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桃花

第8章

短短的時日，桃妖看遍城中風景。

穿過緋色桃瓣系作繩結佩于脖頸，姚岫寶貝地看顧它，唯恐損壞。走過一道道街巷，偶爾路過琴師的樓閣，便走進去聽一段泠泠的琴聲，素手撥弦的少年只微微垂了頭，專注瑤琴。聽罷一曲，繼續前行，山中寺廟的雙生蓮妖遙遙地朝他招手，熟識之後，桃妖也會同他們交談。

有時候夜半而行，遇上橋邊彷徨的孤魂，桃妖好奇地看久一些，未看夠，視線便漸漸遠了，姚岫匆匆自那孤苦魂魄旁走過，不許他多看。

留戀人世的魂魄，一點執念支撐着不肯轉世，感情支配，誰知會做出什麽事。

危險還是盡量少沾。

畢竟要一輩子做桃妖的雙腿，代他行走，看遍山川，行遍天涯。

一輩子的誓約，想起來，便暖心。

姚岫忍不住笑起來，于城外一處竹林中停下，緩慢轉過一圈，足夠使桃妖看遍幽篁景色，久行累極，随意坐下時，問：“這裏好看嗎？”

“這是什麽，骨節嶙峋，細且高，生得奇怪。”

桃妖不曾見過翠竹，不只翠竹，他未見過的事物，太多，數不盡。

未見過又如何，世上的美景，我要帶他看遍呢，姚岫有點得意。

“是竹子，四季青綠，這一片竹林，是吟詩撫琴，夏時避暑的好去處。”

桃妖半知半解地，但也不再追問，他只願欣賞美景，至于更多的事，倒未存多少執念。

掬一捧沁涼溪水輕輕拍打臉頰，片刻的涼意未曾使人變得多清醒，反倒激出一點偏執的沖動。姚岫抹去頰邊水珠，心中念想來不及按捺，未留神，便脫出口去：“其實我一直喜歡你。”

沉默半晌，桃妖答：“你從前同我說過，大約十五歲。”

“很小的時候便喜歡，一天一天，愈來愈深，我知道你不明白何為喜歡，然而這些話若不同你說，憋在心上難受。”

忽而輕笑：“十五歲時說一回，你拒絕，十七歲說一次，你仍要拒絕，下一回十九，二十一，二十三，每次間隔兩年，一直講到百歲，那時候，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真心。”

真心？

“我是不明白真心為何，然而你也太執着。”言罷，好意勸他，“執着并非好事。”

願望得嘗，執念消失，還說什麽真心？

他天生涼薄，不信真心。

但對于姚岫的話語，卻難以維持昔日淡漠，心中無名波瀾暗自翻騰，真心，百歲，百歲，真心。

将一句喜歡講到百歲，即便戲言，死守着，最終也變作真心，何況本就情真。

凡人的一生那樣短，姚岫卻要将歲月蹉跎在一株即将死去的桃樹身上，可值得？

做旁人眼中的瘋子，不為人理解，執着到百歲，甚至更長久。

“傻子。”終究憐憫地，一個淺笑，笑姚岫，笑自己。

究其內裏，同病相憐。

一個執着情愛，一個執着自由，情愛捉摸不透，自由難以得到。

“我等你，無論多久。”姚岫眸光堅定。

竹林輕風拂過，頸間桃瓣随風起伏，雖脆弱輕薄，但未曾斷。

飄忽如輕風的話語吹拂過，無痕跡：“興許你等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