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決心
一幕幕回憶從腦中掠過,得知自己的命和郁槐相沖時的掙紮與痛苦、無數個夜不能寐的晚上,世界樹下堆積的雪……徐以年壓下多餘的情緒,只斷斷續續講述了岚的說辭,其餘的只字未提。聽他說完前因後果,郁槐握住他手腕的力氣越來越大,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妖族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暗紫色的眼瞳閃着兇暴的紅光,徐以年從沒親眼見過他盛怒的模樣,撲面而來的壓迫感令人動彈不得。郁槐微微眯起眼睛,語氣危險至極:“你當年就因為算命師的一句話,丢下了我?”
徐以年張了張口,無數句解釋在事實面前顯得蒼白無力,只好垂眸不言。
郁槐當他默認,忽然冷笑:“就算相沖,那又怎麽樣?”
他的狠厲與偏執觸及到了徐以年內心最深的恐懼,男生嗓音顫抖:“…我會害死你的!”
“所以你直接替我做了決定?”郁槐死死凝視着他,最終意味不明道,“徐以年,你可真夠狠啊。”
徐以年混亂至極,劇烈的情緒起伏令太陽穴隐隐作痛,見他臉色格外痛苦,郁槐不知想到什麽,眼中漸漸浮現出殺意:“命和命之間相沖的幾率能有多少?你別是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徐以年渾身一震。
他從未想過這一可能性,下意識道:“給我看命相的是岚,他不可能算錯……”
作為當今測算命相的祖師爺,岚看過的命相數不勝數。命和命之間相沖舉世罕見,世上沒幾個人能看出這一異象,在徐以年認識的算命師中也唯有岚能做到。
“不管他算沒算錯,你這次最好沒騙我。”
郁槐從地上撿起被丢掉的紫鑽胸針,緊緊将它捏在手中,手心甚至流出了血。
原來五年前,徐以年離他而去并不是因為他橫遭變故,而是自以為選擇了最好的方式保護他……
相沖一事令他心存疑慮,一旦查清來龍去脈,他不會放過從中作梗的人,也不會再放徐以年離開。
郁槐壓下情緒,最後深深看了徐以年一眼,徑直轉身離去。
妖族的身影消失在了楓林深處,徐以年失魂落魄留在原地,對方的話語令他的大腦亂成了一團糟,徐以年甚至不敢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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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和郁槐的命并不像岚所言的那樣,那他到底做了什麽啊……!
徐以年頭痛欲裂,及時扶住了旁邊的楓樹才沒有跌倒。不知過去多久,強烈的眩暈感漸漸消失,徐以年接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勉強平複了情緒。
連畢業舞會都沒參加,他就這麽渾渾噩噩走回了宿舍。
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白天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不斷重複、無法停止。徐以年幾乎不吃不喝,只管蒙頭大睡。接連幾天,略顯空蕩的宿舍內只有他偶爾發出的聲響,打破這種糟糕狀态的是某天傍晚的一通電話。
“小徐哥!”夏子珩興沖沖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你看見群裏的消息了嗎?一直沒等到你回複,我來問問你。”
“……什麽?”徐以年說話時帶着才睡醒的鼻音,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慢吞吞劃開群聊。
昨天晚上,宸燃在群裏轉發了除妖局的通知:[明天下午三點,審判院二號廳進行黑塔審判。參與過這次事件的除妖師基本都在受邀之列,我們也都能參加,收到回複下。]
徐以年看了眼日期和時間,意識到距離審判開始還有不到五個小時,昏沉的頭腦終于清醒了幾分。
“現在收到了,到時候見。”
楓橋學院與審判院相隔上百公裏,徐以年推門而入時審判廳內已經坐滿了人,他習慣性尋找宸燃和夏子珩,卻發現他們那邊沒有空座位了。正想随便坐下,有人突然叫住了他。
“嘿,徐以年?這邊。”
徐以年扭頭,看見了青年狐貍一樣的眼睛。
是裴蘇。
他略感驚訝:“你怎麽……?”
他沒想到裴蘇會出現在這裏,從黑塔出來後他問過裴蘇的情況,說是已經出獄了。剛剛脫離長達數年的噩夢,裴蘇的狀态竟然還不錯。
青年朝他笑了笑,在他坐下後親熱地勾住他的肩膀:“還沒謝謝你,小朋友,你竟然真的說到做到了。”
“不止是我,很多人都出了力。”徐以年猶豫了下,“我以為你不會再想見黑塔這些人了。”
裴蘇背靠在座位上,有些漫不經心:“今天可是那幫畜生受審的日子。這幾年他們縱容那些囚犯折磨我,還擅自給我加刑,我必須得親眼看着他們遭報應。”
見徐以年臉色蒼白,裴蘇多問了句:“沒休息好嗎?這段時間太忙了?”
徐以年搖搖頭,裴蘇便不再追問,他忽然戳戳徐以年的手臂,換了個話題:“我們對面的陪審團第一排最右邊坐的是誰?”
“是夏硯,”徐以年掃了一眼,那一圈坐的都是除妖局的大人物,“這次黑塔的任務就是他帶隊的。”
“長得還挺帥。”裴蘇說着,又問道,“最左邊那個呢?我一進來就看見他了。”
在一堆除妖師中,那人的氣質格外特殊,暗紫色的眼瞳一看就不屬于人類,裴蘇在黑塔待了幾年還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妖怪。
郁槐靠着椅背,微微偏過頭。他旁邊坐的是南海分局的宋局長,正微笑着同郁槐交談。徐以年記得宋局長與宣檀的交情很好,郁槐當初畢業也是進的南海分局。
看見妖族英俊熟悉的面容,徐以年的眸光慢慢凝住了,半晌後,他嗓音低啞:“郁槐。”
裴蘇沒注意到他的情緒,盡管對妖界了解甚少裴蘇也聽過這個名字,不禁目露驚訝:“就是他啊。”
不知宋局長說了什麽,郁槐笑了笑。裴蘇發自內心感慨:“他要是個人類,除妖局把他的照片往聯合社區一挂,就憑這張臉,哪還需要什麽和平共處條例?”
審判廳的門口傳來些許動靜,姍姍來遲那人吸引了不少注意,唐斐一路走向陪審團,他面容清冷、目似寒星,除妖師們把最中間的空位留給了他。
徐以年想着郁槐,心不在焉,沒注意到旁邊的裴蘇不知不覺坐直了身體,眼神漸漸凝住。他拍了拍徐以年的肩,不太自然的發問:“那是誰?你師父?
“嗯。”
裴蘇遲疑道:“你跟你師父……關系好嗎?”
“挺好的,”徐以年回答,“他教了我十年了。”
經過郁槐時,唐斐腳步停頓,自上而下冷眼注視鬼族。
郁槐撩起眼,毫不客氣地與他對視。
盡管兩人目光相接不過片秒,不少敏銳的除妖師也察覺到了不對。宋局在唐斐落座後輕聲詢問:“你跟唐先生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沒誤會,”郁槐收回視線,淡淡道,“不對付罷了。”
“唐先生年輕有為,老局長年事已高,要不了幾年,總局的位置應該就由他接手了。”宋局好心相勸,“最好別和他鬧得太僵。”
郁槐不置可否,宋局笑着搖搖頭,心想這小子的脾氣倒是比宣檀更像妖族。
黑塔與實驗室牽扯到的妖族數量衆多,雙方的主犯被一一押入審判廳。十餘位犯人戴着沉重的枷鎖,被負責押送的除妖師們逐一拷在審判臺上。饒是先前表現得再輕松,真正看見令自己痛苦數年的罪魁禍首,裴蘇眼中逐漸流露出憎惡。
大廳內其他的受害者與裴蘇的反應如出一轍,四周紛紛傳來噓聲,個別情緒激動的甚至破口大罵。
今日這場審判非比尋常,不僅除妖總局的高層全部到場,妖界來的人物同樣舉足輕重。審判院的老院長親自擔任審判長,面對大廳內吵吵嚷嚷的動靜,不得不重重敲擊法槌:“肅靜!”
老院長聲音渾厚、不怒自威,現場頃刻歸于寂靜。記錄員上前一步,朗聲宣讀審判規則。
在莊嚴肅穆的鐘聲下,對黑塔監獄的審判正式開始。
“黑塔數年來密謀撕毀條例,僞造囚犯的死亡證明将其變為‘黑戶’,不僅暗中指使他們犯下多項罪行,同時也将這些囚犯當做私兵蓄養。”法臺上的審判長注視着一衆黑塔高層,蒼老的雙眼眸光攝人,“是否認罪?”
數名妖族閉口不言,僵持之下,黑塔的典獄長最先啞聲道:“認罪。”
有他帶頭,旁邊的犯人也不再緘默,紛紛認罪。記錄員飛快書寫,審判長繼續道:“五年前,實驗室從雲瑤秘密轉移至黑塔,雙方達成合作,黑塔提供資金與庇護,實驗室幫助上述的囚犯提升能力、進行血統改造……”
……
……
一卷又一卷記錄罪行的文書被審判長一一翻過,剛開始還能聽見四面八方壓低的議論,到後來,無數條觸目驚心的罪行令全場鴉雀無聲。
在鐵證面前,曾經野心勃勃的黑塔高層只能低頭伏罪。博士死後實驗室只剩下一衆研究員,此刻個個垂頭喪氣,臉色黯淡。
冗長的問罪過程結束,短暫休庭後,終于到了宣讀最終判決結果的時候。徐以年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同在場大多數人一樣目不轉睛看着審判長所處的法臺。
審判長高聲道:“就黑塔與實驗室勾結謀反、違背條例一事,宣讀審判結果如下——”
“稍等。”一道聲音從陪審團的方向傳來,打斷了未出口的宣判。郁槐從容地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頃刻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徐以年心有所感抓緊了座位扶手,他的心髒砰砰直跳,似乎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将發生。
短暫的怔愣後,審判長朝他點了點頭:“一號陪審員,你有什麽需要補充?”
迎着在場無數雙眼睛,郁槐不徐不疾道:“還不到宣判的時候。實驗室的領導者并非只有一位,除了已死的博士,另一位正好好坐在陪審團中。”
一石激起千層浪,審判廳內轟然炸開!海潮般的議論聲近乎要将現場淹沒,無數道視線落在陪審團上——除了郁槐,那裏坐的可全部是除妖局的高層!
審判長不得不接連重敲了好幾次法槌:“肅靜!肅靜!”
他聲調威嚴,眉目間卻也難掩詫異:“一號陪審員,如此嚴重的指控需要明确的證據,你要為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郁槐忽略了身旁用眼神示意他別亂來的宋局長,踱步走出座位,來到了陪審團的前方。
“十年前,這個人與博士相識,兩人一拍即合,共同成立了實驗室。博士最初只是個實力弱小、寂寂無聞的雪妖,他卻十分賞識博士的才華,實驗室的資金全部由他一人提供。即使當實驗室轉移至黑塔後,每年冬天依然會秘密收到一份來自于他的巨額彙款。”審判臺上好幾名黑塔高層驚詫地擡起了頭,郁槐繼續道,“連黑塔也不知道,實驗室一直沒有停止接受老東家的資助。”
“經過博士的改造,那人的實力得到了大幅提升。博士特意為他挑選了與本人的異能接近的能力,即使他肆意使用能力,旁人也無法看出他的異常。”郁槐唇角微微揚起,別有深意道,“年紀輕輕就坐到這個位置,除非天賦卓絕,也只能靠走邪門歪道了。”
聽到這裏,審判長神色微變。
陪審團中算得上年輕的除妖師屈指可數,卻無一不是戰功赫赫的人物。
“說了這麽多,也沒提到那人是誰,”唐斐聲調平淡,話語卻咄咄逼人,“郁先生似乎沒有拿得出手的證據。”
“急什麽,”郁槐睇了唐斐一眼,“當着所有人的面,一步一步撕掉他的僞裝不是更有趣嗎?”
郁槐說着,按下了手中準備多時的控制器——
砰!
一聲爆炸徹底擾亂了整個審判廳,鮮血飛濺上桌面。似曾相識的畫面令徐以年瞳孔縮聚,不僅是他,宸燃也同時撐住了桌子,神色震驚至極,夏子珩更是猛地站了起來。
現場亂成了一團:“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爆炸了?!”、“快聯系醫療總部!”
一片混亂中,郁槐看向捂住一只眼睛的除妖師:“五年前,夏家的老家主被查出與實驗室勾結,可他只是被你推出來的傀儡。你和博士簽訂了契約,彼此無法背叛。但你發現博士越來越不受控制,不僅幫助黑塔謀反,還執意要帶回葉悄、甚至因此在白鹿公館傷及了你的弟弟。你想借着除妖局之手,徹底鏟除實驗室。”
“你防着他,他也同樣防着你。進行改造手術時,博士偷偷在你的雙眼裏埋藏了炸彈,我手裏的這只控制器被他藏在實驗室的資料室中。只要炸彈不點爆,就不算違背契約。”郁槐看着滿臉鮮血的夏硯,譏諷道,“除妖總局最年輕的作戰指揮官?要是沒有實驗改造,憑你自己怕是坐不上這個位置。”
不知不覺間,徐以年的後背已經浸出了一身冷汗。
五年前夏硯親自帶隊查封了雲瑤的實驗室,立下赫赫功勳,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真相卻與此截然相反,夏硯才是幕後元兇,夏家的老家主被迫替他頂下所有罪行,成了前者平步青雲的墊腳石。
夏硯居然是實驗室最初的投資者……!
夏子珩受到的沖擊太大,眼看着就要沖向陪審團。宸燃死死拽住了他,夏子珩卻突然爆發出極大的力氣,推開宸燃不顧一切沖向第一排的座位。夏硯整只眼睛都在爆炸中碎裂了,鮮血淋漓的眼眶不斷流下血淚,夏子珩又驚又急:“哥,你還好嗎?!”
縱使身體因為劇痛不可避免地顫抖,夏硯的情緒卻異常鎮定,他頭也不擡地推開了夏子珩:“阿珩,回你的位置去。”
“我給你留了一只眼睛。”郁槐擺弄着手裏的炸彈控制器,似乎随時都會按下另一個按鍵,“說說吧,除了實驗室,五年前你還做了什麽。”
被緊急召來的醫療師全部停在門口,不知道是否該上前。夏硯扯了扯嘴角,僅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幾米開外的鬼族。
郁槐是故意的。
他早就知道了真相,卻耐心地等到了今天。兩界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場審判上。郁槐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讓他身敗名裂、無路可退。
夏硯的視線掠過夏子珩驚慌失措的臉,最終沉下聲音:“博士的實驗目的太明顯了,那只绮羅順理成章找上了我們,問我們有沒有興趣獲得真正的鬼族。”
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夏子珩面上血色褪盡。
“绮羅找上門的時候,我們剛從雲瑤轉移至黑塔。那一年宣檀似乎鐵了心要貫徹條例,将我們逼得很緊。真奇怪啊,她一個妖怪,竟然願意為人類耗費所有的精力……與其讓旁人來查實驗室,不如我親自處理,可夏家與實驗室的牽扯實在太深,我只能讓老家主替我頂了罪。”
“自然地,我們同意了绮羅的計劃。”
幻妖一族的大長老曾在審判廳以死為證,指控有人類參與了鬼族的滅族屠殺,除妖界對此一直衆說紛纭。陪審團上不少人曾是夏家老家主的故交,此刻全都震驚不已:“狼子野心!不僅賊喊捉賊、謀害家主,還喪心病狂參與屠殺!身為總局的指揮官竟然完完全全視條例為無物!”
“瘋子!簡直是窮兇惡極!恬不知恥!”
夏硯對一片罵聲置若罔聞:“宣檀收到的任務是我發布的。鬼族數量本來就少,除了她,當天我向所有的鬼族都發布了任務。正如大長老所言,他們最後都被傳送到了同一座小鎮上。”
“我們都以為鬼族會在小鎮上覆滅,唯一的變數就是你了。”夏硯與郁槐四目相對,“你本人應該最清楚,在你死裏逃生後,有人借援助的名義派出了大批除妖師。”
郁槐面無表情,沒有接話。
他當然不會忘記。
當他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好不容易逃出重重圍剿,遠遠望見除妖局的白色制服以為終于得救時,那些除妖師卻二話不說動手攻擊,試圖取他的性命。
“你殺了他們,逃進了埋骨場。”
徐以年的手心遽然爆出雷電,轟一聲砸爛了面前的長桌。
裴蘇吓了一跳,卻看見男生手背青筋寸寸暴起,眼裏的仇恨近乎要溢出來。
果然,事實根本不是外界流傳那樣!明明是他們想要殺人滅口,卻誣陷郁槐狂性大發,殺死了趕去營救的除妖師!
事已至此,夏硯索性全部承認:“那些除妖師是我派出的。我用了些辦法誤導了後續的調查,将鬼族滅族定性為意外。先前大長老在審判臺上以死為證,總局本打算重新查明真相,也是我暗中拖延了調查進度。”
好幾位總局的除妖師連連搖頭,連唐斐都皺了皺眉。
“與黑塔相關的任務都須經我批準,為了盡可能消除我的嫌疑,看見阿珩的任務申請時,我便同意讓他們進入黑塔。”即使是坦白算計自己的親人,夏硯都表現得格外平靜,“都知道我疼弟弟,沒有誰相信我會将他推入險境。”
夏子珩怔然:“哥……?”
夏硯沒有回應他:“阿珩什麽都不知道,還有我的父母。”
郁槐唇角微勾,像是覺得他這副樣子十分可笑:“你造的孽,當然要你自己來還。”
砰!
又一聲爆炸,夏硯僅剩下的一只眼睛瞬間血肉橫飛!兩行血淚滾滾湧出,饒是夏硯再能忍耐也無法遏制地發出了慘叫。夏子珩臉色慘白:“哥!!!!”
若不及時治療夏硯很可能當場死亡,醫療師連忙跑向了陪審團。審判長不得不敲響法槌,厲聲警告:“一號陪審員!你無權傷害嫌疑人!”
“不好意思,沒下次了。”郁槐回答得毫無誠意,随手扔掉了已經沒用的炸彈控制器。審判長頗為憋屈地看着他,想到夏硯坦白出的真相,終究心生恻隐,沒有追究他的肆意妄為。
這一出插曲令整場審判徹底脫離了軌道。簡單處理傷勢後數名除妖師押走了夏硯。夏子珩雙膝一軟,仿佛徹底失去了依靠,被跑下臺的宸燃及時扶住。
徐以年神情複雜,視線掠過狼狽的夏硯、茫然無措的夏子珩,再到一衆憤怒的除妖師……
他記得夏子珩笑着和他閑聊,說幸好有夏硯在,這輩子才能放心躺平。夏家家大業大,夏父夏母心地善良,但都不是擔得起大任的除妖師。徐以年根本不敢想象夏子珩以後究竟該怎麽辦。
……
……
大廳內聲音嘈雜,徐以年的視線最終落在郁槐身上。
他獨自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夏硯被押走,先前還群情激昂的陪審員都神色躲閃,不敢對上他的目光。
震驚、懊悔、羞恥、愧疚……
除妖師們看着他,便不由得想起幾年前聽信讒言、對他大肆讨伐的自己。
徐以年陷入了無止境的混亂中。原來這些年,郁槐一直在和這些瘋子抗衡。鬼族滅族、他的兇命和郁槐的白夜命……看似毫無關聯的事件或許藏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龐大的陰謀逐漸浮出水面,如同沉沉黑雲籠罩在頭頂。
各種各樣的想法接連不斷,直到郁槐轉身離開,徐以年才如夢初醒。
他手指慢慢收攏、緊握成拳,最終下定決心追了出。他跑得太快,周身都不自覺閃着刺目的電光。郁槐的身影沒入繁花盛開的中庭,徐以年徑直朝他沖過去。
和五年前不同,這一次他不願也不會再讓郁槐獨自承擔重負了。
不管對方接下來要做什麽,他都想和他一起,無論生死。
“郁槐!”徐以年擋在他面前。
被叫住的鬼族看着他這副氣勢洶洶的模樣,淡淡道:“有事?”
徐以年急匆匆問:“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和你一起調查?”
郁槐沒有立即回答。他本就是俊美鋒利的長相,再加上氣質凜冽,不說話時難免顯得不好接近。
想起畢業典禮上的不歡而散,徐以年默默在心裏給自己打氣,直直迎上郁槐的目光:“對不起,五年前我不該不顧你的感受,擅自替你做決定。當初是我太無能,才讓你獨自承擔一切,現在我想和你一起查明當年的真相……可以嗎?”
這番剖白完全發自內心,徐以年情緒上湧,說完才遲來地感覺到了尴尬。
即使如此,他仍然不閃不避直視郁槐的眼睛。庭院內的空氣仿佛都放緩了流速,一分一秒被無限拉長,徐以年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郁槐是不是……徹底對他失望了?
“岚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埋骨場。”
徐以年猛地擡起頭,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郁槐的意思。
郁槐居然同意了!
聽他提到岚和埋骨場,徐以年意識到了郁槐要去查什麽,不禁微微睜大眼睛。
郁槐将他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三天後,來自由港找我。”
第三卷 撞入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