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系統被田貴毫無形象大哭的樣子吓了一跳, 比平時更結巴地問:【他,他,他, 怎麽,哭了!】
黎四九完全能理解系統為什麽這麽震驚,田貴雖然年齡不大,但一直以來以沉穩寡言著稱, 平時黎四九都沒見到他笑過幾次, 突然哭成這樣,真是太有視覺沖擊的。
黎四九小聲對田貴道:“別哭了, 後面有這麽多人在跟着我們呢,看見了可要笑話你了……話說,你怎麽在這兒?你一直沒回邊城嗎?”
田貴也怕後面跟着的太監們看到,用手心死死捂住自己嘴巴,又用力抽泣了好幾聲後, 這才抹了把臉,猶帶哽咽地道:“回了,末将回去呆了十來天, 又來京城了。”
黎四九聽得納悶:“為什麽?”
田貴抽了抽鼻子:“來找将軍你。”
黎四九皺起眉:“找我?”他頓時緊張起來:“難道邊城發生了什麽事嗎?”
田貴搖了搖頭:“也不是……”
黎四九記得自己臨走那會兒,東倭已經不成氣候了,他告訴将士們, 自己這次回去京城十有**是不回來了, 他要在京城奮鬥事業,後續的所有事兒,例如戰術安排、東倭假如反撲的打法、甚至一天吃多少軍糧都交代下去了, 就連自己那本打仗心得都給他們留下了, 既然邊城沒事, 田貴為什麽要冒着當逃兵的危險找自己?
黎四九憋了一肚子的問題,挑了個最好奇的問:“你怎麽跑到吳統領的手底下去給他當小兵了?”
田貴嗫嚅道:“……因為末将是個沒有勇氣的人。”
沒勇氣?
黎四九更懵了,這和勇氣有什麽關系?
田貴漲紅了臉道:“末将軟弱,實在是沒有勇氣自閹進宮去找将軍,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地編造了一個身份,變成了吳統領的手下,靜待見到将軍的機會。”
黎四九:……
要麽自宮當太監,要麽去別人軍隊裏卧底……田貴,你還真是一個容易走極端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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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四九問:“所以你差點不惜變成太監,找我是什麽事?”
田貴的眼圈又是一紅,剛要說話,黎四九卻猛然對他壓了下掌——他聽到身後傳來馬蹄靠近聲音。田貴也聽到有人接近,神色一緊,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拉開了一些距離。
黎四九調轉馬頭看去,見到了郁言禮,和吳統領的那一批人。
吳統領雙手環抱,挑釁地對黎四九道:“不行,我還是不放心,黎将軍不介意我等在一旁圍觀吧?”
黎四九很是無所謂地聳肩道:“自然不會,請随便看。”
郁言禮對這場争鬥并不感興趣,只想早些結束,他側頭對身旁的随從示意了一下,随從會意,立刻前去驅趕獵物,不一會兒功夫,原處的草叢中就閃過各種動物的身影。
黎四九向旁邊伸出手去:“箭。”
跟在黎四九旁邊的那個小太監已經往箭上面綁了好半天的小石頭了,見黎四九要,立刻拿過一根綁好的遞到他手裏,黎四九将箭拿在手裏,回頭看向吳統領,笑道:“要不要讓你的人幾支箭?”
吳統領道:“将軍還是擔心自己吧。”
郁言禮在一旁看着,目光中有着微微的擔憂——吳統領既然敢提出這個比法,就證明這個叫做田貴的人是有這本領的,黎四九就算再厲害,可箭上突然加了一個石子的重量,就會和之前的手感完全不同了,估計要适應好一會兒才能射中東西。
一只野兔蹦跳着進入衆人的視野內,黎四九立刻搭起了弓,他輕聲道:“我可不讓着你哈。”
田貴悶悶地應了一聲,黎四九餘光見到田貴也跟着拉起了弓,下一秒,耳邊“嗖”地一聲,田貴已将箭射了出去。
黎四九将弓拉滿,一道破空聲後,也放出箭去。
郁修錦看着這一幕,暗道可惜……看來這只兔子要變成田貴的獵物了。
黎四九可能是怕墜着石頭的箭在半空中掉落,把力道蓄得很足,所以導致準頭偏了不少。
電光火石間,郁言禮聽到半空中傳來奇怪的“刺”地一聲,還不等循聲望去,下一秒,那只野兔已經蹬直後腿,栽倒在地。
見狀,吳統領唇角揚起得意的笑容。
立刻有小太監跑過去檢查,待看清野兔頭頂正中間的那只箭後,揚聲喊道:“是黎公子射中的!”
吳統領笑道:“黎将軍也不要太難過……呃?怎麽會!”
黎四九老實道:“還不是因為吳統領提出的這個意見好,本來今天風這麽大,臣還怕打不準呢,有了這石頭,臣可真的要百發百中了。”
吳統領:……
還沒說他胖,他就開始喘起來了!
他轉向田貴,陰沉了臉色:“你為什麽沒打中?你的箭去了哪裏?”
田貴面上露出一抹苦笑:“黎将軍一開始的箭是沖着末将的箭去的……末将的箭被追上,被打落在地,黎将軍的箭還借着這個力道調整了一下方向,打中了那只野兔。”
吳統領緊緊皺起眉:“這怎麽可能?!”
郁言禮嘆為觀止地對黎四九一抱拳:“黎将軍果然名不虛傳,本王開眼了。”
黎四九壓不住得意地挑了挑眉。
這波啊,這波是師夷長技以制夷。
這箭頭上綁小石頭的玩法還是當年他為了練兵而發明出來的呢——
邊城窮,很多人家就把小孩送到軍營,只為了孩子能吃口飽飯,很多小孩十三四歲就參軍了,瘦得皮包骨、跟骷髅一樣,手上根本沒力氣,射出去的箭輕飄飄地打不中人;
黎四九就想了個辦法,他讓這些孩子在箭頭上綁石頭練習,就像那些跑步運動員會在腿上綁鉛塊兒一樣;黎四九每隔一周會讓他們把石頭放下來,像是小測驗一般讓他們去射靶子,小兵們一邊射,黎四九就用綁着石頭的箭去追他們,十根箭裏面有兩根沒被黎四九追到的人,晚上吃飯的時候就可以多加兩塊肥肉。
田貴就是他用這個方法手把手帶出來的第一批兵,雖然現在他已經出師,但黎四九才是他的祖師爺。
時間已經過去了兩炷香功夫,在這期間,黎四九毫不留情地把田貴放出去所有的箭都射了下來,讓田貴一根箭都發不出去的同時,自己還獵到了不少野兔。
田貴早就習慣了這種摧殘,對此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甚至臉上的表情還有一些懷念,對比起來,吳統領的臉色就沒那麽好看了。
黎四九還沒玩夠,系統卻有點兒看不下去了,替田貴說話道:【你,你就,知道,欺負,人家,老實!你,就,不能,讓着點,他?不然,他,面子,往哪兒,放……】
黎四九被提醒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他轉向田貴,問:“要不我讓讓你?總不好讓你空手回去吧?”
田貴:……
田貴悶聲道:“不必。”
黎四九的話分明是壓低聲音問的,但還是被一直盯着他的吳統領聽到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被侮辱了,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猙獰:“不用黎将軍讓,是我這個廢物手下不争氣。”
他驅馬朝田貴走來,每近一些,臉上的怒容就更盛一分,到最後,竟然一把抽出了腰間佩刀作勢要砍。
黎四九想也不想用力夾了一下馬背,舉起手中長弓去擋。
看見這一幕的郁言禮猛地睜大眼睛:“小心!”
卻聽一聲悶響傳來,吳統領的刀狠狠嵌進了黎四九手中的長弓中,刀刃距離黎四九的手指也就五六厘米,黎四九反手一擰,用弓連同長刀一起扔遠在地上,冷聲道:“玩不起就揚沙子,是不是?”
吳統領正在火頭上,聽到黎四九的話卻一愣,反應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黎四九的意思。
他也知道自己沖動了,臉上有些挂不住地沖田貴喊道:“你給我滾回來!”
“滾回去被你砍嗎?”黎四九用鋒利如劍芒的目光盯着吳統領:“撒潑不要沒完沒了,今天有我在,你就別想再使喚他一下。”
【嗚呼——】系統的聲線很是雀躍:【你,好,護短,呀!你,好,帥呀!】
黎四九被系統細聲細氣的歡呼聲弄得差點破功:【……我正和人吵架呢,你別破壞氣氛行嗎?】
郁言禮走到二人中間,少見地繃直了唇角:“吳統領,你應該還有別的事情要忙,還是說你要當着本王的面對皇上宮裏的人不敬?”
吳統領自然不敢惹身為靖王的郁言禮,悻悻地轉身就走,卻仍不服氣地小聲嘀咕道:“不懂你在神氣什麽,趾高氣揚的,還不是個給皇上……”話說到一半,他也自覺不妥,不發一言地走掉了。
待吳統領和其手下的身影都消失不見,郁言禮對田貴道:“你就先跟着本王吧,等吳統領冷靜下來,你再回去找他。”
“多謝靖王殿下。”
郁言禮嘆了口氣,轉向黎四九:“讓将軍為難了。”
黎四九搖了搖頭。
其實從遇見吳統領開始,黎四九一直都是抱着玩玩的态度,根本就沒生氣——要是換成別人搶了他的東西,他不指着對方鼻子大罵都算有禮貌了,可吳統領拔刀後這性質就變了,他怎麽能對自己的兵做這種事?讓人寒心都算是小事了,要是一個軍隊有這樣的領導,黎四九不敢想象會變成什麽樣子。
郁言禮道:“将軍有沒有想過,其實這事還有更深一層的解釋……”
黎四九望向他:“什麽?”
郁言禮:“吳統領的職位,可是有很多人在眼饞;可本王剛剛說過,吳統領與應大人交好,應大人,也就是應妃娘娘的父親,他可是在皇上面前能說得上話的人,其他大臣不敢對付應大人,估計是趁着這次圍獵,和吳統領說了幾句黎将軍的壞話,煽動他對黎将軍上前挑釁。”
黎四九用盡全力跟上了郁言禮的思路,思索着問:“然後呢?”
郁言禮解釋道:“黎将軍是皇上的枕邊人,也是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若是黎将軍受了欺負,皇上定不會讓吳統領好過。”
黎四九聽明白了,就是說那些人觊觎京城軍隊統領的這個位置,又顧忌着應大人的面子,不敢對郁修錦提出,就想方設法讓吳統領來招惹自己,想借着自己的口讓吳統領倒臺。
黎四九拖着下巴想了半天,只有一個感想:……還好自己綁定的是妖妃系統,面對的最高等級也就是黃昭儀……要是綁定了個什麽奸臣系統,還不得讓人玩死啊……
黎四九思考時,郁言禮一直在看着黎四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黎四九問:“怎麽了?”
郁言禮深深看了黎四九一眼:“黎将軍,方才想也不想就擋在這名小将面前,真是義薄雲天……這份耿直的情義……本王還真是有些羨慕了……”
晚上時,郁修錦邊批着從京城加急送來的奏折,目光一邊在那張被砍出裂縫的弓上徘徊着,面上時不時露出煩躁神情。
待他批完最後一本奏折,将奏折全部交給常順海,讓他派人送回京去。
常順海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走,但快要走出門時,卻聽郁修錦叫住了他。
“等一下。”
常順海忙問道:“皇上,怎麽了?”
郁修錦的目光從旁邊那張被砍出了縫隙的弓上劃過,皺眉道:“……去問問黎四九現在在做什麽?”
常順海領命出門,半晌後回來複命道:“回皇上,黎公子現在正在床上躺着,晃腿玩兒呢。”
郁修錦:……
常順海看着郁修錦的硬邦邦的神色,小心地問:“皇上,要奴才叫黎公子過來嗎?”
郁修錦冷聲道:“不用。”
常順海應了一聲,表面答應下來,實則偷偷對門外候着的小太監比了個手勢,讓他趕緊把黎四九叫過來。
一會兒後,黎四九被帶到門口,常順海聽見動靜,“咦”道:“皇上,外面怎麽有動靜呀!奴才出去看看。”
郁修錦手中握着一本書,頭都不擡地看着。
常順海撩開門簾走到黎四九跟前,擡高了聲線道:“咦,這不是黎公子嗎?喔!黎公子是來探望皇上的呀?奴才這就去通報一聲。”
他走回殿內:“皇上,黎公子求見,您要見嗎?”
“……”郁修錦的目光才終于舍得從那本書上挪開了,他板着臉道:“也好,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