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聚餐
“唔……!”徐以年的瞳孔縮了一下。一陣刺痛從側頸處傳來,而後是擴散開來的血腥味。本能讓他不斷掙紮,卻被輕易制住了所有抵抗。他的手腕被按得死死的,眼睛也看不見。
因為他的反抗,咬住他脖頸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短暫而劇烈的疼痛令他雙眸失神,徐以年從喉嚨裏發出了低低的嗚聲,他手指蜷縮,頭腦一片空白,漸漸停下了掙紮。
也是在這時候,咬住他的妖族松開了牙齒,将動作變成更為親昵緩慢的碰觸。
不知道是舔,還是吻。
郁槐最後嘬了一下他的側頸,慢慢松開了遮蓋他眼睛的手。徐以年的皮膚很白,又是比較容易留下印記的體質,被這麽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他脖頸上的牙印還在往外溢血,那一塊兒的肌膚顏色都觸目驚心。
他的眼眶微微泛着紅,愈發如同壓滿枝頭的桃花。雙腕還被高高舉着,按在頭頂。整個人的模樣說不出的委屈。
郁槐放開了他。
對徐以年來說,按住他的那只手是禁锢也是支撐,在郁槐松手以後,他失去了僅有的支撐點,連站立都變得困難。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他臉上,像是在觀察他的反應。徐以年撩了下眼皮,同視線的主人對視。
半晌過後,他阖上眸,無精打采地低下腦袋,緩緩将頭抵在了妖族的肩膀上。
這個撒嬌般的舉動令郁槐怔愣了一瞬,徐以年全身的重量都壓了過來,發絲蹭過他的頸側,傳來酥酥麻麻的癢。
鬧騰了這麽久,徐以年終于抵擋不住酒意和疲憊,靠在他身上昏睡了過去。
郁槐的舌尖刮過口腔內殘留的鮮血,喉結滾動,将血液全部吞入腹中。
聽着耳畔淺淺的呼吸聲,妖族眉目舒展,無聲地笑了笑。
他環上徐以年的腰,動作輕巧地将人抱起,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徐以年睡得很熟,就像再也沒什麽多餘的精力了,直到被抱上床也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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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身邊人寵愛着長大的,就算經歷過波瀾,骨子裏還是個黏人的小鬼。郁槐替他整理被子的時候,徐以年無意識蹭了蹭他的手背,郁槐動作微頓,而後将被子仔細蓋好。
做完這一切,他坐在床邊,低頭凝望徐以年。
男生的睡相不太好,他的頭歪着,脖頸處的咬痕便完全顯露出來。血已經止住了,但照傷口的深淺程度看一時半會恢複不了。
圓滾滾的靈體悄無聲息出現在了枕邊,郁槐的指尖纏繞上象征治愈的白霧。
他好不容易壓抑自己放他離開,徐以年卻又蹲在門外,眼巴巴地對他說出那種話。他快被他的反複無常逼瘋了。
咬上去的那一刻,他的确有發洩火氣的意思。
冰涼的指尖即将碰觸到脖頸上的咬痕,郁槐突然停下手。
靈體打了個滾消失在空氣中,郁槐安靜地看着他,最終只輕輕撫摸過傷口旁邊的一小寸肌膚。
算了。
留着也好,該讓他長點記性了。
宿醉加上昨晚一通折騰,徐以年睡得天昏地暗。醒來的時候雲裏霧裏,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
他宛如游魂般爬下了床,直到雙腳踩在地上,才感覺腳下踩着的柔軟地毯怎麽看怎麽昂貴。這種奢侈的東西顯然不屬于他的學生宿舍,也不應該出現在他的狗窩裏——他的房間沒鋪地毯。
徐以年愣了幾秒,昨晚的記憶紛至沓來。
從他跟謝祁寒喝酒聊天,到他被郁槐帶回來,連路過的幽靈裙擺是什麽顏色他都想起來了……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郁槐把他帶回來之後,那些畫面簡直一個比一個過分。他清清楚楚記得郁槐是怎麽喂他喝水吃藥、哄着勸着讓他別發酒瘋,結果他賊心不死蹲在人家門口,最後被發現,乃至于郁槐咬了他的脖子。
咬了他……????
日!
徐以年崩潰地沖進了浴室,在鏡子裏看見了自己脖子上慘不忍睹的咬痕。
他知道自己的皮膚容易留印子,以前被蚊子咬了手賤撓一下都能紅幾天。鏡子裏的景象似乎刺激到了他的腦神經,更多富有沖擊力的畫面接踵而至。
徐以年面紅耳赤,恨不得一頭鑽進地縫裏。
他之前在這裏養過傷,知道這是郁槐的房間。徐以年不清楚他什麽時候回來,直接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澡,把自己一身酒氣洗幹淨後穿好衣服就往門口跑。
他腦子混亂得要命,不僅因為咬痕,也因為醉酒後暴露了太多。郁槐不是傻子,他昨晚那麽失态,對方應該察覺到了他掩藏的心意,更要命的是……
郁槐對他……好像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心髒怦怦直跳。徐以年情不自禁捂住了臉。
他心神不寧地拉開門,女妖婀娜的身影映入眼簾。南栀顯然在門外等候已久。徐以年的目光掃過她臉上的妝容、無可挑剔的衣着再到腳上那雙細細的高跟鞋,想到她昨晚應該也沒比自己早睡多少,一時嘆為觀止。
南栀微笑着問:“您要用餐嗎?已經過了午餐時間了,廚房一直煲着粥,您可以先墊墊,想吃別的讓他們現在給您做。”
“不用,我不怎麽餓。”徐以年猶豫了一下,“我想回去了。”
“您用過餐我就帶您回去。一覺睡到現在,不吃點兒東西對身體不好。”
南栀一直是笑着的,溫言細語地勸着他,态度卻非常堅定。她早有準備地出現在這裏,是誰的要求一目了然。
“好,”他不再推辭,“走吧。”
春日陽光明媚,南栀将用餐地點定在了頂層的露臺上,側目便是自由港一望無際的湛藍海灣。徐以年吃飯中途,南栀悠悠然地在一旁喝下午茶,被問及到昨晚為什麽會出現在幽靈船上,女妖溫柔一笑。
徐以年有了不好的預感。
南栀:“我在三層看話劇。”
徐以年:“哦,什麽話劇?”
南栀:“老板和面具少年的愛情故事,聽說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徐以年:“咳……咳咳!”
徐以年被嗆得直咳嗽,南栀及時地給他遞了水,并且補充道:“還挺好看的,自由港的文化産業一直不受重視,大家習慣了打打殺殺,以往的話劇相當于戰鬥複盤。最近大家都對這件事感興趣,多了很多好玩的東西,愛情劇也有了。”
徐以年聽得一陣窒息,他心說你們這還叫文化不受重視,我就沒見過比你們更有文化創造力的地方了,果然他媽的夠自由。
徐以年艱難地問:“郁槐他……不管嗎?被人随便編排,他都無所謂?”
“關于老板的傳言很多,可能是聽習慣了,他不怎麽在意這些。”南栀見他嘴角微微抽搐,忽然問,“您對話劇有興趣嗎?要是不急着回去,您可以去看一看,我正好有多餘的票。”
徐以年瘋狂搖頭。
吃完飯後,南栀送他離開。幾乎是他前腳剛從自由港出來,後腳就接到了群聊消息。
随着畢業考核結束,順利通過的應屆生們無事一生輕。夏子珩回家後百無聊賴,每天被父母念叨,目前最大的生活樂趣就是等待小組聚餐,為此他從吃飯的地點規劃到喝酒的地點,連後半夜去哪兒找夜宵都考慮好了。
[我已經閱遍了各大APP,整個南海市的吃喝玩樂盡在掌握。]夏子珩在群裏叭叭叭,[我閉着眼都能給你們寫一本南海攻略。]
徐以年敷衍地應:[不錯,準備什麽時候改行做自媒體?]
[……]
最終的聚餐地點定在市中心的一家烤魚店。金黃色的烤魚外酥裏嫩,紅色鮮椒香氣撲鼻,堆積在烤盤內的豆腐和拉面都浸在調味料裏。美食和四周熙攘的人聲洋溢着人間煙火氣。
楓橋學院位于南海市郊的群山之中,學院實行半封閉管理。葉悄自從入學後鮮少下山,注意到他看了好幾次上菜的機器人,徐以年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有沒有一種山中不知歲月長的感覺?”
葉悄點頭:“變化很大。”
徐以年被他逗笑了:“你上個學怎麽跟修仙一樣,越來越脫俗了。”
見人到齊,夏子珩迫不及待舉起酒杯:“來,慶祝一下我們組全員通過畢業考核,也慶祝我死而複生。說實話,血祭那事兒想起來還是有點後怕,我現在不敢随口許願了。”
玻璃杯清脆的碰撞聲讓氣氛瞬間熱絡起來,徐以年夾了一筷子魚肉:“等進了除妖局,你可以跟前輩們炫耀自己曾參與處理過突發重大公共安全事件。畢竟受害人也算參與了。”
“……”夏子珩無法反駁,只能道,“小徐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宸燃貌似公允地評價:“你當時突然暈過去,其實給我們争取了不少時間。”
徐以年補充:“血祭報時鐘。”
夏子珩正要放下筷子和他們理論,轉頭發現一向少言寡語的葉悄也偷偷翹起嘴角,就是沒人給他幫腔。夏子珩忍不住跟着笑了:“你們三個什麽意思啊?排擠我是吧?”
宸燃安撫性地和他碰了碰杯,聰明地換了個話題:“說到這個,聽說你們第一批被标記的能複活,是因為花衡景付出了幾十年的壽命。”
徐以年收起了玩鬧的神色:“五十年。幸好他是妖怪,換作普通人類,這樣的贖罪方式和死也沒什麽區別了。”
“唉,他也不容易。”想起花衡景的故事,夏子珩有些唏噓。他看向一起經歷過畢業考核的同伴,“你們畢業後都想進除妖局?”
宸燃奇怪地反問:“你不想進?”
“其實我比較想當混子。”夏子珩如實道,“我哥在除妖局幹了快十年,都沒怎麽好好休息過。況且除妖師雖然工資高,這錢可是拿命換的。你們都知道吧?其他部門還好些,執行部每年進去的新人通常只會留下一半,剩下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辭職了,而大多數新人都來自學院……”
夏子珩口中的執行部是除妖局最核心的部門,執行部負責清理違反條例的妖怪,整個部門完全由除妖師組成。其餘包括醫療、財務、後勤在內的幾個部門都為執行部的輔助部門,這些部門中既有從外界聘請的普通人,也有除妖師,當執行部人手緊缺,會臨時從輔助部門抽調除妖師使用。
除妖局中流傳着一種玩笑似的說法,前三十年在執行部賺大錢,過了五十歲,最好能調到其他部門養老,礙于年齡增長各項身體能力下降死在任務中的除妖師向來不在少數。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桌上的氛圍略顯沉默。夏子珩見狀抛出個新問題:“你們在畢業生意向表上填的什麽部門?”
葉悄:“執行部。”
夏子珩:“不愧是你,葉爸爸,高手都是哪裏危險去哪裏。”
夏子珩還要吹幾句危險與機遇并存,葉悄打斷他:“執行部錢多。”
夏子珩:“……”
宸燃:“我的話——”
徐以年:“适合去後勤養老。”
宸燃:“?”
宸燃:“那行,你隔壁財務待着吧。”
徐以年不幹了:“我想了想,執行部同時損失兩名大将有些可惜。我們還是一起去陪葉悄吧。”
夏子珩啊了聲:“看來只有我沒畢業就想退休,跟你們三位坐在一起壓力很大啊。”
徐以年正想笑他十年如一日堅持理想,倏然感覺有什麽不對。
砰——!
爆炸的響聲不輕也不重,在滿座的餐廳裏很快被食客們的歡聲笑語掩蓋。
徐以年側過頭,手裏握着的玻璃酒杯一下沒拿穩落在桌上,酒水撒了一桌。
他的位置挨着裝飾用的屏風,葉悄和他坐在同一邊,人靠近走廊,此刻他的右眼血肉橫飛,宛如被什麽東西直接炸穿了。
葉悄甚至來不及反應便流着血淚昏迷了過去,他的血滴落在沙發上,很快暈開一片猩紅。
路過的女服務員撞見這鮮血淋漓的一幕,手裏拖着的菜盤全部摔落在地,爆發出刺耳的尖叫。
徐以年被她這一叫喚醒了神志,宸燃快速掃了一圈四周,沒發現什麽異樣。
“去查監控,”他對徐以年低聲囑咐,而後推了把還在發怔的夏子珩,“我們送他去醫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