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算是意料之外,也算意料之中,栽種花枝的辦法,沒有半分效用。
花枝确然成活了,綠葉點綴的一段花枝,被栽于姚岫卧房前的一方土地,随時日推移,漸漸長作小株瘦弱桃樹。
然而桃妖無法覺察那一段花枝的氣息,更無法感知其周遭景況,至于待桃樹長成後附去魂魄得以自由,終究變作天真笑話。
“別難過,這個不成,定然還會有別的辦法。”姚岫斟酌詞句,來寬慰他。
“一早便該想到的事情,何必難過。”
存了希望,注定失望,少一分期盼憧憬,便多一分豁達無謂,不将其放置心上,也不會有一朝失去的苦痛,然而再多無謂不過源自無奈,脫逃不出,便只得豁達。
“能看見外界景象已然足夠,怎敢再肖想自由身。”
言罷,不再開口。
然而心底漸漸生起中難平的波瀾,不時翻騰細小浪花,又似火焰灼烈不息,燃作一處,焚五內,難平息。
是一點遲來的不甘。
不時想起千年前得道人的模樣,模糊的面目輪廓,只依稀記得一雙眉眼慈悲,有點渡盡蒼生,種下善因望得善果的殷切期盼。
期盼一顆種子長作灼灼桃樹,期盼一株桃樹焚作枯朽殘肢。
慈悲又殘忍,然而千萬人的性命那樣重要,保住蒼生性命,是大義,桃妖不能夠有反抗異議,他那一點死生自由之中的掙紮,是小義,是私心。
坦蕩大道容不得私心。
為防他脫逃,那道人也是費了心思,前些日子檐下避雨的黑貓,便是其幻化出的一個耳目,窺看他是否老實做一株無心的桃樹,一個将死的物件,一件稱手的工具。
興許這樣形容有點險惡,然而桃妖不覺得有什麽錯漏,難道那道士,不是将他看作死物,工具,難道不是費盡心思将他束縛在既定的責任裏折磨,并不時窺探,加深禁锢,為那折磨再添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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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多麽高貴的理由。
掩不住步步緊逼的殘忍,掩不住強加願望的霸道。
不過将他當做死物,死物無思想無異議,故而随便利用。
一切的錯軌,只因他漸漸變作活物,有了活物的情感,有了活物的欲望,私心漸盛,不平漸起,心火漸燃……于是想要掙脫,于是心中悵惘。
他愈發像個凡人了。
綠樹蔭濃,可檔暑熱。
姚岫只安靜坐于他身旁,枝葉蔭翳随風,姚岫遮一遮絲絲縷縷透來的日光,遠望着前方那道拱門。白日裏,門外世界失去晚間月光映照,沒有習習涼風,沒有一半月色一半陰影的神秘。雅致的圓滿的一道門,一切明明白白擺出,了無樂趣,無可探究。
也應了月下看美人的道理,燈半昏,月半明,袅袅一段香,朦胧一層霧,若即若離的心上人,看不明晰,便覺出美。
桃妖便是若即若離。
得不到,于是深陷。
其實栽種花枝沒有效用,姚岫是有一分慶幸的,這一分慶幸,源于他一點陰暗的私心。
到底想要長久陪伴桃妖身邊,桃妖本就有些淡漠疏離,姚岫知道,那人對于旁人總是不信任,即便與之相處十數年,仍舊不曾真正敞開心扉,相伴尚且若即若離,一朝得以自由,怎抓的住。
然而姚岫明白他多年的悵惘,心心念念不過自由行走遍天下山川,執着多年的願望,姚岫終究不忍心看他灰心難過,于是暗自壓住那一點陰暗私心,再度找尋其他方法,只願桃妖真正展顏。
一如初見時心中難脫出口的那句話,你難過,我便難過。
能夠歡欣,離去便離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目标完結,但願再來一發就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