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相(四)
大年初一的第一波煙花爆竹聲響了起來,外面天剛蒙蒙亮,就着灰色天幕與爆竹的熱鬧,我們倆竟還全然沒有困意,不想新的一年就這麽開始了。
“我去洗臉點香,然後我們吃個早餐再休息。”
“早餐是不是要泡米花,我還想要一個溫泉蛋。”和煦跟着我下樓,去了廚房。
“再來一點紅糖,搞定。”煮溫泉蛋的湯用來泡米花最合适不過,再加上一勺紅糖,才是真正的新年早餐,我抱着糖罐子,等和煦開動:“嘗嘗夠不夠甜。”
“剛剛好,你快來一起呀。”
“今天是我們兩個人正式過的第一個新年诶。”和煦手裏攪動着米花,紅糖早已融化在熱水裏,他小孩子似地鼓着嘴巴往碗面上吹,眼睛眨巴幾下,盯着我看。
“水燙了?”我伸過手去扶住他的碗,湊過去幫着吹一吹,一陣溫軟的觸感在嘴角輕啄了一下迅速離開。
我下意識擡手蹭了蹭眉角,好擋住自己可能局促的表情,不敢立即去看他。
“好了,現在不燙了,我要開始吃咯。”
我聽到旁邊勺子與碗碰撞的聲音才敢去看他,我覺得自己有時候多半還是有點毛病,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怎麽辦,我好像還不困诶,可怕。”
“可怕,我好像也是。”我強行閉了閉眼睛,竟沒有絲毫眼皮疲憊的意思:“不行,已經通宵了,現在必須睡。”我翻了翻身體,換了個姿勢将和煦圈到懷裏:“現在開始,都不許動,不許說話,只準睡覺。”
和煦的身體雖然算是恢複的不錯,但能少折騰還是少折騰的好。
熬夜果真害人啊,等到中午睡醒的時候我才覺察到疲憊感,大腦也不甚清明,卻也睡不着了。
和煦還睡着,看樣子睡的很沉,呼吸不似以前那麽淺慢,我不敢松開手,只靜靜地陪他躺着,聽着看着他均勻的呼吸聲,很覺心安。
和煦這一覺睡的很長,我在邊上盯着窗簾上的光影變化直到自己睡着,等到再醒來,天色已見暗,懷裏的人已經換了個姿勢,腦袋埋在我胸口,不知是睡是醒,不知怎的突然身上溫度高了起來,心跳加快。
“唔?”他從懷裏探起頭來:“醒啦。”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正在迷糊與清醒之間過度。
“肩膀酸了吧,我醒過來發現自己一直枕在上面, 剛挪開一會兒你就醒了。”他說着話,腦袋又在我懷裏蹭了蹭,仿佛帶着回音。
“肩膀動不了。”我剛想挪一挪身體,肩膀就發來了警告,它得緩一會兒。
“我來幫你。”和煦整個人翻到我身上,完全解放了我的右邊胳膊和肩膀,恍惚間,他好像偷笑了幾聲,又正聲道:“你一定不知道,有段時間我以為你只喜歡女生,所以才會排斥跟我親密接觸。”
“所以你才會去吃那些影響激素的藥,才會穿女裝給我看。”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該再早一點知道的,你就不用吃那些藥傷害自己的身體,也就不會需要那麽多心理幹預,再去藏那些抗抑郁藥的藥瓶。
我突然想起高中時候籃球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似乎有永遠不滅的朝氣。
“幸好。”我的話哽在咽喉難以言說,不知什麽時候,眼淚不聽話地闖了出來,他當時該有多麽委屈,可我來不及知道。
有人替我拭幹了眼角的淚,可我怎麽也停不下來,我怎麽還能要求他的安慰:“你怪我吧!你應該怪我的,為什麽你從來不怪我,我真的,實在糟透了。”我竟還自顧自地認為自己在追求所堅信的和諧與平淡,殊不知我才是真的冷漠與愚蠢,愚不可及。
我緊緊将他抱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旦松手,就會墜入深淵。
“薔薇藤迷宮的事你想起來多少?”和煦輕撫着我的背:“我沒有辦法責怪你,我的承諾永遠作數。”
——
本來那年夏令營之後我應該跟着隊伍回國,後來和煦提議去莊園看看,我就跟班主任打了招呼再留一段時間,等到開學前再回去。
薔薇藤迷宮只是莊園一直存在的一處巨大的園藝作品,雖然占地極大、道路複雜,但一路都有明确的指示标識,并不以圍困為目,誰也想不到迷宮裏的路标會指向錯誤的方向。
難以判斷這到底是人為還是意外,慶幸的是,被困一天一夜之後我們終于從迷宮裏走了出來。
在迷宮裏兩個人只受了點皮外傷,很快又生龍活虎起來,從莊園鐘樓的頂端往下去看那迷宮,一點也看不出其中的異常,被重新整理之後,迷宮又恢複到以前的樣子。
雖然在迷宮裏的經歷不太好,但不影響我們對這個地方的喜歡。
正值花期,就算只是賞花也覺得十分有趣。
“你同意了!”和煦突然提高了聲音又瞬間降低音量,意外地又問了我一遍:“真的嗎?”
“嗯。”我點頭,雖然我還是覺得他說要跟我交往的事情很離奇,但我覺得說不定可以試試。
因為我已經感受到他對我的好,也可以說是喜歡吧。
我還愣怔着沒有從自己大膽沖動的決定中緩過神來,和煦已經拉着我跑出去了。
“诶!”我忙看看周圍有沒有人看到,想要抽回我的手。
前面是莊園的主樓,那邊有很多人,我忙停下腳步,把手往後拽,前面的人才停了下來。
我覺得我的手都快碎了還是沒有成功收回。
“怎麽了?”他回過頭來問。
“松手。”我有些惱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把手松開。
我們兩個就這麽原地沉默了片刻,他才有了動靜:“你跟我來。”
我們去了他的房間,他抱着一個箱子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我有沒有跟上去。
到薔薇藤迷宮門口,他才停了下來,把相機架跟相機擺好,原來他是想拍照。
和煦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總有一種猶豫的情緒在:“我們拍照片可以的吧?”
我聽出他的期待與小心翼翼。
“嗯。”我點頭,走到鏡頭前面。
他很快設置好站到我旁邊來,聲音實在溫柔:“可以牽你的手嗎?”
“可以。”迷宮很少會有人來。
他終于微微變了神色,氣氛才開始正常起來。
我緊張的時候體溫會應激性地升高,手心也不自覺出汗,和煦也察覺到這一點,拍完照卻沒有松手的意思,就一動不動在原地站着,我見他這樣,也不好意思先有動作。
“我會一直保護你,會接受你的一切,你也會嘗試着接受我的,對嗎?”良久,他問道。
我愣愣地點頭,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話,心裏覺得別扭極了,但他堅定的眼神跟态度根本沒有給你拒絕的選項。
——
“我記得你說的話。”良久,我才開口:“謝謝你,和煦。”
“傻瓜。”他擡起頭,與我對視,指尖在我耳邊摩挲:“不過,如果你還是想補償我的話。”
他頓了頓,才開口:“不如繼續那天你逃走之前的事吧。”
!
我整個心髒像是直接被徒手捏了一把。
“那,那我,我可能需要更多的時間準備。”雖然我是瞬間給出的回答,但是剛剛那一刻我已經深刻考慮過,甚至忘記了自己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幾乎連話都要說不清楚。
“好了好了,我只是提議,你就當我開玩笑。”和煦突然緊張起來:“你怎麽一下子渾身都涼了。”
和煦把被子拉了過來,替我擦了額角的汗:“當時我只是抱了你一下,什麽都還沒做,你就吓得跑掉了,我怎麽可能還敢,好了,我不會再有這種要求了。”
莊園的那天晚上,我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才同意和煦做他想做的事情,但沒想到自己還是跑了。
“如果不是我要求,你就不會被吓跑,也不會被管家的人錯認成我被帶走,也不會受傷。”和煦現在提起這件事還是會不經意地緊皺眉頭:“還好最後我找到了你。”他的眉頭只是舒展了一些,透着些遺憾的情緒:“可是那時候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但是你回來找我了,而且我依舊一眼就喜歡上你,跟之前那次一樣。”剛剛我還在擔心他,可說着這樣的話,我不得不變得局促起來:“但是這一次我有比之前勇敢。”對,跟以前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