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處置
得益于郁槐的幫助,搜查黑塔的行動順利結束。除妖總局在骨化解除後控制住了全部囚犯,黑塔與實驗室的高層被全部抓獲,暫時收押在審判臺的臨時看守所。
穿過繁花盛開的中庭,看守所略顯陰森的鐵欄門映入眼簾。負責帶路的是一名年輕除妖師,他時不時往後偷偷瞟一眼,快要踏入大門前終于停下腳步。
他鼓起勇氣:“我想跟您說聲謝謝。”
對上妖族暗色的眼睛,年輕除妖師一緊張,快言快語:“當時在黑塔,我們都以為完蛋了,如果不是您出手相助,說不定我已經……”
“不客氣。”
除妖師一怔,不由得咧嘴一笑,發自內心道:“那個能力很帥!”
那場在兩界引起軒然大波的反叛被覆蓋大半個黑塔的白色森林徹底鎮壓。近十年來,這樣大範圍的能力使用少之又少,總局特意為此做了記錄。
對于郁槐的出手,妖怪們在聯合社區上吵翻了天,有罵人的、有支持的,但在見到整個事件的文字記錄後,局面立刻轉為一邊倒。
對于妖族來說,強才是硬道理。
[那些罵人罵條例的,等你達到郁槐這水平再來逼逼。]
[不知道的以為這是在黑塔取景拍電影,骨化的都是CG特效。我靠,我做夢都不敢做這麽大。]
[聽說埋骨場西區那老頭兒巅峰時期能将森林覆滿一座廣場,有沒有人算算郁槐等于幾個老頭兒?]
[算不出來,晚上幫你問問我老公,技術性問題還是需要郁槐本人來回答。]
[撞老公了姐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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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網絡上吵吵嚷嚷,除妖局內部同樣衆說紛纭。當年同宣檀交好的除妖師都是老資歷,一致認為這是一等一的大功,郁槐将來說不定能完成宣檀未完的理想,真正令兩界和平共處;也有不少人認為郁槐殺孽太重,和宣檀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想到這裏,年輕的除妖師朝郁槐多看了一眼。
“您要見的人就在裏面了。”除妖師打開門鎖,“時間不限,您和他慢慢聊。”
郁槐點頭,步入牢房內。
雪妖蜷縮在角落裏,聽見動靜,他漠然擡了擡眼,在看見來人那一剎神色僵硬。
一見到這雙眼睛,在大倉時深入骨髓的痛苦仿佛再次爬上四肢百骸,江乘雪忍不住問:“你來幹什麽?”
郁槐像是很滿意他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找你問點事而已,你怕什麽。”
江乘雪表情難看,卻也不敢反駁。郁槐開門見山:“誰是血契的契主?”
“……”
“不想說,還是不能說?”郁槐手指微動,妖力漸漸聚集。
江乘雪驚慌注視他的動作,連忙張口出聲,話剛到嘴邊,他突然受到了強有力的限制,瞬間只覺得頭痛欲裂。
“不對……不對!”他猛地抱住頭。
“我還沒動手,這就開始演上了?”郁槐譏諷道。
雪妖瞪大眼睛,額頭冒出了冷汗。作為擅長精神操縱的妖怪,這種狀況他再熟悉不過——有人給他下了精神禁制!
是誰……?!是什麽時候……是那家夥,一定是他!
“啊啊啊啊啊啊——!”江乘雪失聲尖叫。見他抱着頭在地上打滾,郁槐皺了皺眉,暫時沒有上前。精神系的禁制通常只能依靠自身破解,雪妖面目扭曲、渾身抽搐,仿佛下一刻就會死亡。就這麽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江乘雪漸漸停止了掙紮,他雙目血紅,怔然凝視天花板。
“……绮羅,這是绮羅的血。”他低聲說,“五年前就是那只绮羅找上門,邀請我參與屠殺鬼族。”
郁槐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
“他告訴我有辦法對付你,條件是我要按照他的指示行動。我同意了。”沒了禁制,江乘雪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他讓我給徐以年下血契,用徐以年來牽制你。在你們潛入黑塔後,他同樣向我傳遞了消息,提醒我做好準備。只要徐以年進入實驗室,就将他傳送到血契陣上。”
“绮羅一族的能力與精神操縱無關,那家夥卻是個精于此道的高手,在我沒察覺到的時候下了禁制。”說到這裏,江乘雪眼中流露出反感的神色,只覺得被操縱的滋味惡心透了。
“他不允許我探究他的身份、不得洩露關于他的任何消息。”雪妖喃喃自語,“難怪……我連驗血的想法都沒起過。”
郁槐冷聲道:“還有什麽線索?”
“他不會施加血契。我研究過無數契約,看得出來他不是擅長契約的妖怪。”江乘雪眼神閃爍,忽然問,“除妖局現在查到多少了?”
根據除妖局的初步調查,雲瑤實驗室被查處後,黑塔高層幫助實驗室轉移至監獄地下,并借兩界分權的條例規定掩人耳目。雙方達成合作,黑塔向實驗室提供資源與庇護、實驗室幫助特殊囚犯提升能力,共同售賣混血獲利。
“除了黑塔,還有人在暗中資助實驗室。這個人藏得非常隐秘,除了我以外再沒有人知道他的線索。”江乘雪頓了頓,勝券在握道,“我可以告訴你他的名字,作為交換,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說說看。”郁槐不置可否。
“巫族現在都居住在自由港,幫我找一只擅長通靈的巫族,讓他召回葉悄的靈魂。”
說到這裏,雪妖眼裏流露出病态的執着。郁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嘲諷:“陰魂不散,你真夠惡心的。”
江乘雪置若罔聞:“我和那個人訂下了契約,彼此不能背叛,一旦說出他的名字我會立即死亡。我只是想見葉悄一面,這件事對你來說易如反掌。”
見郁槐遲遲沒有同意,江乘雪補充:“這點小事,你不需要讓徐以年知道。”
郁槐和葉悄沒有任何交情,一次無關緊要的見面交換滅族仇人的線索,不用想都知道該作何選擇。
“我不會幫你召喚靈魂。”
江乘雪面色一變,不敢相信面前的鬼族竟然拒絕了他的提議。不僅如此,郁槐态度惡劣:“既然這麽想見他,那你就去死吧,死了說不定還有機會。”
江乘雪表情越來越差,在郁槐說出具體的方法後更是咬牙切齒:“你根本沒打算讓我見他……!你可要好好想想,除了我,不會有人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你到死都查不出來是誰站在實驗室背後!”
郁槐眯了眯眼,沒什麽表情地朝他看來。
江乘雪心中情不自禁浮現出恐懼,他面上不顯,強裝鎮定同郁槐對望。
“你也要好好想想,葉悄要是願意見你,這是你唯一可能見到他的機會。或者你想去地府試試運氣,十二條亡河,撞上的幾率能有多少?”
江乘雪考慮良久,聲音恨恨:“好,你和我簽契約,保證說到做到。”
“搞清楚了,現在是你在求我,你沒資格扯東扯西。”郁槐沒了耐心,他踩在鎖鏈上,居高臨下注視被鎖住手腳的雪妖,“不說也可以,只要和實驗室沾上一點兒關系,我就全殺了。”
迎着雪妖不可置信的目光,郁槐不緊不慢道:“你說的那個人,一樣也跑不了。”
十字大街,醫療總部。
昨晚剛下了雨,樹冠上積攢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地,空氣中浮動着白茉莉清淡的香氣。徐以年從睡夢中醒來,聽見了窗外清脆的鳥鳴聲。
他不想睜眼,重新縮回了被子裏,腦海中不斷閃過黑塔的一幕幕景象,大倉雪白的四壁、實驗室和囚犯的屍體堆積如山,最後一切都定格在葉悄失去神采的眼睛裏。
每天醒來後,他都會情不自禁回憶起與葉悄有關的細節。第一次見面時的畫面本該模糊不清,卻在一次次回憶裏逐漸變得清晰:他還記得那天葉悄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他以為那只是普通的緊張,現在才知道那是長時間沒接觸過同齡人的不适;要是他哪天夜裏一時興起溜出學院,葉悄會想方設法幫他打掩護,有一次玩過了頭不幸被秦主任逮住,還害得葉悄和他一起寫檢讨……
葉悄死前……到底想說什麽呢?
想起他未能說出口的話語,徐以年抓緊了枕頭,沉重的悲痛仿佛密密麻麻的絲線纏繞在心髒上,勒緊到了極致,又漸漸松開。
情緒稍微平複後,徐以年慢慢睜開眼睛。
應該天亮了。
他朝窗戶的方向望去,往日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一片黯淡,意識到自己還是什麽都看不見,徐以年垂眸收回了目光。
黑塔被攻破後,幸存者都被第一時間送進了醫療總部。距離黑塔的變故已經過去了一周,徐以年身上的皮肉傷好得七七八八,唯獨眼部由于神經受損出現了暫時性失明。醫療師告訴他這種狀況大概會持續一周至一月,期間最好靜養。
他先前為了戰鬥吞服了大量的混血,醫療師再三告誡他以後絕對不能再碰這種藥物,近段時間他都會四肢酸軟、渾身乏力,為了以防萬一,在身體恢複前最好盡量避免使用異能。
他有些口渴,記得護士将水壺和水杯放在了床頭櫃,徐以年伸手嘗試觸碰,無奈兩眼一抹黑,行動中不小心碰倒了水壺,徐以年手忙腳亂卻使不上力氣,預想中重物落地的聲音并未來臨,有人幫他接住了水壺,重新放回原位。
徐以年以為這是照看他的小護士:“謝謝啊。”
那人動作一頓,扶着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對方順手調高了病床,往他的背後貼心地塞了個靠枕。徐以年正覺得這小姑娘今天力氣有點大,猝不及防,聽見了一聲笑:“不客氣。”
徐以年渾身一炸,脫口而出:“你怎麽在這兒?”
郁槐答非所問:“想喝水不會按鈴?總是自己瞎折騰。”
說是這麽說,郁槐從水壺中倒了大半杯水,敲了敲徐以年的手腕示意他手張開,将水杯遞給了他。
徐以年低聲道:“我之前都是自己倒水的,今天是意外。”
郁槐看他沒精打采,故意打趣:“真厲害,是不是該給你頒個獎。”
徐以年略感懊惱地咬住杯沿,悶聲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來了?”
“想見葉悄嗎?”
徐以年一下擡起頭:“什麽意思?”
“通靈,巫族可以聯系亡者。”三言兩語解釋不清,郁槐只道,“等你傷養好了,我帶你去自由港。”
“那他會有記憶嗎?具體是怎麽通靈?……會不會影響他轉世?”徐以年說到後面,語速越來越快。
“有記憶,不會影響轉世。”
徐以年還想追問,郁槐安撫道:“別急,具體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還有另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徐以年雖然還有點兒頭暈,聽他的樣子像有正事,也不自覺坐直了身子:“你說。”
他看不見,但大概是覺得接下來的事情非同小可,雙眼平直目視前方,模樣倒是稱得上嚴肅。郁槐在床邊看了三秒鐘,繃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麽笑。”徐以年朝着聲源望去,表情迷茫。
“就是覺得你這樣還挺好玩的。”郁槐收斂起笑意,繼續道,“之前在祁海拍賣會上,你說要殺要剮随我便、任我處置……還認不認?”
是有這麽一回事。
當初郁槐一上來就給他送了件價值千金的水上火,徐以年被這份大禮搞得進退兩難,再加上心裏對郁槐有虧欠,就這麽許下了承諾。
徐以年沒想到他會忽然提這茬,咬了咬牙:“認。”
他稍作猶豫:“不過你想在醫療總部動手?這麽多人看着不合适吧,幹脆找個沒人的地方……”
見他把重點放在打打殺殺上一去不回頭,郁槐直截了當:“我要你和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