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京城和獵場距離其實并不不遠, 但郁修錦是皇上,自然是排場拉滿,一路上偶爾去這個行館喝個茶, 去那個行館吃個點心,終于在三天後到達了獵場。
又經過了一夜的休整後,圍獵總算是開始了。
今日的風有些大,郁修錦站在百官與軍隊中心, 騎着一匹汗血寶馬, 身穿暗紅色行服,衣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目光緩緩從每個人面上掃過,渾身都是天生的尊貴氣質;百官們恭敬地侯在一旁,聽郁修錦講一些關于大周對圍獵的重視、圍獵有多鍛煉人之類的套話。
黎四九站在側後方,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郁修錦騎的那匹馬,贊嘆道:“真是好馬……”
誰知話音剛落, 小白扭頭看了他一眼,對他的臉打了個響鼻。
黎四九:……
他抹了把臉,哭笑不得地伸手拍了小白一巴掌:“就你心眼小。”
薛昭儀和黃昭儀是站在黎四九身旁的, 她們二人一身爽利打扮,聽到動靜後就回頭看着黎四九和小白互動,黃昭儀把臉繃了半天, 到底還是破功笑了出來, 她不願讓黎四九看到她笑,扭過頭去,肩膀一抖一抖的。
薛昭儀笑着贊道:“黎公子的馬很有靈性。”
黎四九道:“小白是臣一手帶大的, 見臣舍不得訓斥它, 它就學會了蹬鼻子上臉。”
聽黎四九說這匹黑馬叫小白的時候, 薛昭儀和黃昭儀二人頓時表情變得怪異起來,似是沒想到看起來如此正經的黎四九竟會有此種調皮的表現。
正說着話,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了鹿鳴聲與各種怪異的聲音,這是護衛們正在草林中驅趕動物到這裏來。不消一會兒,黎四九便看到了一只鹿小跑着進入了衆人視野裏,然後慢慢停下了腳步,低頭吃起了草。
身為皇帝,郁修錦自然要率先拉弓,他伸出手,站在一旁的常順海立刻将弓與箭都遞到了他掌中。
郁修錦用手抓了抓弓弦,面上閃過思索神情,随後便舉起弓,将輕輕将箭搭在弦上。
看着郁修錦的動作,黎四九卻突然擔心起來了。
他知道大周尚武沒錯,郁修錦身為皇帝更是從小學習騎射,可郁修錦是個上班族啊,天天忙着工作,體能應該不太好吧?萬一射不準,豈不是當衆出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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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黎四九伸手探了探——今天的風着呢大,想要射中獵物,難度更是上升了不少。
黎四九正擔憂着,卻見郁修錦蓄力拉滿了弓,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驀地放出箭去,黎四九忙轉頭看向那只鹿,見到那只鹿身子搖晃了一下,在一片屏息等待中,重重倒在了地上。
黎四九忍不住贊道:“好!”
又快又準不說!能将這鹿一擊斃命,想必是力道十足!沒想到郁修錦還有這種好箭法!
聽到黎四九喊好,衆臣子忙不甘示弱地跟着喝彩起來。
郁修錦伸手接過下一根箭,一邊拿在手中把玩着,一邊不着痕跡地微微回過了頭,隔着許多人遠遠向黎四九的方向看了一眼,二人目光在半空中遙遙遇上,郁修錦的眉梢挑高了一些,露出了一個似乎是可以稱得上是得意的微表情。
在這之後,郁修錦又獵了一只鹿和幾只野兔,他十箭裏能中九箭,實在是看得人賞心悅目。
待又射了只兔子後,郁修錦将弓扔回給常順海:“朕獵了這麽久,你們也等急了吧?朕去箭樓上坐坐,你們自己玩。”
他轉身去箭樓觀看,一些老臣和文臣都跟在他的身後上去了,在這些人中,黎四九看到有好幾個五六十歲的人,眉眼或面部的輪廓和郁修錦還有郁言禮很像,推測他們應該是其他的幾位王爺。
就如郁修錦所說,臣子們早就摩拳擦掌了,待郁修錦走後,紛紛翻身上馬,互相吆喝着比試起來。
郁修錦細致地派人給黎四九和薛昭儀、黃昭儀都準備好了弓,他剛一走,就有人送上弓箭,黎四九翻身上馬,手指扯了扯弓弦,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這弓不論是手柄處的木頭還是弦都手感極好,黎四九穿越前後都算是個窮人,還從來沒用過這麽好的弓。
他正想着找個人少的地方放開了玩一會兒,餘光瞥到有人騎馬走向自己,轉頭看去,發現為首的人一身淺色獵服,唇角帶着如沐春風的微笑,正是郁言禮;有幾位官員跟在郁言禮身後,神色奉承。
還沒等郁言禮說話,一個胡子壯漢聲如洪鐘地對站在黎四九身邊的薛昭儀道:“薛小主!去年你比臣多打了兩只野兔,臣認輸!我們今年再比試比試?!”
薛昭儀爽快一笑:“誰怕誰!”
她說着翻身上馬,與出聲的那位胡子壯漢一起縱馬向遠處跑去,立刻有捧着箭筒的太監追在後面,跟着走開。
郁言禮對黎四九笑道:“黎将軍還是第一次來獵場吧?”
“是啊。”
郁言禮道:“恰巧本王知道有一處地方的獵物較多,也很清靜,不如同獵?”
有人給自己帶路,黎四九自然不會拒絕,道謝道:“那就麻煩靖王殿下了。”
郁言禮調轉馬頭,率先帶路,黎四九輕扯缰繩,叫小白跟上;跑了大約有二十幾分鐘,黎四九注意到地上的草明顯比其他地方矮了一截,心說郁言禮果然沒說錯,确實有不少獵物在此活動。
再走了一會兒,卻見一批人從側方接近過來,兩隊相遇,必要停下來打個招呼,郁言禮喊停了馬,等着那些人靠近。等再近一些時,黎四九看清最前方是個看起來年近四十的壯碩漢子,臉上一道深深的刀疤,眼神晶亮、兇悍。
一看到這眼神黎四九就懂了,對方應該也是個軍人。
郁言禮苦笑了一聲:“是吳統領。”
黎四九:“吳統領是?”
郁言禮壓低了一些聲音,對黎四九解釋道:“吳統領是掌管駐京軍隊的統帥,和應大人交好,他……”
郁言禮的話還沒說話,吳統領已經策馬來到了近前,他的眼神直直望向黎四九,哈哈大笑道:“這不是黎将軍嗎!我正找你呢!”
黎四九挑了挑眉:“吳統領認得在下?”
這下黎四九有點不好意思了,他進京後一共只在外面待了小半天,就直接進了宮中,沒想到一出門還能有兩個人認出自己來,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名了。
聽到黎四九問話,吳統領又是哈哈一笑:“當然認得!我可是記挂了黎将軍足足兩年呢!”
黎四九一愣。
記他兩年……?這,這話當衆說出來不太好吧……?他現在可是小皇帝的人耶……
卻聽吳統領咬牙切齒道:“黎将軍在東北當将軍時,只用一封信就能把分給我軍隊的盔甲、武器全都要過去,這兩年,還真是受了黎将軍不少關照啊。”
他這麽一說,黎四九才想起來自己确實是做過這樣的事情。主要是他當上将軍後,發現自己的軍隊簡直窮到了離譜的程度,要什麽都沒有,簡直就是缺衣少穿,當他聽說京城那幫老爺兵用着最新武器操練的時候,火冒三丈地給京城寫了封千字小作文,愣是把京城那幫人的軍饷軍備都要到了自己手裏。
這事兒黎四九覺得自己做得沒錯,他坦然地向吳統領一拱手:“多謝吳統領了。”
黎四九這樣不溫不火的态度,讓吳統領一張粗犷的臉頓時漲紅起來,連帶着臉上的那道傷疤也跟着漲紅了,他獰笑道:“想不到黎将軍也是個玩虛的人,來一句口頭上的道謝,真沒意思。”
黎四九知道他是想找自己的茬,但他也不怕,問:“吳統領想如何?”
吳統領就等着黎四九這句話呢,立刻道:“不如黎将軍和我手底下的人比一場!”
比一場?
黎四九遲疑地問:“比射箭嗎?”
吳統領:“對!”
……黎四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啊。”
吳統領見他同意,立刻一招手:“出來!”
他身後的一人騎着馬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吳統領道:“他叫田貴,是我手下騎射之術還算說得過去的一個小兵。黎将軍,就比一個時辰內誰獵到的獵物多……”
黎四九的目光從那個叫田貴的人面上劃過,笑意吟吟地道:“好。”
吳統領臉上劃過奸詐神色:“我話還沒說完,還有一個條件,打獵時,要在箭上墜一塊兒石頭。”
黎四九想也不想就同意道:“好。”
他同意得如此之快,讓吳統領臉上劃過疑惑神情,但又哼了一聲:“我一早聽過黎将軍箭術好,只是,黎将軍可能不知道,在箭上墜一塊兒石頭,會帶來多大影響。”
黎四九很是無所謂地道:“沒事兒,到時候我試試就知道了。”
吳統領兇狠地看了他一眼:“那就現在開始,一個時辰的時間後回來清點獵物。”
那名叫田貴的将士一言不發地率先騎馬跑遠,郁言禮對黎四九歉然地道:“黎将軍……本王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
黎四九擺擺手,一夾馬腹,驅馬向田貴離開的方向走去,立刻有兩名小太監跟在了他身後。
田貴在前面不快不慢地走着,黎四九追上去,沒等說話,先笑了。
他看了田貴一眼,壓低聲音問道:“本将怎麽不知道,自己親手鍛煉出來的副将竟變成了別人手底下的一個‘騎射還勉強說得過去的小兵’?”
田貴扭過頭看向黎四九。
黎四九被他吓了一跳:“好好的,你哭什麽?”
田貴的皮膚雖然黑,但長相卻還算标致,但此時,他标致的五官擠成一團,滿臉都是眼淚鼻涕:“将軍!我終于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