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享受心碎
雲畔正在後座找紙巾和垃圾袋, 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聽見周唯璨伸手敲了敲方向盤,是類似催促的動作, 才意識到他剛才是在和自己說話。
顧不上其他, 雲畔本能地把紙巾和垃圾袋放在謝川旁邊,打開車門, 繞到副駕駛座, 乖乖上了車。
就差沖着他搖尾巴了。
車裏開着一盞照明燈,周唯璨靠過來給她扣上安全帶,這才啓動引擎,往潮平山的方向駛去。
謝川在後座睡得很沉, 好半天都沒動靜, 雲畔稍微放了點心, 回複了謝阿姨的消息,說正在回去的路上, 然後丢了手機,身體偏向駕駛座那一側, 目不轉睛地看着周唯璨。
他今天有很重要的研讨會要開, 所以穿得相對正式,煙灰色的羊絨大衣, 裏面穿了襯衫,打了領帶。領帶是她買的, 顏色比孔雀藍更深一點, 很低調的印花logo, 結賬的時候, 她還特地跟導購反反複複學了好幾遍, 領帶要怎麽打。
那天晚上, 周唯璨加完班回來,她獻寶似的把那條領帶送給他,問他好不好看。
他說好看,沒等雲畔展示自己打領帶的技術,就先用那條領帶把她的手腕綁了起來。
綁得很有技巧,一點都不緊,但她的皮膚實在嬌弱,松開之後,手腕上還是被勒出一道細細的紅痕,好幾天才消掉。
十字路口遭遇紅燈,将近六十秒,很漫長,周唯璨緩緩停進車流裏。
霓虹燈影閃個不停,雲畔回過神來,試探着問:“你是不是不高興?”
他仍然看向前方,反問:“我為什麽不高興?”
“……因為謝川。”她想了想,又說,“因為我剛剛坐到後座去了。”
他這才偏過頭來,“知道我不高興還去坐後座?”
“我是怕他吐在車上,不好清理。”
雲畔向他解釋,身體也和他挨得更近,握住他的右手,沒敢太用力,指尖擠進他指縫,變成十指緊扣的姿勢,晃了幾下,“沒有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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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唯璨重新去看紅綠燈,反握住她的手,說沒關系,等他吐了再說。
心髒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填滿,雲畔整個人如墜雲端,飄飄然地叫他的名字:“周唯璨。”
“嗯。”
“璨哥。”
“嗯。”
她想了想,又學着東非那群小學生的語氣,叫了一聲:“哥哥。”
周唯璨總算回頭,挑了挑眉,“想幹嘛?”
雲畔沖着他笑,眼睛彎成一汪月牙,“你是不是吃醋了?”
沒有否認,周唯璨靠過來,抵着她的額頭,竟然很坦然,“我不能吃醋嗎?”
“能,當然能。”
雲畔摟住他的脖子,正想再說些好聽的話,嘴唇忽然被他的指腹摁住,沿着她唇線的輪廓不輕不重地描摹,最後慢吞吞地勾出她一截舌尖。
眸中氤出水霧,雲畔漸漸沒了力氣,任由他收回手指,用牙齒咬住她的舌尖,溫柔地吮吻、舔舐、研磨。
嘴唇很快就被親得紅潤,舌尖又癢又麻,周唯璨仍然沒放過她,使得這個吻裏充滿警告意味。
這麽久了,雲畔仍然學不會熟練地、有章法地換氣,只好再一次在他的吻裏窒息。
紅燈緩慢地進入倒數,最後十秒,原本安靜的後座猝然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可能是謝川醒了,也可能是翻了個身,然而全部無關緊要,沒有人結束這個吻。
直到漫長的紅燈結束,周唯璨才若無其事地放開她,幫她把碎發撥到耳後,重新踩下油門。
身體仍然在細細地發抖,雲畔坐回去,臉色潮紅,大口大口地喘氣,好半天才平複下來呼吸和心跳。與此同時,電光火石般想起,分手那天,周唯璨曾經親眼目睹過謝川吻她。雖然只是嘴唇貼了一下而已。
那個時候他看起來明明不在乎,明明無所謂,像極了無風無浪的海面,越平靜,越讓她情緒崩潰,理智全無,口不擇言。
雲畔的确曾經患有輕微的妄想障礙,剛到澳洲的時候,她走在路上,偶爾看到背影相似的中國男生,也會錯認成他,然後不受控制地跟上去。
這種幻覺通常結束在對方回頭,用不屬于周唯璨的眼神看她,或者說出周唯璨不可能說出的話的那一秒。
比如在綠廊巷那天,她之所以清醒過來,是因為謝川對她說了“喜歡”。
那個時候她想象不到,周唯璨有一天,竟然真的會對她說“喜歡”,說“唯一”,甚至說“我愛你”。
這些話就連在夢裏都很少出現。
夜色濃重,窗外又開始飄雪,紛紛揚揚地墜落,闖進她視線,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白。
雲畔扒着車窗看了一會兒,不經意地回頭,才發現謝川半阖着眼睛,不怎麽舒服地靠在後座,不知道醒了多久。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想吐嗎?旁邊有紙巾和垃圾袋。”
謝川恹恹的看着她,視線又移向駕駛座的人,好半天才擠出來一句:“不想。”
雲畔放心了,“那你再休息會兒,馬上就到了。”
雪漸漸下大了,世界變成白茫茫的一片,雨刷來回轉動,車窗玻璃上水霧彌漫,周唯璨拐上潮平山,沒有減速,不多時便駛上山頂的別墅區。
把車停在小區門口,周唯璨沒有回頭:“下車。”
謝川冷着一張臉,什麽都沒說,搖搖晃晃地坐穩,伸手拉開車門,用力合上。
漫天風雪裏,雲畔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是謝阿姨正撐着傘站在小區門口等,于是搖下車窗,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謝阿姨把謝川拎過去,看見他領口亂七八糟的唇印,臉色瞬間沉下來,對着雲畔倒是連聲道謝,視線瞥過周唯璨的側臉,也沒有多問,妥帖道:“畔畔,今晚真的麻煩你了,雪下得這麽大還專門跑一趟,早點回去休息吧。”
雲畔笑笑,說沒事,然後揮手跟她道別。
只是搖下車窗說了幾句話的功夫,車裏已經被風雪席卷,空氣又濕又冷,雲畔凍得打了個哆嗦。車窗閉合,周唯璨垂眸,把空調打高幾度,轉了個彎,往科技園的方向開。
輪胎軋過積雪,留下一行淩亂的黑色車轍,又被新雪掩埋。
不知為何,雲畔腦海裏莫名浮現出剛剛在包廂裏無意窺見的一幕幕風花雪月,那些男人摟着懷裏的女伴,一舉一動都受欲望驅使,服從天性,抛卻理智,不複平日裏的衣冠楚楚,跟發.情的動物沒什麽兩樣。
而周唯璨與他們完全不同。他好像永遠都不會被欲望控制,随時随地都能起身走人。
這種自制力很可怕,也很迷人。雲畔回想着他在床上的樣子,哪怕不說話,不做什麽,只是盯着她看幾秒,摸摸她的頭發,都很性感,讓她心跳加速,口幹舌燥。
越想越停不下來。
冬日冷月映出枯枝殘雪,霧蒙蒙的夜,雪花在燈罩底下橫沖直撞,像極了壽命短暫的飛蟲。
周唯璨把車開進公寓小區的地下車庫,停進車位,總算放松下來,眉眼裏裹着一縷沉倦,過來解她的安全帶。
雲畔卻沒有下車,小聲說:“我突然有點難受。”
周唯璨看着她,神情意味不明,半晌,重新将車門反鎖,似笑非笑地問:“哪裏難受?”
雲畔臉頰發燙,在他的注視下脫掉身上厚厚的羽絨服,随手丢到後座,裏面是一條貼身的白色羊絨裙,小心翼翼地從副駕駛爬過去,跨坐在他腿上,抓住他的手放在那個隐.秘的地方。
SUV的車廂內部足夠寬敞,他好半天才收回手,明知故問道:“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剛才——接完吻之後。”
雲畔靠在他懷裏,一顆顆去解他大衣的紐扣,又去舔他的手指和嶙峋的腕骨,口中含糊道,“你再摸摸。”
周唯璨逗貓似的撓她的下巴,又繞着她頸間的銀鏈打轉:“謝川還在車上,你就*成這樣?”
雲畔靠在他肩膀上輕聲喘氣,聞言不禁氣惱,隔着襯衫用力咬他的肩膀:“……你明明知道,跟他沒關系。”
周唯璨笑了一聲,沒再逗她,配合地調低座椅位置,冰涼的吻落在她額頭上,輕聲說,“別生氣。”
幽暗的車裏,他眼底浮着淡淡的笑意,像極了冰面碎裂的一瞬,雲畔有點着迷地和他對視,那點不滿瞬間煙消雲散,主動湊過去吻他。
那條領帶也被她解下來,依樣畫葫蘆地綁在他手腕上,謹慎地纏了好幾圈。
車廂是封閉空間,暖風還在吹,燥熱不堪,周唯璨漫不經心地看着她,甚至還擡了擡手,方便她打結。
雲畔試着扯了扯,确認足夠牢固,滿意道:“從現在開始,你不許動。”
周唯璨很縱容地說,好。
地下車庫裏安靜得過分,與外面的風雪隔絕,偶爾有私家車從他們身邊駛過,雲畔起先還會緊張,後來就顧不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雲畔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車裏熱得像攤開在太陽底下暴曬的鐵皮箱,她的長發已然濕透,黏在頸間,沒骨頭似的趴在他懷裏撒嬌:“好累……”
周唯璨偏過頭蹭了蹭她的臉頰,随手解開繩結,将皺巴巴的領帶丢到一邊,關掉空調,又重新抱住她。
夜還很長。
下車之前,周唯璨把後座的羽絨服扯回來,嚴嚴實實包裹住她,雲畔像被泡進溫水裏,很舒服,也很疲憊,迷迷糊糊地想,結果還是要去洗車。
周唯璨抱着她下車,往電梯的方向走,雲畔打了個哈欠,摟着他的脖子亂七八糟地說夢話:“我之前有一次,夢見你結婚了。”
他好像笑了,“是嗎?”
“嗯,我忘了她長什麽樣子了,只記得她戴着白色頭紗,站在你身邊,笑得很開心。”
是她做過最可怕的一個噩夢,即便是此刻回憶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雲畔把腦袋埋進他頸窩,聲音還是啞的,“我跑到你的婚禮現場,在你們交換戒指之前,問你要不要跟我走。”
“然後呢?”
“然後……我就醒了,可能是那個夢太真實了,我當時很害怕,不敢做完。”
電梯叮咚一聲,緩緩停靠,周唯璨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睛,輕聲說,“別怕,我跟你走。”
對于這個答案心滿意足,雲畔不由得将他摟得更緊。
愛上周唯璨就要做好一顆真心石沉大海的準備,很痛苦,也很折磨,會陷入無窮無盡的自我懷疑,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會因為他一句話一個眼神輾轉難眠,每分每秒都想放棄,卻又難以割舍,只能在死灰裏不停複燃,在絕境中不斷逢生。
可是她不怕。
因為她本來就是瘋子,本來就不怕受傷,迷戀痛苦,享受心碎。
所以周唯璨只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