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準走
“不可能,”郁槐冷硬道,“你自己要從結界陣出來,神仙都救不了你。”
徐以年像是沒看見他的臉色、對他說了什麽更是充耳不聞,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我都這麽慘了,鬼知道我得倒黴到什麽時候,你必須對我負責。”
見他不為所動,徐以年變本加厲,态度驕縱道:“你要是不管我,信不信我去除妖局投訴,你叫什麽名字?”
他故意胡攪蠻纏,倒真有幾分不講道理的纨绔氣質,郁槐聽到後面,竟是笑了出來:“那你去啊,小少爺。”
知道這是他不高興的前兆,徐以年簡直想落下熱淚,心說對不住了郁老板,傻逼系統坑我,我只能坑你了,畢竟咱倆誰跟誰啊,被我攻略你也不虧是吧。
再鬧下去估計郁槐得翻臉,徐以年見好就收,稍微放緩了語氣示弱:“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出來的啊。我從來沒見過這些東西,我真挺怕的。”
“我看你也不像什麽膽小的,”即便如此,郁槐依舊毫不客氣,“你不是要去投訴嗎?去除妖局試試,說不定他們會派人保護你。”
郁槐邊說邊轉過身,周圍一群受傷的年輕男女見他要走,個別機靈的連忙道:“大佬!你不管管我們嗎?”
郁槐看了那人一眼,語氣冷淡:“醫療點的人很快就到,只要你們待在原地別折騰,死不了的。”
見他真打算離開,情急之下,徐以年一把抓住他:“不行!你別走。”
徐以年生怕他真的一走了之,幹脆手腳并用纏住郁槐:“我錯了我錯了,是我不懂事,我不該從結界陣出來,你能不能大發慈悲保護我一下?”
郁槐終于停了下來,徐以年連忙沖他笑了笑,擺出十二萬分的友好:“只要你留下,工資好商量。”
郁槐垂眸,對上他滿是期待的目光。
也不知道這家夥為什麽這麽不怕生,樹袋熊一樣挂他身上。從他的角度,能看見白皙清瘦的胸膛和一點桃花般的粉色。
郁槐移開視線:“下去。”
徐以年搖搖頭:“我怕你走了。”
郁槐難以言喻地看着他,徐以年身上忽然一麻,不知道郁槐做了什麽,他手腳卸了力,整個人都變得軟趴趴的,就這麽從郁槐身上滑了下來。
他軟軟地跪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連腦袋都沒力氣擡起來。
“等幾分鐘,自然就好了。”頭頂傳來郁槐的聲音。
徐以年沒法看他,只能盯着他越走越遠的腳,小幅度地撇了撇嘴。
等着,過幾天就上你家登門拜訪。
只要你還住在南海市,我連你家密碼都知道。
……
他正胡思亂想,泳池邊的陳渡等人紛紛變了臉色,大喊道:“年哥!小心啊!”
啥?
徐以年變遲鈍的五感沒能第一時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肩上忽然傳來一股大力,去而複返的郁槐一把将他扯了起來,徐以年踉跄一步撞進他懷裏。伴随一聲巨響,巨大的大理石雕像不偏不倚砸中了徐以年原先所處的位置。
郁槐解除了他身上的負面狀态,徐以年恢複了行動能力,他回過頭,看見自己先前藏身的灌木叢直接被雕像壓成了一張餅,臉色有些發白。
這也太倒黴了,那怨念是不是太猛了一些?
郁槐沒想到自己剛走就出了這麽大的事,如果他動作慢一點,這小子不死也得受重傷。
他難得升起一絲愧疚:“傷到了沒?”
聽見他的詢問,徐以年扭過頭,抓住了他的衣領。
兩個人的距離一下拉得很近,有那麽一瞬間,郁槐幾乎以為他要動手了。他微微眯起眼睛,等着看徐以年要怎麽發脾氣。
“不準走。”徐以年對他說。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卻莫名顯得有些委屈。不知道面前這少爺是不是從小被身邊人溺愛着長大,即使面對他這個陌生人,言行舉止也自然透露出親昵的意味,像是撒嬌。
心髒最柔軟的地方忽然被戳中,仿佛受到蠱惑般,郁槐鬼使神差嗯了一聲。
這下換徐以年傻了。
郁槐說什麽,嗯????
徐以年本來還有點小情緒,聽罷立即喜上眉梢:“你答應了?不許反悔啊。”
“……等下。”
“我叫徐以年,你叫什麽?工資就按照你們除妖局的三倍開吧,五險一金也可以上一個。”他說個不停,不給郁槐拒絕的機會。眼看他都開始扯員工福利了,郁槐及時示意他打住:“停。”
徐以年聽話地閉上嘴,睜着眼睛看他,模樣竟顯露出些許乖巧的意味。
郁槐迎着他的目光,本來想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卻感覺如果說出來了,面前的人能立刻變一張臉。
他有點頭疼,索性先在手機上登錄了南海市除妖局的內部系統,确認任務已完成後,擡頭問徐以年:“那接下來你準備去哪?”
徐以年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他對這個世界兩眼一抹黑,連自己家在哪兒都不知道。徐以年憋了半天:“你去哪我去哪。”
郁槐好笑地問:“我回家,你也要跟着?”
徐以年心說這就更好了,表面上矜持地思考半晌,點點頭:“那也不是不行。”
郁槐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完全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麽好拐的人,尤其在他往前走,徐以年居然亦步亦趨跟上來時,郁槐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問:“你真要跟我回家?”
然而徐以年和他的思維大相徑庭,警覺地看了他一眼,擔心的壓根不是他到底是不是壞人:“你都答應了,別想丢下我。”
“……”
泳池邊上,負傷的少爺們大喊大叫:“年,年啊!你這就一個人走了?不管管我們?”
“沒聽見郁……我保镖說的嗎?一會兒那什麽醫療所的人就來了,等着吧。”徐以年差點咬住舌頭,幸虧最後想起郁槐還沒說名字,及時剎住了車。
他裝模作樣道:“對了,新保镖,你到底叫什麽啊?”
徐以年并不是第一次來到郁槐在南海市的家。
五年前剛訂婚時,只要學院放假,他經常會往這邊跑。郁槐買的公寓距離南海分局不遠,一梯一戶的大平層視野開闊,是這一片修建了大使館和市博物館的區域內唯一的住宅區。周圍沒有喧鬧熙攘的大型商圈,寬闊的街道兩旁栽種着高大的懸鈴木,在繁華的南海市區顯出一派難得的寧靜端莊。
徐以年跟着郁槐進了電梯,上到最高層後電梯門開便是玄關,兩側燈光如瀑,水景從入戶一路延至客廳,裝飾壁爐的位置與記憶中別無二致。聽見動靜,有人邁步走來,徐以年聽見了一道意料之外的聲音。
“阿槐,回來啦?”溫柔的女聲帶着笑意,“正好今天來南海辦事,我就順便來你這邊看看。”
宣檀說着,注意到郁槐身後還跟了個人,有些稀奇道:“你不是去出任務嗎,怎麽還帶了個小朋友回來?”
“任務中途撿的。”郁槐回答。
宣檀第一次見郁槐帶人回家,聞言多看了徐以年幾眼,誇贊道:“真可愛。”
郁槐也朝他看去。不知為何,這小少爺一路叽叽喳喳,這會兒卻忽然安靜下來。
徐以年呆呆地望着宣檀,連她和郁槐說了什麽都聽不清了。
女妖站在不遠處,神色柔和地朝他看來。妖族的壽命是人類的數倍,衰老速度也十分緩慢。只看外表,宣檀和郁槐很容易被誤認為姐弟。看見她跟記憶中如出一轍的模樣,徐以年才真正對這個世界與現實的不同有了清晰的概念。
宣檀活着,鬼族也沒有滅亡。
郁槐的人生沒有不幸和掙紮,也沒有數不清的痛苦和災難。
這可真是……太好了。
那一剎那,徐以年竟對這個傻逼游戲生出了些微感激。宣檀驚訝地看着他,上前一步:“哎呀,怎麽了?”
徐以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不知不覺紅了眼眶,他連忙擦了擦眼睛,嗓音有些悶:“沒事,我……我眼睛進沙子了。”
郁槐看了他一眼,沒拆穿他拙劣的借口。宣檀柔聲道:“可能是玄關沒打掃幹淨,一會兒跟家裏的阿姨說說。來來,快進來。你們都沒吃晚飯吧?”
宣檀似乎很喜歡徐以年,在飯桌上,時不時就會關心一兩句,諸如菜品合不合胃口、需不需要果汁或氣泡酒一類的飲料,徐以年一一回答。郁槐看他這麽乖巧,冷不丁道:“你下午不是很活潑嗎?沒見你這麽老實。”
“……”徐以年忍不住隔着桌子瞪了他一眼。
宣檀将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裏,笑意更深了幾分:“你們怎麽會湊到一塊兒呢?”
“我被怨念纏上了,郁槐幫了我。”徐以年率先開口,“他很負責,答應照顧我一段時間,直到我身上的怨念消失為止。”
郁槐沒想到他居然說了幾句人話。徐以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給了他一個譴責的眼神:以德報怨,你不羞愧嗎?
郁槐好笑地看着他。宣檀頗為意外,對郁槐道:“真的是這樣嗎,他一開口你就答應了?”
她了解自己兒子的脾氣,郁槐并不是什麽樂于助人的性格,反倒非常我行我素。除妖師在任務中途常常會碰上尋求庇護的普通人,別說怨念,比這更嚴重的大有人在。即便如此,郁槐也從沒多管過閑事,更別提把人帶到家裏來。
“普通人沒什麽自保能力。況且他身上的怨念很嚴重,只靠自己很難應付。”郁槐神色自然。
聽了他的說辭,宣檀別有深意道:“那你可要好好保護人家。”
宣檀還有事情,吃過晚飯便離開了。除了家裏的傭人,房子裏只剩下他和郁槐。徐以年有些茫然。
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需要在一個月內攻略郁槐,乍一聽是個只用談戀愛的任務,仔細想想,對他來說其實不算簡單。
在現實裏,他都不清楚郁槐究竟是多久喜歡上他的……攻略應該等同于追人了?郁槐到底該怎麽追啊?
像是感應到他的迷茫似的,郁槐忽然看了他一眼,徐以年靈光一現:“一起看個電影?”
“?”雖然不明白少爺的思維怎麽跳躍到這上面了,但看完一部電影差不多兩個小時,到那時剛好送他回家,郁槐應了聲,“你要看什麽?”
徐以年回答得毫不猶豫:“鬼片。”
他想好了,電視劇不都這麽演嗎?一會兒看見比較恐怖的地方,他就假裝害怕,往郁槐身上靠。
徐以年越想越對勁,一路跟着郁槐進了影音室。在現實裏,他也和郁槐在家看過不少電影,對房間布置并不陌生。鑲嵌在天花板上的燈帶明亮柔和,舒适柔軟的長沙發正對着巨大的銀幕。
選電影時,家裏的阿姨敲了敲門,送來了零食和飲料。徐以年盯着郁槐手裏的平板屏幕,忽然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電影海報,眼前一亮:“就這個吧?聽說這片子很吓人。”
的确挺吓人,幾個月前他跟夏子珩一起看過一次。夏子珩看完這片子的當晚死活要和他一起睡,半夜起來尿尿都要叫他陪,徐以年為此差點打爆他的狗頭。
影片确定後,房間內燈光自動變暗。
電影開始了。
因為看過一次,徐以年還記得大致劇情,前二十分鐘沒什麽吓人的,但他記得進到小木屋後,主角隊伍中的女高中生一回頭,就在房梁上看見了一張慘死的臉,給夏子珩當場吓得吱哇亂叫。
徐以年盯着屏幕,在音樂消失、寂靜無聲時,裝模作樣用手遮住眼睛,只露出一條縫。郁槐原本看電影看得無聊——他自己就是鬼族,見過的鬼魂幽靈數不勝數,壓根看不進去鬼片。倒是徐以年這副樣子讓他覺得有點意思。
“你幹嘛呢。”
“你不懂。”徐以年說,“一般音樂消失的時候,鬼就會出現……啊!!”
眼看鏡頭猛然拉進,尖銳的音樂劃過耳膜,徐以年抓緊時機叫了一聲。他原本想順勢纏上郁槐的胳膊、最好再埋個肩膀,可事到臨頭,徐以年反倒猶豫不決起來。
真要纏嗎?
這也太做作了,萬一郁槐條件反射把他打飛呢?
……
一瞬間徐以年內心千轉百回,一副在蓄勢待發和偃旗息鼓間不斷橫跳的糾結模樣,惹得郁槐朝他看了一眼。
不管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徐以年狠了狠心,用畢生演技表現出被吓到的模樣:“嗚,好恐怖!”
他喊完便準備把腦袋埋向郁槐的肩膀,再裝模作樣哼唧兩聲。不等他動作,郁槐冷不丁地問:“你真的怕嗎?”
迎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徐以年出師未捷身先死,杵在原地心虛道:“……怕啊。”
郁槐哦了一聲,沒再追問,手指卻不易察覺動了動,一只死狀凄慘的小鬼無聲無息出現在兩人身後。
徐以年忽然覺得周圍冷了下來,好像有什麽東西飛快從屏幕上飄過,忍不住問:“剛才是不是有什麽東西飄過去了?”
郁槐漫不經心:“沒吧,你看錯了。”
郁槐都這麽說,徐以年便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剛放下心,後頸卻忽然一涼,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觸碰他。
徐以年猛地轉過頭,背後空空蕩蕩,只有影音室深色的牆面。他狐疑地回過身,電影正好到了最緊張刺激的部分,無數只死靈從墳墓裏爬了出來,伴随着驟然拔高的滲人音效,徐以年眼前猝不及防出現了一只慘死的鬼。
它的臉皮幾乎搭在骨頭上,七竅流血,比電影中有過之無不及,正直勾勾地盯着徐以年,距他只有一臂之遙。
感覺到陰森的死亡氣息,徐以年瞳孔縮聚,除妖師的本能令他條件反射往後翻,想迅速與對手拉開距離。然而這具身體的核心力量與想象中相差甚遠,手臂也完全撐不住全身的重量。
徐以年這才後知後覺搞清楚狀況。
他現在的人設,是個草包富二代啊。
不等他感慨完,身體便軟了下來,膝蓋在沙發上重重一磕。郁槐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人都直接蹿上沙發了。眼看徐以年即将滾下來,郁槐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
失重的身體猛地撞進郁槐懷裏。徐以年本來已經做好了摔地上的準備,預想中的疼痛并沒到來,反而跌進了一個帶着淡淡木香味的懷抱。
恐怖電影還在努力地渲染氣氛,但已經無人關心劇情發展了。
意識到自己居然四仰八叉摔在郁槐身上,徐以年心裏湧起一陣悲涼。
這姿勢……離撩人也差太遠了,誰要這麽往他身上摔,他估計會覺得那人是來搞笑的。
也是在這時,郁槐居然真的笑了一聲。
距離太近,徐以年感覺到了他胸腔處微微的振動,不合時宜地心跳加速。如果不是摔倒的姿勢太難看,徐以年一定會就勢賴在他懷裏不走。
徐以年翻過身爬起來,仰頭看他。郁槐徹底繃不住了,邊笑邊道:“我現在信了,你是真的怕。”
徐以年一下明白了那只鬼是從哪來的,頓時惱羞成怒:“你做的?再吓人扣工資了!”
“我也沒想到,少爺你還有後空翻這項才藝……”郁槐笑得止不住,見他氣得像是炸了毛的貓,稍微收斂笑意,解釋道,“這不想讓你的觀影體驗好一點,5D都沒這個效果好。”
徐以年氣得用力拍了他一下,但他那點力道對郁槐來說不痛不癢,便任由他動手發洩,驅走小鬼後,郁槐對徐以年道:“自己坐好,不逗你了。”
反應過來自己還坐在郁槐大腿上,徐以年耳根一熱,手忙腳亂從他身上下來。這出插曲後,徐以年也沒心思繼續折騰,兩人相安無事看完了整部電影。
從影音室出來已經接近十一點,郁槐看了眼時間,對徐以年道:“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徐以年還在回味電影最後的結局,聞言不禁一愣:“送我回去?你不是答應了貼身保護我嗎?”
郁槐也沒想到他所謂的貼身保護真就等于二十四小時不離開,也愣了愣,無語道:“你不回去你睡哪,難道要和我一起睡?”
徐以年不僅不惱,反而十分期待:“真的可以嗎?你……這麽敬業?”
“……”郁槐被他噎了一下,“想得美。”
徐以年見糊弄不過去,開始耍賴:“不是我不想回去,我連我家在哪都不知道。來都來了,要不你就收留我一下?”
見他越說越離譜,郁槐不置可否:“你怎麽這麽能鬧騰,果然在我媽面前只是裝乖吧。”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徐以年看着他冷酷無情的背影,心說真他媽風水輪流轉,昨天晚上可是你纏着我一起睡的。見郁槐真像是要丢下他走了,徐以年趕緊道:“喂,你說不管就不管了啊?”
郁槐停下腳步,回頭看他:“還不快跟上來,給你找個房間。”
徐以年略感驚異地睜大眼睛。他嘴上鬧得厲害,卻也清楚妖族都有很強的地盤意識,郁槐願意讓他進門他都很意外了,原本以為晚上說什麽都不會讓他留下,沒想到……
徐以年笑着跑到他身邊,得了便宜還賣乖:“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