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時光回溯
徐以年回到房間,滿臉呆滞。
雙生咒的效果立竿見影,困擾他一晚上的頭痛不翼而飛,睡意卻也跟着徹底消失了。從進入埋骨場以來,兩人幾乎沒怎麽說過話,徐以年知道郁槐還在因為畢業典禮上的事情生氣,可是剛剛郁槐他……他怎麽能一直纏着不放?!
口腔中殘留着些許血腥味,徐以年的舌尖刮過一圈,并沒發現自己受了傷。
難道是他不小心把郁槐咬傷了?
徐以年心跳加速,過于刺激的感受令他情不自禁舔了舔紅腫的唇,好半天才緩了過來。
他看向手腕上那圈花枝般的雙生咒,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不用再來第二次了。
這種想法堪堪維持到隔天早晨。徐以年下樓吃早餐,郁槐和謝祁寒似乎出門辦事,兩個人都不在別墅裏。
南栀穿着黑色吊帶裙,高跟鞋吊在細瘦的腳背上,正慢悠悠地喝咖啡。即使到了埋骨場她也依然優雅光鮮。一雙美目掃過徐以年,南栀目光停頓,像是不經意地問:“徐少主,你手腕上是雙生咒嗎?”
室內一衆妖怪齊刷刷擡頭,确定他手上的就是雙生咒,有妖怪打趣道:“老大厲害嗎?”
“廢話!當然厲害了!”
霓音興奮地追問:“爽不爽爽不爽?”
徐以年一張臉瞬間爆紅,十分想暴力鎮壓這群越說越過分的妖魔鬼怪,最後勉強維持鎮定在南栀旁邊坐下:“我們只接了個吻。”
衆妖頓覺掃興,半晌過後,又開始嘿嘿笑道:“沒看出來,老大還很純情嘛。”
霓音翹着二郎腿,半真半假分析:“根據我的經驗,壓抑得越久爆發時越恐怖,這種人多多少少有點變态的。”
徐以年本來在啃面包,聽到這裏險些被噎住。
“那你們今天還要親一次呢。”南栀扭過頭,微笑着望向他。徐以年第一次從女妖臉上瞧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色,“雙生咒的持續時間不長,記得及時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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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以年頓時傻眼,手裏的面包啪嗒一下掉在桌上。
聽妖怪們說,東區現任頭領與上一任是親兄弟,郁槐當初為了提升能力先後殺掉了四區的頭領,前頭領死後由現頭領接管了東區。
“老頭兒只願意見老大一個,說是最多讓他再帶一個人。”謝祁寒帶回了東區的消息,妖怪們聽罷紛紛罵道:“真他媽孬!”、“慫逼,我看他區長也別當了,下次東區選拔直接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最好!”
徐以年遲疑地問:“會不會有詐?”
謝祁寒笑了笑:“估計是有的,但也沒必要畏手畏腳。畢竟他對老大實力的印象可能還停留在幾年前。”
沒過多久,郁槐也回來了,聽說東區的要求後側目看向徐以年:“你跟我一起去?”
見他點了徐以年,妖怪們嘿嘿直樂,個別好事的還調侃謝祁寒:“小謝,失寵了啊,以前頭兒都帶你的。”
郁槐習以為常,沒理會他們的玩笑,只定定看着徐以年:“去嗎?”
“去去去。”徐以年連聲答應,唰一下站了起來,仿佛要去沖鋒陷陣的模樣又引來一陣哄笑。
東區區長居住在一片戒備森嚴的石樓中,青黑色的石磚表面散發出冰冷的光澤,一座座如出一轍的房屋令這片區域猶如迷宮,始終有巡邏的妖怪在其中穿梭。
或許是為了讓環境看起來不那麽簡陋,周圍栽種了大量婆羅草,蝴蝶似的藍色花朵随風搖曳,徐以年條件反射頭皮一麻,想起南栀的提醒,他低頭看了看,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手腕上的雙生咒似乎比早上淡了些。
幾天相處下來,謝祁寒對他的印象改變了不少,進門前低聲囑咐:“我和南栀守在大門外,周圍都藏着我們的人,如果發生意外會第一時間沖進來。”
徐以年點點頭。
一踏入石樓,美貌的侍女将他和郁槐領進會客廳。與石樓粗糙的外觀不同,室內的布置稱得上講究。天花板上的青髓石吊燈熠熠生輝,紅木家具陷在巨大的獸皮地毯裏。東區區長靠坐在長沙發上,徐以年不動聲色觀察,确定他是一只岩妖。
“郁先生,好久不見。”岩妖滿臉堆笑,但他像是不常做類似的表情,笑容顯得有些僵硬,“聽說你回來了我還不相信,當初血洗四區離開埋骨場,還以為你這輩子沒打算再進來呢。”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徐以年:“這位是……?”
“徐以年。”郁槐坐在了左側的獨坐上。徐以年估計自己現在是扮演的馬仔一類的角色,正要自覺地站到郁槐身後,岩妖熱情道:“原來是徐先生,也請坐。”
雖然岩妖表現得十分好客,但徐以年總感覺這老頭在陰陽怪氣,下意識朝郁槐看了一眼,見他沒反對,便幹脆地坐在了郁槐對面。
“和三年前相比,你的實力提升了不少,一定又殺了不少人吧?”岩妖也不在意郁槐面無表情,自顧自地拍了把大腿,顯得頗為激動,“我就說了,鬼族就是要心狠手辣才能變強嘛!”
“我有事問你。”郁槐懶得聽他扯淡。岩妖被打斷了也不惱:“什麽事情?我一定言無不盡。”
“你請的那個算命師在哪?”
“你是指岚?”岩妖愣了愣,“我請他來給我最小的孩子看命相。那孩子剛滿十歲,按照外面的傳統該測一測了,看完命相後岚從我這拿走了傳送咒珠——我先前答應算完命送他出去。之後岚去了哪我就不清楚了。”
“埋骨場裏沒幾個人信這一套,那麽多算命師你不找,偏偏在這個時候找上岚?”郁槐似笑非笑注視着岩妖。
岩妖的表情變化了一瞬,很快又笑呵呵道:“年紀大了,自然就信了。郁先生自己難道沒算過命嗎?”
室內一時無人說話。像是為了打破尴尬,岩妖再次主動挑起話頭:“不管如何,岚應該是安全的,畢竟沒人會殺死算命師。”
這話倒是不假。算命師能夠窺探輪回,一定程度上象征着天道意志,他們永遠不會自然衰老死亡,只會在某一天忽然化為粉塵融入世間萬物。若是殺死一位算命師,殺人者會因此遭受天道懲罰,失去一半的壽命。
“如果他還沒出去,你讓情報點幫忙打聽消息,我也在東區幫你找找。出去了就更好辦了,相信郁先生有的是辦法找人,自由港的大老板,找一個算命師肯定不在話下!”
岩妖看似熱情客氣,說話卻夾槍帶棒,繞了半天都在顧左右而言他。郁槐神色漸冷。推門聲在這時突然響起,一位三十多歲的青年從會客廳的隔間走了出來。
青年的眼睛是詭異的重瞳,雖是金色,卻并不是謝祁寒那樣耀眼如太陽的顏色,反倒像某種冷血黏膩的爬行動物。他面朝岩妖,沒頭沒腦道:“時間到了。”
岩妖表情一頓,眼裏第一次真正爬上了笑意:“很好。”
感覺到空氣中陡然聚集的妖力,郁槐瞬間來到徐以年身前,将他擋在身後。青年的重瞳不斷加速旋轉,猶如湍急的漩渦,從天而降的暗金色光芒同時籠罩了青年和郁槐!徐以年見勢不妙放出雷電沖向青年,厚重的岩石層卻拔地而起,死死攔住了他的去路!
徐以年雙手狠狠一拍,剎時間電光大盛,天花板懸挂的青髓石吊燈都被打了下來,岩石層卻巍然不動。不僅如此,四面八方同時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岩層,很快便如牢籠般将他和郁槐團團圍住、困在其中。
暗金色的光暈始終不曾消散,郁槐身上纏繞着不詳的妖力。徐以年心急火燎,明亮的電流刺啦一聲破開空氣,下一瞬間,從地面沖上房頂的電流柱直接把石樓捅出了巨大的破洞!
破損的天花板砂石掉落,岩妖見他迅速破壞了岩牢,有些意外,随即又釋然道:“郁槐果然不可能帶個廢物……可惜,你們都得死在這兒。”
伴随岩妖的聲音,圍繞在青年身上的光暈漸漸退去,徐以年的目光驟然凝住。
不知為何,那青年竟變成了三四歲左右的男童模樣。男童表情扭曲,放聲尖叫:“疼!我好疼!!”
郁槐身上的暗金色光暈還沒完全散去,仿佛被困于無形的束縛中,一直不曾移動。徐以年直覺和男童有關,當機立斷釋放出大量雷電朝對方攻去。岩妖看他殺氣四溢,不得不再次用岩層阻礙徐以年,同時沖過去抓住男童的肩膀,急聲問:“成功了嗎?!”
“我不知道,哇啊……!好像成功了,疼!好疼……!”男童本就因身體縮小痛苦不堪,渾身的骨頭都像被打碎了重新組合,此刻又被用力捏住肩膀,再也控制不住本能嚎啕大哭。
岩妖驚疑不定望向光暈中的那道身影。四年前,郁槐殺死了他的同胞兄弟,無奈雙方實力差距太大,岩妖只能将仇恨埋在心中,直到意外聽聞他回來的消息,岩妖喜出望外,當即決定為亡兄報仇雪恨。
僅憑實力,他這輩子都沒可能殺死郁槐,但前些日子他拉攏了一只重瞳的妖怪。這只青年模樣的妖怪之所以變成男童,全是因為其特殊的能力:時光回溯。
這只妖怪能令鎖定對象的時間倒流,不僅僅是外表,還有記憶、能力、身體素質……但在能力作用期間,施術的妖怪也會跟着鎖定對象一同倒流,僅僅能保留自身的記憶。
雙方倒流的時間并不統一,而是因彼此的實力差距存在時間差,但若計算得當,便能在不傷及自身的情況下令敵人回到實力弱小的年紀,甚至能将其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兒。
所有人都知道郁槐的實力在埋骨場得到了大幅提升,但在鬼族變故前,哪怕他再有天賦也不足為懼,一旦時光倒流至五年前甚至更早,郁槐只能任由宰割!重瞳的妖怪接近四十歲,至少有三十多年可以用來回溯——哪怕他和郁槐有再大的實力差距,用以填補時間差都該足夠了。
咔噠。
修長的手指活動時發出一聲脆響,仿佛不太适應時光回溯帶來的疼痛。暗金色的光暈徹底散去,鬼族高挑挺拔的身影變得清晰。時間倒流,他的身材更為清瘦,卻一樣蘊藏着極為恐怖的爆發力。暗紫色的妖瞳血光流轉,郁槐周身缭繞着毫不掩飾的殺戮氣息——
他看向嚴陣以待的岩妖,有些奇怪:“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半晌後,郁槐反應過來,輕笑道:“你是弟弟啊,那個不成氣候的廢物。”
岩妖氣得雙眼發紅,很快一張臉又迅速慘白。
他的兄長四年前的冬天死在郁槐手裏,也就是說,時光根本沒有回溯至五年前!青年和郁槐的實力差距遠大于他們的預想,哪怕青年變成了男童的模樣,回溯了接近四十年的時間,郁槐也只回溯了四年!
徐以年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郁槐看起來好像陌生了一些,岩妖便瘋了一樣搖晃男童的肩膀:“不夠、不夠!時光倒流!快繼續倒流!!!!”
“沒用的,時間差根本彌補不了!”男童恐懼萬分,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郁槐,“況且再倒流下去我會死的!”
岩妖還在大喊大叫,郁槐被他們吵得心煩,視線掠過室內,驟然停住。
鬼族顏色妖異的瞳孔近乎縮成了豎狀,俊美的臉龐微微扭曲,一字一句:“你怎麽會在這……”
徐以年莫名其妙:“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郁槐竟是直接閃至他面前,将他猛地按在了牆上。巨大的沖力令徐以年後背一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幹什麽!”
郁槐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格外恐怖,像是恨不得将他抽筋剝骨。徐以年被看得頭皮發麻,餘光瞟到岩妖趁亂逃跑的身影,急匆匆道:“不行,那家夥要跑了!”
見郁槐不對付他,反而去對付同伴,岩妖只當他們四年前有仇,在心裏直嘆自己運氣好。他盡可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剛迫不及待搭上房門,就被從牆上冒出的無數根鋼刺穿透了大腦和心髒。
岩妖被死死釘在門上,布滿鋼刺的身軀如同一只刺猬,滾燙的鮮血頃刻染紅了獸皮地毯。徐以年一愣,心說怎麽直接就殺了,骨節修長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臉,徐以年被迫扭過頭,和郁槐四目相對。
鬼族的體溫遠比人類冰冷,郁槐的語調更是異常冷硬:“你要殺的人我替你殺了,給我老實點。”
饒是徐以年再遲鈍,也能看出這個郁槐不太對勁了。他下意識想推開對方,這個動作卻刺激到了鬼族的神經,郁槐的雙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握住他的肩膀兩側,将他重重按回牆上,壓倒性的力量令徐以年動彈不得。
與兇狠的動作不同,郁槐的聲音很輕緩,仿佛情人之間的呢喃:“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的手腳都卸掉。”
徐以年呼吸一滞,背後瞬間浸出了冷汗。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婆羅草的香氣突然變得格外清晰,與先前淡淡的香味不同,濃郁的香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熟悉的眩暈感來得迅疾又猛烈,徐以年頭重腳輕,勉強看了眼手腕,雙生咒果然徹底消失了。
郁槐低下頭,似乎想親吻他。徐以年實在撐不住,在嘴唇被咬住時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偏過頭。
他隐隐約約感覺,這個郁槐似乎要年輕很多。面容雖沒什麽變化,身上的殺意和攻擊性卻絲毫不加收斂,仿佛淩厲至極的刃。
按照岩妖死前的說法,徐以年推測青年變成小孩是因為時光回溯類的能力,郁槐也受到了影響,記憶很可能停留在被他抛棄、進入埋骨場不久的時間段裏。
如果是這樣,郁槐的态度和反應都有了解釋。
見他避開親昵,郁槐神色陰郁。徐以年搶先道:“要不你順便把雙生咒補了,我們再聊。”
反正都要親,至少別再讓他頭暈目眩了。
郁槐一頓,徐以年以為他嫌麻煩,遲疑地問:“也不算很費事吧……?”
話音剛落,他被整個抱了起來。郁槐抱他太輕松了,徐以年還沒反應過來便雙腳離地,習慣性想要掙紮,但一想到郁槐現在大概不喜歡他表現出抗拒,徐以年最終沒有動彈。
他的順從似乎取悅到了環抱他的妖怪,郁槐低笑道:“親一下怎麽夠。”
這話說完,郁槐貼近他耳邊,惡劣地又說了一句什麽。
徐以年被他直白粗魯的話語刺激得神經發麻,一下睜大了眼睛,薄紅漸漸染上面頰,連雪白的脖頸都無可幸免。
半晌後,他下定決心,主動抱住郁槐的肩膀:“…那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