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栽種花枝的法子并沒有期望裏的成效,忍痛斬下一段桃枝,任由姚岫捧在懷中,憐他苦痛,擡眼時幾分知花護花的疼惜:“生生斬下,定然很難過。”
長久的餘痛綿細地侵他心神,自那一截斷枝蔓延去,通綠葉的脈絡,枝桠的走向,細密鋼針一般,一絲絲彙聚主幹部分。那大約是心髒所在,苦痛比旁的位置更深刻,然而想一想不久将會得以自由,那一點疼痛仿佛又算是無足輕重,快意壓過疼痛,扭曲地想要笑。
十指連心,這話似乎也能套用在他身上,他有千千萬萬的花枝,千千萬萬的指,随便斬去哪一段,都是足以錐心的苦痛。
“可我不怕難過,不能離開,便是最難過的。”
一如既往的,眉目不沾溫柔笑意,秋水一般,過于明淨。桃花本多情,放置他身上,便生生将情字剜去,多的是什麽,大約只是一點不放手的執念,一份經年日久的淡漠。
姚岫低下頭,嗅一嗅懷抱裏桃花的香氣,貪戀地:“我最喜歡你的氣味,嗅一下便不能停下來,若周遭皆是桃樹該多好,唔,皆桃樹也不好,不喜歡旁的桃樹,我只願嗅你這一段香。”
那話語有點孩子氣的笨拙,認定了一樣事物,便不放手的執拗。
有點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專注鐘情。
然而桃妖對此總存懷疑态度,即便将人放置心上,可人心變化無端,專注只在當前,執子手赴白頭不過昔日舊誓約,換了角色,改變措辭重再立誓,一樣真誠專注。
仿佛察覺他些微抵觸,姚岫彎一彎唇角,輕松笑道:“不多說了,我還是快些栽種花枝,看一看有沒有效果。”
說罷,轉身便離去,桃妖看着他漸漸走出去,那背影停滞不前的時候,與拱門大約隔着三兩步路程,終是回轉身,微微垂了頭,話語輕得仿佛要随風飄逝去,然而桃妖聽得清楚。
一如既往的少年清潤嗓音,不知為何染上感傷:“等到你能夠出去,會不會離開宅院,不再回來,也不再見我。”
“一定是要出去看一看的,看上百年,看夠了,再回來休息。”
塞北風雪,江南流水,看夠了,乏了,累了,再回到初生的地方,得一場短暫休憩。
“哦,原來是這樣,你若自由,我也替你高興。”姚岫只看着足尖那一方土地,雨後的泥濘沾了新靴,是十分惱人的髒污,土地的低陷處積了淺淺的水窪,雨水泥土交雜,一半清澈一半渾濁,融合一處,難分開。笑一笑,終究是感嘆,“百年倒是很長久呢,足夠你看遍山川,不過等你回來,大約我也不在這裏了。”
“想談一談途中感想也是無人可訴。”桃妖被他引出幾分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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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嫌我礙事,可以帶着我一起看遍那些風景,途中也算有個陪伴。”姚岫擡眼,眸中光亮被薄暮映襯得美好。
“成與不成猶未可知,怎談起之後的事情。”
一句話,只将方才計劃襯作不切實際的幻夢。
“一定能成。”
只姚岫一個,堅定地将其認作即将真切發生的事情,那麽牢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