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夕陽無限好
二月上旬, 畫室如期開業。
試營業期間,美術老師人手不夠,因此雲畔一周被排了五天課, 是針對藝考培訓的進階素描課程, 每天兩節課,每節課三個小時, 課程整體來說還算輕松, 就是課後的改畫和答疑環節讓她很不耐煩。
雲畔讀書的時候輔修了很多美術相關的課程,包括去了澳洲也一直沒落下,因為寫生能讓她靜下心來,沒事做的時候, 她坐在畫板前一整天都不會膩。
但是她不喜歡教別人, 尤其是那些毫無審美, 只會吵吵嚷嚷的高中生。很多次,她面對着那些糟糕至極的作品, 真的很想勸這些小孩迷途知返,放棄藝考。
金茂大廈位于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 寸土寸金, 畫室走的也是高端路線,收費很高, 美術老師的履歷全部都是一流的,服務自然也是全方位的, 中午和晚上都會給學生統一訂餐, 還有下午茶時間。
吃飯的時候, 盛棠頻頻安慰, 生怕她一不高興就撂挑子不幹了:“畔畔, 你再堅持一下啊, 千萬別跟那些小屁孩一般見識,條件合格的美術老師不好招,我得親自把關。等回頭招夠人,就給你改成特約title,到時候你什麽時候有空什麽時候來就行。”
趙佩岚得知她投資了這家畫室,剪彩活動的時候特地過來露了個面,給足了排場,不過私底下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勸說:“會不會太累了呀?畔畔,你的身體……不适合強度太大的工作,你先做段時間,要是不開心的話就別做了,還是回公司來上班吧,挂個名也無所謂的,時間肯定比當老師自由。”
雲畔對此不置可否,因為去了公司就要整天和雲懷忠打交道,她不缺錢,也沒什麽野心,名下的股份資産下輩子也花不完,所以根本不想趟家裏的渾水。
因此,她輕易地完成了自我說服,決定暫時安安分分地呆在畫室。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旅行計劃泡湯了。
她沒想到畫室開業的時間正好跟春節假期撞上,悶悶不樂了好幾天,周唯璨臉上卻瞧不出什麽失望,反而告訴她年假是能累積的,存到明年再用也一樣。
看着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雲畔更生氣了,一晚上都沒理他。
然而隔天一早,她睜開眼睛,當時窗簾裏透進些許天光,周唯璨就靜靜躺在她旁邊,摟着她的腰,體溫包裹着她,睡得很沉。
陽光把他的側影照得近乎透明,毫無瑕疵,雲畔伸手,心滿意足地去碰他眉骨邊緣的那顆小痣、漆黑濃密的睫毛、以及輪廓分明的下颌線,心軟得一塌糊塗,覺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于是又很沒出息地鑽進他懷裏。
春節前夕,研究所放假,周唯璨很清閑,有空的時候,會來畫室接她下班。
雲畔還記得第一次在教室門口看到他的瞬間,差點以為自己眼花,因為他之前沒說過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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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身邊圍着好幾個高中生,叽叽喳喳地喊她Panni老師,翻來覆去地問一些和三大面及明暗五調子有關的再基礎不過的問題,問得她頭疼不已,耐心也急速流失,強撐着沒有發作。
答疑時間一到,她半個字都不肯多說,迫不及待地把這些瘟神打發走。
世界總算清靜下來,雲畔如釋重負,慢吞吞地收拾畫材,關窗的時候,眼角餘光無意間掃過某個模糊的影子,下意識地扭過頭。
周唯璨神色從容地倚在教室門框上,穿得很随意,手裏還拎着一杯奶茶。
橘色夕陽漫過他的側臉,像深深淺淺的湖水,竟然很溫柔。
雲畔愣了幾秒,驚喜道:“你怎麽來啦!”
周唯璨合上門走進來,把那杯冒着熱氣的奶茶放在講臺上,看着她打開,插上吸管,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學着剛才那幾個高中生的樣子問她:“Panni老師,什麽是投影?什麽是明暗交界線?”
思維還沒徹底轉換過來,雲畔咽下一口奶茶,條件反射性地回答:“投影指的,是物體本身遮擋光線後在空間中産生的暗影,明暗交界線就是區分——”
說到這裏,才發現周唯璨手肘撐着課桌,正在看她,眼梢懸着笑,她臉頰微微發燙,分不清是抱怨還是撒嬌,“好笑嗎?我都快被他們吵死了。”
夕陽餘晖染紅了教室,周唯璨就坐在距離講臺最近的一張椅子上,朝她勾勾手:“過來。”
雲畔放下奶茶過去,趁着教室裏沒人,幹脆直接坐到他腿上,挨着他的肩膀,口吻暧昧道:“同學,有沒有興趣來我們畫室當模特?不穿衣服的那種。”
她今天穿了件露肩的杏色毛衣,很寬松,周唯璨摟着她,手指鑽進來,捏了捏她的腰:“是給你當,還是給你們班的學生當?”
雲畔忍不住瞪他:“除了我,你還想給誰當?”
他就問:“我不穿衣服的樣子你還記不住嗎?”
“……快忘了,我們好幾天沒做了。”
說到這裏,她不由得生出些許危機感,質問道,“你是不是膩了?”
周唯璨勾勾她的頭發,“看你這幾天上課辛苦而已。”
對此半信半疑,雲畔決定親自檢查一下,于是湊得更近,用牙齒輕咬他的下巴和喉結,來來回回蹭他的膝蓋,直至感受到他身體明顯的變化,才算滿意。
教室裏門窗緊閉,空無一人,雲畔沒什麽顧忌,手指描摹着他的腹肌線條,動作也愈發肆無忌憚,最後周唯璨摁住她的手,含着她的耳垂,低低提醒:“老師,你連教室裏有監控都不知道嗎?”
雲畔确實沒注意過,聞言吓了一跳,立刻把拽了大半的拉鏈拉回去。
與此同時,教室門倏地被人敲了幾下,随之響起的是盛棠的聲音:“畔畔,你在裏面嗎?”
她趕緊應了一聲:“在收拾東西。”
“哦,那我進來啦。”
拒絕的話尚未出口,門把手已經開始轉動,雲畔手忙腳亂地去幫他扣那塊金屬搭扣,這條腰帶還是她買的,當時怎麽沒發現這麽難扣。
而周唯璨仍然坐在椅子上,虛虛攬着她的腰,讓她不至于摔倒,除此之外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神情甚至很懶散。
“收拾什麽呢,這麽久都——”
話音戛然而止。
雲畔好不容易扣上那條皮帶,整個人仍然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态坐在他腿上,亂糟糟的毛衣下擺也還沒來得及整理。
盛棠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好半天才愣愣道,“你倆……不對,那個,你、你是周唯璨?還是我最近太忙,出現幻覺了?”
或許是這一幕的沖擊力太強,直到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進了電梯,盛棠還未徹底消化,維持着靈魂出竅的狀态,只在周唯璨跟她打招呼的時候,機械性地點了點頭。
電梯抵達B2停車場,周唯璨過去開車,盛棠總算回神,追悔莫及道:“逛街那次我就該發現的……怪不得你對那個男的百般挑剔,又是下巴短又是眼間距窄的,而且你平時出來玩根本就不愛看手機,那天簡直恨不得盯出一個洞。”
“不過周唯璨怎麽一點都沒變啊,身上還是那股——嗯,說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勾人的勁兒,之前女生宿舍夜聊的時候都說,跟他對視三秒就會一見鐘情。”
盛棠感慨了一陣子,見她不吭聲,于是戳戳她的肩膀,揶揄着問,“什麽時候複合的啊?怎麽都沒跟我們說,太不講義氣了。”
雲畔咬着吸管,控制不住唇角的弧度:“剛複合不久,還沒來得及說。”
迄今為止,她也就告訴了阮希一個人而已,一是覺得跟誰說都像炫耀,二是她并不在乎有沒有朋友祝福。
歸根結底,感情在她心裏是一件很私密的事,之前談戀愛的時候,她連自己跟周唯璨相處的細節都不怎麽願意跟別人分享。
“也不曉得妙瑜知道了會是什麽反應,她當年真的挺喜歡周唯璨的,你倆談了之後,我天天勸她來着。對了,你可能不知道,有一回我跟妙瑜逛街的時候正好撞見你倆了。”
雲畔的确沒印象,“什麽時候?在哪?”
“唔……那會兒你跟周唯璨差不多談了半年左右吧,就在美食街附近,你倆好像是在吵架還是幹嘛,反正你看着很不高興,嘴都沒停過,一直在抱怨,周唯璨就站在旁邊聽,也不生氣,邊聽邊笑,等你說完之後,他就靠過來,低頭親了你一下。”
“……然後呢?”
“然後你就不生氣了,沖着他笑,還讓他抱你。”
雲畔聽到這裏,總算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兒,那晚他們原本是打算去看電影的,票都買好了,結果半途周唯璨接到兼職老板的電話,臨時讓他過去一趟,所以她有點不開心。
當然這種不開心通常持續不了太久,周唯璨甚至連軟話都不用說,拉拉她的手,抱抱她,親她一下,雲畔就會立刻原諒他。
盛棠說着說着,忍不住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妙瑜當時臉色有多難看,她好像不理解為什麽周唯璨對你那麽有耐心,也不理解你為什麽這麽好哄。反正從那次之後,她慢慢就死心了,也開始交新的男朋友了,傅時煦當時追她也下了不少功夫,但是妙瑜說看見他就心煩,後面倆人拉拉扯扯好幾年,到現在也算是修成正果了,還蠻圓滿的。”
前幾天刷朋友圈的時候,雲畔看到方妙瑜曬了自己跟傅時煦的結婚證,一眼望去,底下全是讀書時的共同好友在點贊評論,她也私聊送了祝福,還答應到時候有空的話,去給她當伴娘。
在盛棠以及大部分人的心裏,結婚就算是“修成正果”,可雲畔卻覺得,領證也不代表什麽,畢竟結了婚一樣能離,現在社會上多的是閃婚閃離的例子,不見得比戀愛牢靠多少。
而她想要的“正果”,是即使沒有任何法律及道德約束,沒有任何親朋好友贊成或祝福,也絕對不會離開她的。比水和氧氣更加永恒,一旦脫離就會致命。
在雲畔心裏,周唯璨的承諾甚至比結婚證更加固若金湯,因為事實證明,結婚證随時都有可能變成離婚證,但是周唯璨說出口的承諾絕無可能再反悔。