棄十分,“我才不去,呸!臭傻子!”
女人不教育孩子,反而跟着一起笑,她笑着,慢悠悠扭頭看向旁邊。
那裏有一處,是監控死角。
許明七無聊,想回家,“許盼!走了!”
許盼像是閑逛一樣走去那處死角,她邊走邊跟許明七說:“慌什麽?家裏又沒人,回去也沒得玩。”
許明七煩得很,“那我也不想跟傻子玩。”
許盼喊:“誰讓你跟傻子玩了?你去玩傻子。”
許明七一聽,立刻來興致,他小跑上船,使勁把傻條往河裏推。
傻條吓得大叫。
許盼聽一耳朵吵鬧,踩着石頭和草,走到死角面前。
空無一人。
地上都是小石頭,不像有人站過。
許盼又盯着看一會兒,轉身走了。
她沒折回家,就那麽笑看着許明七玩/弄傻條。
至于家裏,也不是沒人。
小神婆打發完那群人就發現沈星沒了,她本想直接找村長調監控,思考半天又覺得沈星一個人逃跑的可能性不大。
她一邊沉思一邊快速往家趕。
剛推開院門,忽然停住腳步。
院子裏,許六正在掃地。
小神婆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許六說:“剛剛。”
她說着扔下掃帚,走到小神婆跟前,聲音很小地說:“我剛剛看有人跑去村尾,我也跟着去,走一半忽然看到沈星了。”
小神婆猛地看她,“人呢?”
許六朝小屋方向擡下巴,“在屋裏,她說她被人綁架了,我不知道什麽情況,只能先把她帶回來。”
小神婆又看她一眼。
許六忙說:“躲着監控呢。”
小神婆不再理會許六,扒開許六就往小屋方向走,猛地推開門,屋裏床上沒人。
但是角落裏,沈星正貼着牆,坐在地上縮成一團。
她被劇烈的開門聲吓一跳,擡起臉時滿眼戰戰兢兢。
小神婆盯着看好一會兒才反手把門關上,許六這時又拿起掃帚,小神婆盯着她看,忽然喚一聲:“你從哪見的她?”
許六面無異樣,“村尾蹦子家旁邊,她說她喊傻條幫忙解開的繩子,不知道可不可信,我也沒見着傻條。”
小神婆聞聲想起剛剛路過蹦子家門時,蹦子滿臉剛快活的樣子,他當時确實滿口罵罵咧咧,說傻條耽誤他辦事。
既然對得上,小神婆也就松口氣。
卸去一身緊張,後知後覺出一後背汗,她瞬間站不直身子,聲音也疲倦下來,“知道了,把人關二樓雜屋去。”
“好。”許六很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