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過敏症
雲畔曾經被雲懷忠或趙佩岚帶着, 參加過很多親朋好友的場婚禮。
看着新郎新娘站在禮堂中央,語氣哽咽地分享結婚誓詞,許諾地久天長, 交換結婚戒指, 她心裏毫無波瀾,只覺得好無聊, 好莫名其妙, 這個環節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她似乎天生缺乏同理心,無法對旁人的幸福或痛苦感同身受,更不會拿世俗對道德标準的定義來禁锢自己。就像很久以前,方妙瑜因為和周唯璨分手日日夜夜以淚洗面, 她也沒有任何觸動或不忍, 更沒有因為“室友的前男友”這個标簽而産生任何遲疑或退縮。
她只知道自己想要周唯璨, 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麽想要。得不到會瘋掉。
陳屹包下了酒店一至三層的宴會廳,婚禮辦得盛大, 賓客絡繹不絕。
雲畔和方妙瑜坐在一桌,來來去去間看到不少熟面孔, 大部分都是頌南的, 當然也有宜安的,畢竟陳屹當年算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 身邊不缺朋友。
而在這些朋友裏,他跟周唯璨關系是最好的, 在學校時幾乎形影不離, 因此雲畔也被迫跟陳屹見過不少次。
平心而論, 陳屹雖然女朋友換得勤, 但是對每一個都挺不錯, 挑不出什麽毛病, 即便分手也都是體面的好聚好散,甚至還能繼續做朋友,半夜喊出來喝酒蹦迪的那種。
所以此時此刻看着他站在那扇彩繪玻璃窗前,緊張得像去跟暗戀對象告白的高中生,磕磕巴巴地念稿,雲畔覺得有點好笑。
方妙瑜也在笑,湊過來跟她咬耳朵:“聽說陸雯雯是他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人家嫌他太花心,剛開始死活看不上。”
關于來龍去脈,雲畔也大概知道,大學畢業之後,陳屹被他爸媽丢去國外鍍金,認識了陸雯雯,對她一見鐘情,窮追不舍,不過因為名聲太風流,所以在她面前示好,屢屢碰壁。後來好像還是因為陸雯雯失戀了,才勉為其難地給了他一個當備胎的機會。
陳屹具體都說了些什麽,雲畔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在意,只看見陸雯雯邊聽邊哭,毫無形象。
婚紗裙擺很輕盈,差幾寸拖地,她臉上的妝極淡,鼻梁上的雀斑清晰分明,陽光照在她小麥色的皮膚上,很有光澤度,透出一種健康而自然的美。
輪到陸雯雯致辭,她顯然是特意做過功課,無論是中文咬字還是發音都過分清楚,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像極了小學生讀課文。
陳屹的感動沒能維持多久,就開始憋笑,最後被陸雯雯踩了一腳才老實。
伴郎伴娘在底下站成一排,随時準備幫忙遞東西,等致辭環節結束,站得最近的宋晗趕忙上臺送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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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體環繞音響裏在播《How Long Will I Love You》,在衆人的掌聲和歡呼聲裏,紛紛揚揚的彩帶和亮片從空中灑落下來,新郎新娘交換戒指,接了一個長長的吻。
周唯璨穿着一身流暢熨帖的灰色西裝,站在臺下,一塊金色亮片晃晃悠悠地飄落,懸在他漆黑發端,閃出細碎的光。
雲畔努力控制住想幫他摘掉的沖動。
一吻結束,陸雯雯背對人群,高高扔出手裏的捧花。很巧,那束花像是長了眼睛,直直往周唯璨懷裏撞。
他似乎并不想接,但是為了避免尴尬,還是擡起手臂。
手背上的翅膀圖案若隐若現。
将将碰到的瞬間,雲畔看見昨晚那個紫色吊帶也伸出手,去接那束捧花。
兩人指尖相觸,周唯璨極自然地收回手。
一朵淡白色的栀子花掙脫束縛,輕飄飄落在他腳邊。
混亂的争奪裏,周唯璨彎腰,将那朵栀子花撿起來。
直到整套婚禮流程走完,新郎新娘開始挨桌敬酒,周唯璨也沒來得及坐下吃口飯,被陳屹強行拉過去幫忙擋酒。
下午兩三點,賓客散得差不多,新郎新娘出外景拍寫真,他們也總算閑下來,随便吃了點東西,而後回房間休息。
伴郎伴娘的房間都在8樓,一群人有說有笑地擠進電梯,那幾個伴娘是陸雯雯的好友,正在模仿她剛才致辭時的中文發音,惟妙惟肖,連傅時煦都在跟着笑。
雲畔被擠到電梯最裏側,周唯璨一邊跟他們聊天,一邊準确地把她撈出來,圈在懷裏。
“叮咚”一聲,電梯停靠在8層,衆人筋疲力盡地各自回房。
雲畔回憶着婚禮開始之前,他在現場幫忙搬花架時的細微停滞,一回到房間,就立刻問:“你的手是不是又疼了?”
“還好。”
周唯璨答得心不在焉,随手脫了西裝外套,扯掉領帶,坐在床邊,“過來,陪我睡會兒。”
他今早天還沒亮就起來了,一直在婚禮現場忙前忙後,又是紮氣球又是搬花架,剛剛又替陳屹喝了很多酒,應該很累。
有點心疼,雲畔蹬掉涼鞋爬上床,挨着他躺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右手,“我帶了艾灸包,幫你熱敷一下吧。”
周唯璨轉了轉手腕,“不用,沒那麽嚴重。”
她試圖堅持,“沒事,我現在去拿,很快就——”
話還沒說完,嘴唇就被他摁住,輕蹭了幾下,“聽話,安靜點。”
頓時偃旗息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雲畔乖乖閉嘴,本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手指。
外面天光透亮,綠意旺盛,夏日綿長,周唯璨閉着眼睛躺在她旁邊,皮膚白得晃眼,鼻梁上映着一片日光,呼吸平穩,沒多久就睡着了。
他睡着之後很安靜,像一團沉默的影子。
雲畔不困,也不敢動,怕吵醒他,只好盯着他發呆。
如果周唯璨一直不醒,她确信自己可以一直盯到地老天荒。
應該是錯覺,她竟然從周唯璨身上嗅出淡淡的栀子花香。
是剛剛接捧花的時候留下的嗎?雲畔不太确定。
然而這股揮之不去的香氣,無端讓她想起初遇,想起那條暗無天日的小巷;空氣裏鐵鏽般的血腥氣;他回頭時滿不在乎的輕笑;以及那條被她手忙腳亂接住的栀子花手串。
不講道理的一見鐘情。
酒店房間隔音做得很好,幾乎聽不見雜音,四面被海水圍繞,這裏寂靜得像一座漂浮的孤島。與世隔絕,好安全。
落地窗沒拉紗簾,四面八方的陽光透進來,亮得發白,很刺眼。
周唯璨在睡夢中無意識地皺眉。
雲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擋在他眼前,為他遮光。
最多只過了四十分鐘,她還沒看夠,周唯璨就在她的注視中睜開眼睛。
雲畔再次從他眼中看見宇宙的輪廓。
“時間還早,”她看了眼牆上的挂鐘,聲音放得很輕,“你要不要再睡會兒?”
周唯璨沒說話,神情裏帶着點剛睡醒的散漫,半晌,從西褲口袋裏摸出來一朵新鮮的栀子花,別在她耳後。
原來不是錯覺。
真的是栀子花。
那股香氣愈發濃郁,萦繞着她,熏得她頭昏腦漲,雲畔不由得問:“好看嗎?”
“好看。”
“……是我好看還是花好看?”
周唯璨撫摸她的臉頰,“花有什麽好看的?”
花香變得暧昧而幽深,靜悄悄的房間裏,他們對視片刻,開始接吻。
雲畔頸後那條細細的吊帶被扯開,露出光.裸的後背,和脖子上一晃一晃的銀鏈。
冰涼的吻落下,像雪花貼着皮膚融化,不溫暖,很溫柔。
她也跟着融化。
意亂情迷間,周唯璨握住她的手緩緩往下,輕咬她的耳垂,“自己打.開讓我看看。”
雲畔聽話地照做。
滾燙的呼吸聲随之靠近,存在感極強,引來陣陣瑟.縮,周唯璨低着頭,慢條斯理地檢查,最後拿開她滑.膩膩的手,說算了,還是有點腫。
雲畔咬着嘴唇喘氣,眼角泛出微微的紅,好半天才平複呼吸,偏過臉不看他,“那還不是怪你。”
周唯璨笑了,貼着她的額頭,沒什麽誠意地道歉,而後提議,“明天就走了,帶你出去逛逛?”
雲畔瞬時來了精神,也不問去哪裏,興沖沖地起來化妝。
她平時基本不化妝,技術非常一般,不過勝在底子好,禁得住折騰。
期間聽到周唯璨在跟誰打電話,雲畔正在塗唇膏,走出浴室,很警惕地問:“誰啊?”
“陳屹,”周唯璨已經脫掉了那身行動不便的西裝,低着頭在扣牛仔褲的腰帶,“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夜市。”
雲畔思考幾秒,“他們晚上不是還要辦篝火晚會嗎?”
“嗯,晚上十點才開始。”周唯璨從行李箱裏随手翻出來一件黑色T恤,往身上套,腹肌線條緊實又漂亮,随着他的動作微微起伏,蘊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雲畔看得移不開眼,選擇妥協,“那好吧。”
他們去的是當地人推薦的夜市,Si Khao,泰式風情濃厚,小吃很多,價格也算公道。
五顏六色的霓虹招牌高低錯落,步行街很長,兩側擺滿長長短短的各色攤位,食物的香氣飄出很遠。
陸雯雯今天也消耗了不少體力,轉眼間就買了一堆吃的,炭燒豬頸肉、蝦餅、芒果糯米飯……
陳屹任勞任怨地幫她拿在手裏,口中念念有詞:“行了,今晚吃完這些,明早又得拉着我去健身房。”
路口有一塊被圈起來的正方形區域,裏裏外外擠滿了人,陸雯雯拉着她過去看熱鬧。
等走近了,才發現是人妖表演——舞女穿着暴露,身材火辣,正在繞着一根鋼管扭腰,比真正的女人還有女人味。
陸雯雯忍不住吹了聲口哨,慷慨地掏出幾百泰铢塞進紙盒,緊接着又去掐陳屹的手臂,讓他不要看。
這裏仿佛一年四季只有夏天,空氣又濕又熱,雲畔不過在人群裏站了幾分鐘,皮膚上便浸出薄薄的汗,費勁地退出人群,去找周唯璨。
天空緩慢鋪展着黃昏,游離在目不暇接的燈紅酒綠之外,豔麗而衰敗的街道,他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褲,蹲在路邊,懶洋洋地逗一只貓。
神情舉止自在得可怕,完全不像游客。
雲畔有理由相信,哪怕現在把他丢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毫不費力地融入任何環境。
那只黑白花的小奶貓正在讨好地舔他的手指,攤開圓滾滾的肚皮,撒嬌手段十分娴熟。
旁邊的水果攤位前站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泰國婦人,聽不清楚具體在說什麽,叽裏咕嚕地跟他閑聊。
聽到她的腳步聲,周唯璨回頭,捏着小貓的爪子跟她打了聲招呼:“她叫nom-wua,中文是牛奶的意思。”
小貓還在抱着他的手舔來舔去地撒嬌,雲畔忍不住問:“你想養貓嗎?”
沒有小孩的話,以後養只寵物好像也不錯。
雖然她不是很感興趣。
周唯璨聞言,不置可否地反問,“我不是正在養嗎?”
腦海裏莫名浮現出自己舔他手指時的畫面,雲畔臉頰發熱,“……我又不是貓。”
他就笑了,配合地說,“嗯,你不是”,然後拉着她走到水果攤位前,問她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屬于熱帶水果特有的甜膩香氣撲面而來,雲畔挑挑揀揀地選了一大堆,糾結道,“還想吃山竹,但是不想剝。”
周唯璨低頭掏出錢夾,“我給你剝。”
應該是剛才聊了一會兒,泰國婦人對他很熱情,利落地将水果裝袋,又額外裝了幾只削好的黃澄澄的小菠蘿,用英文說:“很甜的,送給你們。”
周唯璨擺擺手說不用,婦人仍舊堅持,他沒辦法,只好解釋,“我女朋友菠蘿過敏。”
那朵栀子花仍然別在雲畔發間,烏墨裏一點雪色。
清純、楚楚可憐、不食人間煙火……單論外表,都是屬于她再恰當不過的形容詞。
“好吧,那真的很可惜。”婦人看了她一眼,又笑着說,“你女朋友很漂亮。”
買完水果,他們接着閑逛,雲畔咬了一口切好的芒果,得寸進尺地說:“如果只吃幾口的話,應該也不會過敏吧。”
周唯璨牽着她的手走在擁擠人潮裏,忽然問:“之前吃了多少?”
少頃,又補充,“在東非那次。”
“……不記得了,當時腦子有點亂。”
心中警鈴大作,雲畔偷偷打量他的神情,故作輕松道,“如果早知道去醫院會見到你,我還能吃更多。”
周唯璨不說話,指腹貼着她的手腕,輕緩地摩挲,好像很珍惜那裏規律跳動的脈搏。
雲畔有種被燙傷的錯覺,分不清自己是想轉移話題還是單純地想控訴,“當時在東非偶遇,第一面,你都沒認出來是我。”
還跟旁邊那個東非男孩說認錯人了。
語氣平淡得如同提及一個陌生人。
似乎有點無奈,周唯璨偏過頭看她,“騙你的,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對于這個答案勉強滿意,雲畔黏黏糊糊地靠在他懷裏,“兩天過得好快啊,怎麽明天就要回去了。”
“等手頭的項目忙完,過段時間帶你出去玩。”
雲畔期待道,“就我們兩個人嗎?”
周唯璨又往她嘴裏塞了一塊芒果,“就我們兩個人。”
作者有話說:
本章也發點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