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
警署立案調查,并扣押了澤北幾日,但根據仙道和流川的口供,澤北的确和這起槍擊案件沒有直接關系,過了一陣便被保釋并且釋放。
澤北不做籃球手一直是最令人遺憾的事情之一,不打籃球的他做了什麽不為人知,但他的回歸就帶來如此重大的血腥案件,沒有人敢小觑他的影響力,到底那天打中流川的子彈所為何事,這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困擾着警署和朋友們。
為了安全和低調,流川在養傷期間,躲開媒體,搬去仙道在東京的新公寓住。
澤北找不到他,只有每天發無數個短信問候,流川沒有回應,而他也沒有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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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流川已經幾個月後。
那天,這位一線國手在東京某街頭拍廣告,是則新簽下來的國際飲品廣告。
因為受傷已經拖了夠久,所以當天正在趕拍。劇組的聲勢很大,清場清了整條街,球迷們在一個街區外隔着護欄張望巨星風采。
澤北站在紅綠燈處望着坐在傘下的流川,正面無表情的發短信,有個很騷包的發型師上竄下跳的給他打理頭發,對方撥弄他腦袋的時候,流川會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很小孩子氣,澤北不由的笑了起來。
流川是有一點點孩子脾氣,但勝在教養夠好,又直白仗義,懂得在每一個進退維谷間抛出合适的安撫,他們當初是彼此适合的,澤北一直這樣認為,不僅是他,湘北的一幹人等都看好他倆勝過看好流川與仙道。
澤北第一次和湘北親友團見面吃飯是在三井家裏,當時三井牽了他家名貴的大型犬給大家看,通體雪白體積極大,三井一家都愛稱它為“大白熊”。
澤北便跟了一句極不高明的冷笑話,自鳴得意的講到:“原來這不是狗,是一頭熊啊。”
這個無聊到家的笑話當然得不到衆人的共鳴,一陣沉默後,三井斜眼看看他,諷刺又無奈的說:“這人誰帶來的?會聊天不會……”表達了“怎能二成這樣”的潛臺詞,大家便一起起哄。
為了谄媚湘北衆人,澤北于是又講了一堆從情景劇上聽來的笑話,并且手舞足蹈的做了表演,他樂于也習慣成為那個被衆人充滿笑意和愛意的嫌棄着的搞笑對象,很有成就感。
而流川則一直看着他,別有意味的翹着嘴角笑了。
每個人都說流川不常笑,但澤北這些年講出的每一個驚人的冷笑話和烏鴉飛過般的表演過後,流川都會或讪笑或微笑或真心誠意的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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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點很怪異,總是面對一些做作的悲劇、神奇的廣告或者澤北式的不明所以時,忽然笑出來,繼而在某個晚上,認真嚴肅的要求澤北給他演八點檔中,那些中毒後捧心吐血的俠客臨死前交代遺言的狗血場面,一個人悶笑到打跌。
澤北那時才知道,原來流川是這麽無聊的一個人,于是澤北更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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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掠過陣陣,站在時光背影和紅綠燈下的澤北,望着一念殊途的前男友,忽然籲了口氣,把深思熟慮了很久的電話打了過去。
“hi,流川。”
坐在傘下的流川遲疑了下,還是說:“hi。”
“你……好點了嗎?”
“…………”流川說,“嗯。”
沉默了一會兒,澤北說:“我很抱歉,流川,那天我真的只是想去看看你。沒想到會……”
流川沒有回答,他沉默着,但到底也沒有挂上電話,好似為了再給澤北留一口氣。
“對不起,不管你相不相信,那天的事我也真的不知道,我會查出來給你一個交代。在短信裏也和你解釋過,你知道我一直帶槍的……要不是你轉頭就走,我大概是喝多了……”澤北有點語無倫次的說,“真的,最近也是剛剛回東京,無論如何,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
澤北敢于打這個電話,就知道流川一定不會拒絕他。
這麽多年來,他能讓流川高興和微笑,在流川眼裏,他一定是不同凡響的完美所在,他感覺得出來,所以在戀愛關系中,他一直得到了對方的妥協、忍讓和照顧,他不後悔為了一個有夫之婦放棄對方,不過他難以割舍的是他讓流川開心的時光,因為在那些時光裏,他的歡愉也從來不在話下,互惠互利的相愛中,他們曾是彼此生命裏最重要的角色。
“我相信你。”流川終于開口,又沉默了幾秒。
盡管是意料之內,但這句話仍像是用什麽猛擊了下澤北的心髒,令他喘息有些短促,半晌才說:“流川……其實……”
“還有事嗎?”有人在叫流川上場,他略顯不耐煩的問。
澤北于是笑了下,“沒……其實我是想和你說,今天的發型不太适合你。”
流川略微一愣,眼神馬上放開四處搜尋,終于在轉了一圈後看到了站在清場區外人流擁擠中的澤北,兩個人隔着很遠的距離別有意味的對視了很久,電話卻不肯挂上。
許久後,澤北輕輕的說:“可不可以再見你談一談,就一面,我保證以後都不會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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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廣告拍到了夕陽西下,澤北在流川的休息室裏耐心等待他回來時已經是快7點的光景。
流川行色匆匆的走進來,他的經紀人跟在身後絮絮叨叨着明天行程安排,他則一邊點頭一邊發着短信。
在澤北奮力追求流川,并與他混熟到一定程度的某個夜晚,兩個人打電話聊天到了淩晨2點,嗜睡的流川已經接近暴走,并自作主張的挂了他的電話。
澤北在愛情沖昏頭腦中發了短信給他:“這麽快挂電話,我還睡不着呢?”
“為什麽睡不着?”出乎意料的,流川居然回了那條短信。
“因為等了這麽久,你還不是我的。我老是沒法安心入睡……”這個事實的确令澤北輾轉反側。
連幾秒的時間都沒有,流川的短信回過來了,“那你現在可以安心入睡了。”
直到現在,澤北的手機中依然留存着這條意味深長的短信。
不知道此時的流川又在跟誰用短信調情,總之他打發了經紀人,就拿着一瓶水放在澤北面前,徑直坐下,沒有言語。
那麽多千言萬語,和語不成句,澤北和流川面面相觑了得有好幾分鐘。
發型師跑進來拿自己的化妝箱,看到這兩個人安靜又尴尬的坐着,愣了下,解釋道:“呃……我拿我的東西。”
流川點點頭,發型師就走近去取箱子,但是澤北感覺到流川眼神猛地一愣,緊緊看定了發型師胳膊上的手表。
2秒後,流川說:“你……”
“哦,哦,你好。”發型師才注意到流川在示意自己,馬上說,“我叫chris。不知道你今天對我的手藝滿意嗎?我從美國過來看看日本市場。”他邊說邊掏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如果……”
“給我看下你的手表。”流川打斷他。
澤北看到發型師把手表摘下來遞給流川,一款很誇張的老表,以前流行過一陣,樣式雖然普通,但上面可以印刻名字。
所以,澤北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怎麽回事,他清楚記得流川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據他所知,那是流川和仙道早期談戀愛時候買的情侶款,2個人拿的分別是對方的名字。
流川對着這塊手表低頭端詳了一陣,看不清他的神情,半天才擡起頭把表還給了對方,點點頭說:“多謝你。byebye。”
Chris笑着告辭而去,屋子裏又只剩下澤北和流川兩個人。
尴尬的沉默後,澤北咳嗽一聲,身體略微前傾,“其實最近這一年,我一直都想去找你。”他說,“不過我的處境和以前不一樣了,也有太多事情發生,我當然不指望你能一直站在原地,也沒什麽期待希望大家能夠重回當年,可是流川……”
可是流川……
“我不想你懷疑我們的感情,就算中間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但是喜歡一個人應該一直想看到他,跌入谷底也是抱着想重新看到對方的信念爬出來,每天都在害怕失去他,即便失去了也依然想看着他,危險的時候希望能夠在他身邊……流川,從以前到現在以及從今往後的每個日子,我都是也是會一直對我喜歡的人這樣做的。我不介意你選擇別人……”
“……但那個人絕對不能是仙道。”
突然提到了仙道,這倒是讓流川一愣,一直面無表情的臉稍微上揚了一下。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多年後又對他回頭。”澤北說,“但他不是那麽簡單的人,無論是背景還是經歷,他本應該就是你年輕時候撕壞的一張紙,照壞的一張照片,或許我的處境并不得意,但他并不比我更适合在你身邊……”
其實澤北說這話有點沒邏輯,他當年和流川分手雖然誘因是外遇,但他們的矛盾其實是超級主流和普通的問題:價值觀不同。這是情人相處下去的硬傷,舉例而言:同一樣東西,流川認為應該放在原地,澤北則認為應該拿走。這種簡單的事情累計得太多就會使雙方産生道路性的分歧,流川至今依然覺得那實在是傷人累己又毫無建設性的相互遷就。
流川籲了口氣,“我們之間的事,別扯仙道進來了。”
“流川,這世上有各式各樣的渣人不适合做情人,有的是送了訂婚戒指就又提分手,有的突然在一個早上不翼而飛,有的是根本不記得自己初夜跟的是誰,有的腳踩N多只船,有的把定情禮物不知道扔到随便哪個人身上……”
“澤北……”流川一度想打斷他。
也不知道為什麽,澤北顯得頗為義憤填膺,“……有的是不負責任的想什麽時候打擾別人的生活就打擾,還有的早在高一的時候就把校服的第二顆扣子送給了不知名的女生……”澤北說,他忽然想到什麽似得摸了下頭,“哦,這些事我敢打賭,在恰好正好以及一不留神的情形下,仙道他全部都做過,我100%的肯定他有人品問題,而且……”
“咦?澤北來了。”澤北義憤填膺的話還沒講完,就聽到一聲招呼悠悠的從背後傳來,回頭看到仙道斜靠在門邊,意興盎然的望着他微笑。
仙道手上拿着一個麥當勞的口袋,信步走過流川身邊,俯身親了下對方的頭發,兀自坐下,“你先墊點東西,一會兒一起出去吃。”
流川還沒說話,仙道就熱情的招呼澤北,“你今天怎麽過來了?要不要喝點什麽?”
好像很熟的樣子,澤北看着仙道殷勤的把一瓶可樂遞給自己,不明所以的頭皮一陣發麻,兩個人眼神相交,仙道笑得一臉的客氣和誠摯,澤北也只好接過來。
之後仙道絲毫沒意識到這個場面有多尴尬,開始與澤北攀談起來,說了些:好久不見。最近混哪?混得可好?有何貴幹?傷勢可好?一起吃飯?不太方便?那幫你叫車。
流川拿着杯飲料吸啊吸的,還沒喝完,澤北就被仙道說得只好起身說:“不用幫我叫車,我自己走。”
和流川道別,澤北徑直的走了出去,他走到大街上,發現仙道居然跟着他出來了,“我送送你。”
“不用了,你回去陪流川吃飯吧。”澤北鎮定的望着仙道。
面對面的瞬間,仙道忽然眼神一動,繼而雙手插起了口袋,像氣氛突變一樣的,兩個人平靜客套的臉一起變了模樣,互相對視了一陣。
“怎麽?特意追出來警告我的嗎?”澤北牽起了一絲諷刺的微笑。
“警告你什麽?”仙道依然保持着笑,但眼睛裏已經涼淡起來。
“警告我不要靠近流川?不要妄圖破壞你們?”澤北說,“既然這麽在乎,當初幹嗎走得那麽利索。”
“我看你誤會了。”仙道低頭笑了下,“我做人很公平的,如果你還喜歡他,那盡管放手去追,人生苦短,我絕對支持任何人的任何選擇。”
澤北冷笑出來,“虧你說得出來,仙道,流川他肯原諒你,是他還沒看清楚,他沒看清楚,你以為你就能彌補你當年一走了之的傷害嗎?”
仙道配合着他的憤怒,摸了下胸口,很同意的說:“說得是,我現在忙着撫平他脖子上那塊槍傷就費勁力氣了,當年的傷可能要往後排排了。”
澤北被噎得一時無話,半晌才說出來,“我的事我自己扛得下,但是我絕對不會做那種消失很多年還回來打擾別人生活的事。”
“well done。”仙道很贊賞,“這點我就沒法和你比了,畢竟我人品不太好。”
Fuck!!!
仙道滿意的看着澤北的臉上寫滿了髒話卻一直壓抑着不講,他安撫性的笑了笑,突然把剛才那瓶可樂塞到澤北手裏,“好了,快回家吧,喝杯水降降火,很多事就想通了。”
“砰”的一聲,澤北把可樂摔在了旁邊,他面色鐵青,怒不可遏,“仙道彰,你別以為你做過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別以為你和你那個兄弟永井的勾當不會捅到流川那裏……”
當天是仙道第一次收起了笑容,也是他第一次用尖銳得幾乎要穿透對方的眼睛看向澤北,澤北昂然而立,接受對方近乎挑釁審視的目光,非常的陰沉,簡直要壓得他喘不過氣。
半晌仙道低了下眼睛,向他走近了一步,有點突然,澤北下意識的退後,但仙道一把揪住了他的襯衫,把他往前拽了下。
離得很近才感覺出,仙道眼睛裏的危險氣息,但是他的聲音還是很平靜甚至溫和,他說:“其實我不想這麽說,但是,真的,你想跟我玩,還差得遠……既然你早就認識永井,我也不妨直說,你今時今日還沒有去坐牢,我也算給足流川面子了。”說到這裏,仙道松開對方,稍微替他整理了下淩亂的衣服,望着他慢慢的笑了。
“不過呢……”仙道說,“我說過我做人很公平的。你喜歡怎麽樣都好……盡可以來試。”
說完,仙道低頭撿起那瓶飲料,放在澤北旁邊的垃圾桶上,轉身離開。
澤北望着仙道的背影,一股不知名的寒氣從腳底升至頭頂,眼中不可抑制的籠罩了血紅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