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佩弗爾

第8章 08

“您回來了。”阿爾洛剛剛從城堡室外的陰影裏走進大門——他懶得使用馬車，也不想花費精力考慮馬車的問題，哪怕馬車象征着財力和身份——羅爾夫迎了上來。因為身材一時半會恢複不了，他在自己的衣服配飾上花了心思，踩線不夠精細的袖口被折疊，褲腰用襯衣的下擺遮掩，露出一小截手工編織的腰帶，貼着胯骨的形狀垂墜在一旁。

抛開空蕩蕩黑魆魆的佩弗爾城堡這個背景，羅爾夫看起來倒是像模像樣的貼身男仆了。

“行宮之旅還愉快嗎？”他自然而然地站在阿爾洛身後，雙手在他的頸側和胸前忙活，替他解開厚重的鬥篷。

阿爾洛張開雙臂，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忙上忙下：“知道了一些想知道的東西，但是并不愉快。”

“……等等，你在幹嘛？”等到羅爾夫替他脫掉手套，折好鬥篷，殷勤地将阿爾洛往城堡大廳的方向引的時候，法師突然反應過來，“你現在只是我的奴隸！”

“替主人整理衣物也是奴隸的工作之一。”羅爾夫的語氣相當愉快，“與陛下以及其他貴族周旋一定消耗了您相當的精力，所以現在，餐廳裏已經準備好了熱茶和點心，請您移步享用。”

阿爾洛還想說些什麽，但羅爾夫娴熟而周全的安排将他的思路攪得稀碎，他糊裏糊塗地跟着越俎代庖的奴隸來到餐廳，被安頓在鋪了軟墊的椅子上。壁爐的火勢被控制得很好，面包和黃油的香氣随着柴火燃燒的熱氣四處彌漫，幾乎把人熏得暈暈乎乎；原先作為禮物贈送而來、無人照管的奴隸也被收拾出了一個人樣，像模像樣地捧着托盤站在餐廳角落，随着羅爾夫敲響餐鈴，小心翼翼地上前。

“今天新做的松餅，配吉爾頓紅茶——時間有限，來不及訂購更好的茶葉了。”羅爾夫将點心和茶放在餐桌上，語氣稍有歉意，“佩弗爾城堡還缺少許多佐料，有一些受季節限制，實在是沒法準備，但是我已經着手去預定了，快的話再過兩個月，所有的佐料都會到位，我們可以烹饪任何口味的餐點——”

“羅爾夫。”阿爾洛打斷了他的介紹。

“這些松餅是誰做的？”他的嘴裏還有些未咀嚼的碎塊，按照阿爾洛接受的禮儀教育，他本來不該在這時候說話，但是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令人驚訝了——

“哦，很高興您還記得廚娘瑪芬。”羅爾夫笑起來，他招手讓站在一旁的奴隸過來，對他吩咐了幾句，奴隸得令，飛快地跑走了，“她做松餅和其他點心的手藝确實是一絕，當初就連來訪的公主都贊不絕口，我想您應該還有印象吧？”

“她的名字還是公主起的。”阿爾洛想起了那些往事，“艾琳還是米歇爾來着？”

“是安娜公主賜的名字，阿爾洛少爺。”粗砺沉郁的女性嗓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阿爾洛擡起頭，看到廚娘站在長餐桌的另一邊，後面還跟着另一個年輕的女孩。見阿爾洛看過來，廚娘提起裙擺，遙遙向他行了個禮。

廚娘的年紀已經很大了，露在頭巾外的頭發花白，常年在竈臺前煙熏火燎的臉上溝壑縱橫，她微笑着上前幾步：“好久不見了，小阿爾洛……我還可以這麽稱呼你嗎？”

“瑪芬阿姨……”猝不及防被提起童年時期的稱呼，阿爾洛顯得有些無所适從，“當、當然可以！松餅很好吃……”

“那就好。”瑪芬廚娘長長地舒了口氣，“我的手抖得厲害，已經做不了精細的小點心啦，這些甜點都是小娜諾做的，看起來她已經學會了瑪芬的獨門秘方。”亦步亦趨跟在瑪芬背後的娜諾聽到廚娘喊她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

“遇到瑪芬和娜諾是個意外。”在一片靜谧當中，羅爾夫開口解釋，“我本來只是想去看看訂購香料的鋪子，順帶找找有沒有合适的廚子……但我沒想到的是瑪芬廚娘竟然沒有離開王城。”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女幫廚的。”瑪芬笑笑，“而且那時候我的男人已經死去了，娜諾又很小，我沒法一個人帶着她長途跋涉——這麽多年在王城摸爬滾打，倒也帶着她活下來了。”

“瑪芬廚娘的手已經不能做烹饪了，重活損害了她的身體。”羅爾夫猶豫半晌，最後悄悄地詢問阿爾洛的意見，“您……不會趕她走吧？”

阿爾洛小小地哼了一聲：“娜諾不是還能做點心嗎？她做的點心好吃，就留下來吧……瑪芬阿姨——瑪芬廚娘不能沒人照顧，也留下來。”

“謝……謝謝您……”令人意外的，開口的竟然是娜諾，或許這是她第一次和阿爾洛這樣的人說話，娜諾的聲音很小，說了兩句之後就開始結結巴巴，“我、我會照顧好媽媽……”

阿爾洛有些不耐煩：“有人給我做點心當然更好，但不全是因為你——小的時候瑪芬阿姨給了我很多幫助，我當然不會放着她不管。”

“小阿爾洛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廚娘笑起來，“哪怕我已經說明那份松餅是專門給你留的，你還是願意分我一塊——然後把剩下的一半留給羅爾夫。”

“不許說！”阿爾洛皺起眉，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瑪芬微笑着将一些阿爾洛小時候的糗事倒得一幹二淨，“我記得當時小阿爾洛特別喜歡往廚房鑽，因為你說——”

“廚房的香氣很好聞，很像家。”羅爾夫低聲說道，他和廚娘相視一笑。

“現在，立刻，馬上，都出去。”阿爾洛忍無可忍，指向門口，“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廚娘和羅爾夫從善如流地退場，端托盤的奴隸和娜諾對視幾眼，也撒腿溜了。随着門扇合上的輕響，餐廳裏安靜下來，只有木柴爆裂的哔啵聲，伴随着黃油的香氣在這方小小的空間裏盤旋。

廚娘、食物的香味和插科打诨的話很容易讓人想起過去的時光，阿爾洛看着餐桌上吃了一半的松餅，輕輕笑了起來。

然後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疼痛襲來，如跗骨之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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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廚娘登場，一度是小阿爾洛的資深投喂人

佩弗爾莊園夥食改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